第四卷 •; 皇朝宸宵 第一百三十七章 滚 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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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樵夫痛心地顿住,回忆再次深陷,大殿之上,少年们句句凄然,永载帝龙玉辰字字冷厉,圣旨如雷贯耳——
“父皇,这凤焰珠乃是康淑妃进宫之前,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儿臣念在康淑妃重病,已时日无多,这才私自寻回还给她,只求她能了却心愿,儿臣自知违背宫律,此事,儿臣应当承担主要过失,还请父皇念及旧情,免去康淑妃苦刑!”
“君无戏言,朕要让你记住,宫中的律令和规矩是不允许任何人忤逆的!这是你身在皇室,必须承担的代价!如今你身为信王,一次过失,毁掉的是立为储君的机会,倘若你做了太子,继承了皇位,一次过失,则足以毁掉我大宗的江山!葬送千万百姓的性命!”
“做不做太子又如何?若为了太子之位而无情无义,儿臣宁愿只做个庶民……”
“微臣只愿毕生追随信王,无论他是太子还是庶民!”
“你乃沈犹家族的嫡长子,今日的世子,未来的护国将军,朕甚至赐你免死金牌,许你佩剑入宫,你却对朕的律令明知故犯!让朕如何放心将国家兵权托付于你!如今你犯下大错,朕念在沈犹家族世代忠君,你亦才品出众,朕则分外开恩,保你爵位,免去你牢狱之苦,从即日起,命你离开燕城赴釜阳郡平乱,将功折罪,未得圣旨,永不许回京!”
“父皇!釜阳兵乱,儿臣愿随世子同去!”
“休得多言!朕命你在承恩殿面壁思过,没有朕的手谕,不得外出半步!”
“奴婢犯下大罪,求陛下赐奴婢一死!”
“请陛下开恩,赦免齐兰珠死罪,天衣愿以出使鬼域作为交换条件……”
“朕还没定你的罪,你却先跟朕谈条件?”
“这是陛下目前最好的选择,我大宗皇室无一个公主愿赴漠北幽冥之地,陛下为此头疼已久,天衣如今便以戴罪之身立下生死状,甘愿出使鬼域,为大宗换取边境数载安宁,望陛下思量!”
“齐兰珠,你理当凌迟处死,朕念你曾经忠心为主,便免你死罪,将你发配军营为奴,今生不许再踏入燕城!”
“奴婢只愿跟随郡主共赴漠北,以报答郡主救命之恩!”
“你若随我同去鬼域,恐怕再无机会回到大宗了,而留在军营,你便能设法逃出去!”
“既是发配军营为奴,世子,本王会设法让她跟随你麾下的兵马……”
“殿下想让她,随我去釜阳?”
“是……妹妹她代替你,跟我说了真心话,本王便让这有情有义的齐兰珠……代替本王照顾你……”
“齐兰珠,你……愿意随我去釜阳么……”
………………
“所谓结局……”老樵夫的目光有些涣散,他失神地注视着枫九二人,已然眼含热泪,过了许久,他方才缓缓说道:“所谓结局,便是重病的康淑妃不日后便于冷宫中薨逝,天衣丫头以戴罪之身出使鬼域,信儿由老夫护着远驻釜阳将功赎罪,齐兰珠受殿下暗助,充入信儿的军营为奴,而殿下则永远失去了立为太子的机会,被幽禁在了承恩殿,从此以后,我等诸人天各一方,再无昔日之欢愉烂漫……”
九毒暗道:“未料到,枫哥哥的娘亲竟然也与大宗皇室有所牵连,想来身在皇室,人的命运皆逃不过凄凉二字……”他心中难过不已,老樵夫的诉说仿佛让他看见了昔日那或欢愉或悲伤的一幕幕,这些故事都是他与沈犹枫的父辈们共同书写的历史,虽然至今已陈旧泛黄,可是血雨腥风仍旧依稀可辨,骨子里割舍不断的永远都是亲情维系。
“自父辈们伊始,我与九儿便注定要牢牢地牵系在一起了……”沈犹枫轻轻地叹了口气,涩声问道:“那么,这滚珠之祸的告密之人,乃是万长亭?”
九毒咬牙啐道:“一定是他!要不然他何以祸乱宫闱,独揽大权!”
老樵夫淡淡地一笑,道:“告密之人的确是万长亭,可幕后真正的操纵者,却是龙箫……”
九毒一惊,旋即大悟:“终究是为了皇位么!”沈犹枫冷冷道:“我看这滚珠之祸亦是龙箫亲手制造的罢!”
老樵夫目光大动,不禁对沈犹枫的洞察力颇感惊异,点头道:“不错,就连六亲不认的万长亭,也只唯龙箫之命是从,在龙箫还是佑亲王之时,万长亭便已成为他的幕僚,龙箫能顺利坐上皇位,其推波助澜者正是万长亭……”老樵夫叹了口气,缓缓移步向湖边走去,语气幽然而沉重:“佑王龙箫与信王龙泪竹皆是永载帝的正宫楚皇后所生,两人皆深得永载帝的疼爱,在立储之势上可谓不分伯仲,但两人虽是孪生兄弟,却拥有截然不同的个性,信王仁爱,与世无争,而佑王却是个天生的权谋者,他城府极深,手段刚烈,万长亭想必很早便洞悉出了这一点罢!藉由一次顺水推舟的设计,他们不仅改变了信儿诸人的命运,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龙箫再多心计,最终不也丢了江山,丢了命么!”九毒心中怨念,想起师父毒圣一生纵横逍遥,呼风唤雨,到最后却为了这个所谓的权谋者焚画殉情,究竟值得?还是不值得?
