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似是故人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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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的被他抱在怀里,久违的温暖怀抱让我一时不想离开,觉得胳膊被用力一拉,跌入秦楚的怀里,“大哥!你这是干什么?!”秦楚的语气异常的激动。
“子凌?你不认识我了?”这个,这个,这个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元生?”我试探性的问了问,因为太久没有听到他声音竟有些陌生,只是那个温暖的怀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我,我是元生!”他的语气竟是难已抑制的激动,说话间声音竟有些哽咽。
我走向他,摸索的将手抚上他的脸,手指顺着他的脸颊一路向下,试着用手指感受他的轮廓,他好像瘦了,下巴越发的尖了,还有一些新长出的胡碴,有些微微的扎手,努力的牵牵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眼泪滑到嘴边,咸咸涩涩的。手指被他轻轻握住,将我收入怀中,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子凌,你怎么不说一声就离开,我们大家找了你很久。”我的心猛得一紧,大家?也包括他吗?他不恨我吗?
“我家里有些急事来不及和你们道别就走了,是我不对,让你们担心了。”我听出元生似乎并不知道我与义天的事情,所以只能找个借口搪塞一下。
“让我看看你,胖了还是瘦了。”说罢将我从怀里拉开一段距离,虽然看不到,但我仍旧微笑的看着他,“你的脖子怎么了?”他的手轻抚我的伤口,虽然过去两个多月了,但伤口看上去应该仍有些狰狞吧,毕竟我险些丢了性命。
“你刚才说秦楚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元生似乎现在才回神过来仔细研究我的话,刚才并不知道是他,就说出了口,现在被问及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在来圣都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幸好秦大哥相救才保住一条命。”不想将事情再复杂化,我又编了一个谎话。
“咱们坐下好聊聊,别总站在这里。”秦楚说着牵过我的手向前走去,他配合我的频率走得不疾不缓,
“秦大哥,不要让他知道我的眼睛看不到好吗?”我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知道元生跟了过来。秦楚稍用力捏了下我的手,轻声说:“好,不过大哥一向锐利,难保不被发现,我尽量便是。”
原来包下一层雅间的正是元生,此刻我们三人正坐在暖暖的雅间里,我有些局促的揉搓着衣襟在,秦楚把我安置在椅子上,又将茶不着痕迹的递到我的手上,我略低头,装作一心一意的喝茶,
“大哥,你与凌儿认识很久了吗?”
“半年有余了。”元生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你我有八年未见了吧。”秦楚的声音听着有些悲伤,不知道他和元生是什么关系。
“是啊,上次一别没想到竟有八年之久,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为兄一直在寻你,却没有消息。”
“那日你走后我就离开了村子,本是寻着你去的,却迷了路,身上又没钱,最后饿晕了,不过我运气还算不错,一位云游的僧人将我救起,后来我就一直住在圣都城郊的永福寺,做些打扫的工作,整日在寺院听经,也动了出家的念头,但净远大师说我六根未净,俗事的牵绊太多。后来我常随大师去周边给百姓们看病,久而久之也略通一二,大师看我有这方面的悟性,便悉心授教,后来我就一直行医糊口,倒也过得轻松惬意。”秦楚一口气说了很多,以前我问他关于自己的事,他总是轻描淡写的带过,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认真的说起自己。
“为兄辜负了姑姑临终的嘱托,没能好好照顾你。”元生低哑的说着,能感觉到他强忍着泪水。
“大哥,万不可这样说,我知道你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只是从小一起长大,多了对你的依赖,没有听话在家等你回来,所以才有了后来这些事情,不过我也因此学会了独立生存于世的本领,只是大哥,你要找的人找了吗?”