老樵夫摇头叹道:“在老夫认为,龙箫虽看似全胜,然,他才是真正的可怜之人。”
“可怜?”九毒讽刺地一笑,恨恨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难怪我娘亲不喜欢他,九儿只知道这天庆帝害人害己,他害得九儿和枫哥哥自幼便成了孤儿,他身居帝位却害天下害苍生害百姓!他……他才不配我师……”
“九儿!”九毒话未说完,沈犹枫却一把将他拉住,暗自捏了捏他的手,岔开话头道:“不错,龙箫有能力做皇帝,但不配做皇帝,他善弄权术,却也只掌了六年江山,天下皆传说他无情无义,想来这便是因果报应。”
“孩子,你们为何不换个角度去想想?若无这滚珠之祸,信儿诸人何以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又何以会有今日的你们?”老樵夫的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慨然轻叹道:“说到底,一切皆是天意……滚珠之祸后不到一年,永载帝龙玉辰便因病驾崩,既而龙箫登基,率众臣赴宣州祭祖,信儿诸人的命运才有了再次转机,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一次重逢与纠缠,换来的结局,竟是生死永隔。”
沈犹枫凄厉冷笑:“哼,好个生死永隔,好个成就生死永隔的洗泪崖兵乱!”
老樵夫缄默不言,苍老的脸上染过一层不易察觉的忧伤和痛悔。沈犹枫知道老樵夫言已至此,恐怕再不会透露半句了,遂不再强求,他转身看向九毒,抚着九毒的头发苦涩地一笑,说道:“难道无论父辈还是我辈,皆逃不出皇权为上,我为蝼蚁的命运么!”
九毒心中明白,听闻此言,不觉鼻子一酸,幽幽道:“纵然逃不出,纵然是死,你我也要逃!”
老樵夫浑身一震,心中隐隐地感到不安起来——前尘流逝,大宗皇朝已然垂暮,那么将来的皇权,当是墨台鹰了罢!沈犹枫此言,很明显是一语双关,他在潜意识中反抗着什么,这个血性刚烈的年轻人,拥有比他父亲沈犹信更尖锐的棱角,更复杂的感情,更倔强的自我和更无畏的勇气,这些黑白分明的个性或许会成就他,亦或许会毁掉他,而陪在沈犹枫身边的九毒,他是大宗皇室血脉,那也就意味着,他是行在沈犹枫人生棋盘上的一颗变幻莫测的棋子,亦敌亦友,亦虚亦实,无人能预料到他会为沈犹枫带来怎样的奇迹,亦或许……是毁灭。
老樵夫凝神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如他多年前看着自己的信儿和殿下一样,良久后,方才捋须一叹:“罢!”他深谙世事,万般通透,知道那所谓的天意,不过是眼前的这对年轻人无法逃脱的宿命,他们行在父辈们的轨迹上,如此迷惘而艰难,却依然不甘,挣扎,违逆,反抗……然而,对于不可知的将来,老樵夫无法改变什么,此刻,他也只能不动声色地收起心中的忧虑和不安,去尽到他身为长辈能够尽到的呵护,让他们这条路走得略微平坦。
“老夫今日既然与你们相见,亦当对你们两个晚辈尽一份迟来的关爱……”老樵夫和蔼地笑道,“你们二人可有什么心愿,不妨向老夫直说,若老夫能够办到,一定得偿所愿。”
“晚辈承蒙窦前辈厚爱,今日得知身世,沈犹枫已心满意足。”沈犹枫心中感激,神色渐渐平和下来,遂向老樵夫躬身一行礼,坦诚相告:“一直以来,晚辈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手刃万长亭,助龙鼎联盟开创盛世,但这心愿,唯有我自己来承担!”他说着又向九毒温和地一笑:“之后,我便和九儿长相厮守,逍遥自在,这……更得靠晚辈自己!”
九毒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倒是靠自己,九儿可有心愿要请窦老前辈抬爱!”沈犹枫立刻明白,笑嗔道:“你这鬼灵精又想作甚!”
老樵夫捻须笑道:“不妨不妨,九儿,你直说便是!”
九毒眼珠一转,挑眉笑道:“窦前辈跟随沈犹家族多年,武功高深,慈祥和蔼,乃是枫哥哥名正言顺的老长辈,九儿便请窦前辈代替枫哥哥的爹娘给做个主,今后,沈犹枫若是对九儿不好,您要以长辈身份帮九儿教训他!”
老樵夫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好似个老顽童一般,回答得极其干脆:“你可真是个伶俐又有趣的孩子!这禀性倒是遗传了天衣丫头,好!老夫今日便做这个主,枫儿,你可听好了,日后若敢欺负九儿,老夫定会替你爹爹行家法伺候!”
“前辈,你……”沈犹枫心中骤热,窦夕年此话既出,也就预示着,无论九毒是何身份,窦夕年已然接受了他,将他当成了沈犹家族的一份子,沈犹枫甚为感怀,他向来强悍独立,但这种被长辈呵护的感觉,却在瞬间融化了他骨子里孤傲冷淡的个性,在他的每一寸血液中化出棉柔的幸福来。
此刻的九毒,灵动的大眼得意又邪魅地瞅着沈犹枫脸上变幻的色彩,整个人早已笑得如海角逢春般的明媚。
老樵夫欣慰地叹道:“今后的路,定会有诸多艰险,你们尚要相互扶持着走下去,老夫只盼望,你们能打破这宿命,得以实现心愿。”
枫九二人抱拳谢道:“晚辈谨记窦前辈教诲,前辈亦要多加保重!”
“呵呵……”老樵夫点头一笑,目光望向平静的湖面,忽地正色道:“你们听好,现在,老夫便告知你们郦珠山的暗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