“找到了,但我终是晚了一步,他被幽冥教暗算,重伤不愈,不久便去世了,为了报答他曾经的救命之恩,我投于他门下,为门里效力。”
“找到就好,终于了了你的一桩心愿。我敬大哥一杯。”听到杯盏相碰的声音,我的心里泛起甜意,由衷的为他们的重逢感到开心。
秦楚挟了菜放到我的碗里,听着声音大概知道了方向,随意的将指移至桌上摸索着,手指轻触到碗壁,秦楚已将筷子放置碗上,端起一闻,是香酥鸡,刚刚的馋虫又被勾起,味蕾瞬间被激活,我咽着口水开始大块朵颐。
“子凌,你和施然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吃到一半的鸡腿全然没了味道,如同嚼蜡。
“他好吗?”为何我的声音竟有着些颤抖,也许对他仍旧没有忘情。
“你走后,他整个人都变了,整日留恋于烟花之地,夜夜醉酒,身体没多久就垮了,卧床不起,幸得晴姑娘每日衣不解带的在身边照顾,才渐渐恢复。”
原来他所受的煎熬不比我少,他一定伤了心,才会放弃自己,也许他不再相信爱情了吧,忘记才是最好的良药,真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让彼此从伤痛中早日解脱。
“其实晴雪比我更适合他。”心中的酸涩更甚,我抬手寻着茶杯,却不小心把它扫到了地上,清脆的碎裂声传来,破碎的又岂止是茶杯。
秦楚重新递了一杯在我手中,并轻捏我的手似是传递着安慰。我略扯嘴角,回以一个很牵强的笑容。
“下月初九他们将完婚。”
他们要结婚了,呵呵,要结婚了,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不是说好要放弃吗?不是早就知道结局会是这样吗?为什么做足了所有准备,却仍是痛得无处遁形,这屋里怎么这样闷,感觉快要窒息了。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我猛然站起身,却忘了自己看不到,无措的摸索着,手被狠狠的握住,“子凌,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元生厉声问道,终于还是被发现了,“我,我的眼睛暂时看不到,不过不用担心过些日子就复明了。”
“怎么会这样!眼睛怎么伤到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元生显然不能被这样简单的理由说服,抓着我的手更紧了。
“大哥,其实”
“不要!秦大哥,求你不要说。”
“秦楚,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大哥的话就把实情说出来!”元生大吼出声,我被吓得浑身一震,何时温煦的他变成这样易怒的人了,难道是因为关心则乱吗?
“我并不是从山匪里把凌儿救起的,两个多月前我去城郊的寺里看望净远大师回来,看到一伙人正在掩埋一袋东西,那袋子里不时传出呻呤,我便上前寻问,被恶语相向,后来发现时面竟装着个女子,当时她身上衣不蔽体,全身上下血红一片,颈间插着银簪,奄奄一息。后来将她接回家中治疗,晕睡了十日方才清醒,却因污血过多的渗入眼底,以至暂时失明。”
“那伙人是谁?为什么要如此残害于你?”元生的语气终于放柔,握着我的手力也略减。
“那些人是绮香院的打手。”还没待我想好如何回答,秦楚便抢先一步答道。
“绮香院?圣都最大的青楼?”
“是的,当时我并不知道,只是一心给她治伤,前些日子绮香院的一位姑娘身子不适寻我去看,闲谈间说起有个新来的姑娘得罪了客人被打死,我侧面问了那位姑娘的长相,竟然就是凌儿。”这些秦楚从未向我讲过,可能是怕引起我伤心的往事吧。
我觉得身子一轻,而后落于元生的怀里,他紧紧的拥着我,身体竟有些颤抖,我抚上他的背,轻靠在他的胸前,“元生,不要担心,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秦大哥说过些日子我就能看见了,我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们有没有逼你接客。”元生问话的时候有些许的迟疑,可能怕触到我心里的伤口。
“若是那样的话他们怎么可能将我打死呢?!”我轻笑地说道。
感觉他稍稍松了口气,用手温柔的顺着我的发,低柔地说:“子凌,和我回门里吧,让我来照顾你,好吗?”我很贪恋这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可是如果回去,必将会面对施然,那样的日子是对心的凌迟,
“我不想回去。”声音虽轻却很坚定,元生没再说话只是用力的抱了抱我,然后将我松开,“秦楚,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带子凌回去,好生的照看她。”
“我会的,我家在正西街第二条巷子里,你办完事就回那去找我们。”
“好。”
我们谁也没有心情继续这顿无味的午餐,秦楚将我送回家中,说是要去药铺买些药材,便出了门。我只觉身体疲惫,浑身困顿,回到房里便恹恹的睡了,梦里我看见了穿着大红喜服的施然,用那一汪深情注视着我,缓缓向我走来,我向着他来的方向伸出手,触到了,温暖而有力的包裹着我的手,我低头看到自己却是一身血红,施然却仍旧牵着我往前走去,晴雪就站在那里,也穿着刺眼的喜服,微笑的看着我们,施然倏得转身面对我,眼里流出了深深的眷恋,却从衣袖中抖出一柄短剑直直插到我的心窝,我看到自己的心裂开很大的洞,里边竟然开着一朵妖红的花,低头看着胸前的洞,灵魂被瞬间抽离,我看见自己倒在血泊中有种诡异的美丽。
脸上轻柔的触感,让我渐渐清醒,我抚上脸,手指触到了丝帕,摸到脸上未干的泪,我有些自嘲的笑了。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秦大哥,如若真能控制住心的方向,那便不会迷失,可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凌儿,忘却过去吧,在这里重新开始。”秦楚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的期盼,我轻扬嘴角,淡淡的笑挂在眼角,“凌儿身无所长,秦大哥确定不会改变主意吗?”
“那就说定了,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吗?”秦楚的声音像轻风抚过脸颊般温柔。
“不!我有手有脚还有头脑,我要自食其力,等我复明了我就去打工,然后把房租给你咱们AA制。”我可不想总是依靠别人,这不是我的作风。
“AA制?是什么意思?”一激动说溜嘴了,费了些功夫才解释清楚,他还真是个好学的人呢,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为了适应黑暗的生活,我开始在院落里走动,起初香儿总是担心我会摔跤,不离我左右,后来我渐渐的熟悉了地形一个人也能摸索着前行,因为知道总有一天会复明,心情也不似前些日子压抑,时不时也会来院子里闻闻四溢的梅香,听听鸟虫的鸣叫,虽然天气越来越冷,可是我觉得生命在一点点的复苏,我好像又活过来了。
那晚元生没有来,可能是门里的事情没有处理完,短暂的相聚却让思念泛滥,对于元生就好似家人一般的亲切,这种思念有如醇酒,可饮,可尽。秦楚仍旧每日为我的眼睛上药,每天我都会问同样的问题,太久的黑暗让我迫切期待光明,秦楚的药似乎真的有效,我在黑暗中能依稀看到些光亮,这着实让我兴奋了很久。
今天和往常一样,我等着秦楚一起用晚饭,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子边上等着他,桌上的饭菜香气冲着我的鼻子飘来,胃叫嚣着,我用手指无聊的敲着桌子,心里盼着秦楚早些回来。
听到门开的声音,笑意立时飘到脸上,“秦大哥,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先下手为强了,你这后下手的可就只有看空盘子的份了。”
“还是这么贪吃吗?”
“元生!你何时回来的?”听到声音才知道元生也一起回来了,我站起身,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才走两步,便被拖住手,“元生,我这听声辩位的本领厉害着呢,你不必担心!”本想把这些日子练习的成果展示给他看,没走两步便被截住,让我有些扫兴。
“还是小心些好,莫不要再受伤了。”他的语气中有着毫不掩示的关切,他变得不再压抑,能将情绪更好的释放,这让我很高兴。
我被稳稳的安置在椅子上,席间秦楚与元生马不停蹄的往我碗里夹菜,虽然看不到,但能想像我的碗里一定堆得像坐山,这顿饭吃足了两顿的量,不好拂了他俩的好意,好不容易把山移平,又被看着喝了两碗汤,真的感觉我那可怜胃将要不堪重负了。
饭后我在院里来回踱步,增加消化,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不知是谁。
“子凌,我有话要对你说。”元生突然很严肃的说话,让我有点不适应。感觉他走到我面前站定,隔着黑暗仍是清楚的感觉到他目光锐利的盯着我,“元生,你要对我说什么呢?”我还真有些猜不到他想要问什么。
“你怎么会和幽冥教结仇?”我的身体不由的一僵,最终还是要面对吧。
“此话怎讲?”因为不确定他到底知道了什么,是晴雪的身份还是别的什么。
“我去过绮香院,见过柳娘,她说是幽冥教的人把你送来的。你怎么会和幽冥教扯上关系,又怎么会出现在青楼那种地方。”元生咄咄逼人的架势,让我不由地向后退了退。
“元生,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再追究了,我有不能说的理由。”当初答应晴雪是为了施然的安全,现在如果坦白,不知道是不是又会给施然带来危险,我不想用他的生命作为赌注,而且晴雪应该也是爱他的,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他们本该有这样的结果,所以安静的退出本不属于我的舞台,让一切继续。
“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迫你,从今往后我会一直保护你,不会再让你涉险。”元生一字一顿的说着。
“你是门主,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而且我在这里很好,秦大哥对我也很好,上次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我不能想像如果上次秦楚没到遇到你,后果会是怎样,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手的,只是在你身边保护你,你不必太介怀。”元生用近乎偏执的语气说着,我却知道他是真的关心我,心里有暖流划过,语气不由的放柔,
“元生你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在心里,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我就住在这里,你来圣都就来看看我,好吗?”
许久没有声音,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元生,对不起,我又一次让你失望了,我总是让你失望,无法给你任何承诺,因为我怕自己没办法兑现,起码在心上的伤口愈合前,我,不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