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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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刚刚亮。
大长老的随侍婢女正端着水盆往大长老的卧房走,似是准备伺候大长老起身,她躬身垂首立于大长老卧房门前,轻声唤道:“大长老。”
“大长老。”
“大长老?”
随侍婢女一连三声过后,却未听闻本该已经醒来的大长老的回应,抬头又见房门只是虚掩着,便试探般的推开了门,谁知她这才刚刚进去,便被眼前之景吓得打翻了手中端着的水盆,盆中水洒了一地,与那地上已经微微凝固了血迹的融在了一起。
“啊——!”婢女似总算是回过了神,也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般尖叫出声,尖而厉的喊叫声回荡在大长老的卧房里。
因为南疆人民不论吃穿住行都还是严格遵循古训之故,所以时至今日,即使是尊为长老的他们,也还都住着南疆极具代表性的吊脚楼与树屋。
所以这不消片刻,婢女的叫喊声就惊动了与此相隔不远处的其他几位长老。
而其他几位长老许是听见了婢女的叫喊声就立刻赶了过来,但所见皆是一惊,皆也未曾冒然动作。
最后还是还算镇定的二长老开口吩咐道:“快去请大巫和祭司过来!”
“是。”二长老的随侍婢女便连忙往南疆皇的住处跑了去。
不大一会儿,南疆皇,也就是二长老口中的大巫便带着祭司赶来了,但在瞥见眼前之景时,他的脸色还是唰的一下就沉了下来,他道:“去把巫清晏给我找来!”
“是。”一旁侍女躬身领命,可当侍女还未走出大长老的卧房,就听门外传来一个人声。
“我来了。”来人一身颇为考究的巫族圣衣,不是他巫清晏又能是谁?
正巧圣莲伊月也闻声而来,他顿住步子,浅笑着看向巫清晏,问道:“你这又是惹了什么祸事?”
巫清晏却不甚在意的扬了扬眉,他道:“伊月你进去看了便知。”
待两人一同进了大长老的卧房,圣莲伊月才总算是知道南疆皇那一脸怒气是怎么一回事了。
因为,大长老死了。
不止死了,且死状还尤为的凄惨。
只见大长老露在衣衫外的皮肤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许是被人刻意为之,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很深,但又恰好都在关键的经脉之处,他浑身血液都似自经脉流出浸透了床榻,多余血液的又滴到了地上,如同血溪一般蔓延开来蜿蜒成画,十分诡异,血迹蔓延最远的地方沾了方才婢女打翻了的水,如同晕染开的红墨一般艳丽无比。
眼下的整个南疆,能悄无生息的杀掉大长老的人,不说没有,但绝对屈指可数,除却其余几个长老之外,就是南疆皇了,而眼下,几个长老也已看出来,杀掉大长老之人所用应是南疆皇巫家历来不外传的密术——锁魂蛊!
相传锁魂蛊及其微小,就如同尘埃一般让人防不胜防,但人一旦中此蛊,便会立即失了心智像一个木偶般任人宰割,也虽说眼下在场的几个长老并未见过这锁魂蛊之威,但是他们却也都不傻。
“你不给巫一个交代?!”南疆皇看着巫清晏厉声问道。
“是我杀的。”岂料,巫清晏竟然承认得如此干脆!
如此,南疆皇那本就阴沉的脸色愈发的黑了,他正欲发难,可刚准备开口,又听下人来报。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一个侍女小跑着进来。
“到底何事如此惊慌?!南疆皇问道。
“大。。。大巫?!”侍女怔了一瞬,而后便跪拜在地,她道:“回大巫,我方才正欲侍候大长老夫人起身,岂料我才刚推开门,就发现大长老夫人一家竟然都死了!”
听了侍女的话,其他几位长老便默契的往大长老看去。
侍女也顺着长老们的视线看去,当下便叫喊出声道:“啊!大长老竟然也。。。。。。?!!”侍女的话还没有说完。
南疆皇便抬手示意她闭嘴。
侍女便噤了声。
南疆皇没有说话,他转眼看向巫清晏。
“也是我做的。”岂料巫清晏竟是又浅笑着点了点头,很是自觉的应下了,但看他模样波澜不惊不说,甚至还有几分坦然。
“大胆!就算你巫清晏是皇储,也由不得你乱杀无辜!”二长老向来严厉,他也早就看不惯巫清晏那副在他看来有些散漫的样子。
“大长老他向来德高望重,他为南疆所作的贡献大家都有目共睹,想不到,他如今竟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清晏你这究竟是为何啊?啊?!”连历来重理的三长老也很是不忍的控诉道。
唯有四长老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巫清晏。
圣莲伊月也在看巫清晏,但他却没有开口,一是因为此时人多眼杂,二是因为他本就是外来之人,此情此景,他本无立场开口。
更何况,圣莲伊月相信巫清晏。
即使眼下他已听到了巫清晏亲口承认此事是他所为,他也相信他圣莲伊月的挚友的品性。
圣莲伊月相信巫清晏,相信他绝对不是什么滥杀无辜的奸诈歹人!
所以,这事。。。恐怕还另有隐情。
但是。。。这死的可是大长老!
此事怕不是那么好了的了,因为就算大长老确实是该死,也绝对轮不到巫清晏来动手,依圣莲伊月所见所闻,在他们南疆,祖训是高于国法的存在,巫清晏如今越举杀了大长老,就意味着他这是逆了祖训!
圣莲伊月思及此便蹙起了眉,但倒也不是说他觉得巫清晏此举是错的,他只是单纯的替巫清晏担心罢了。
巫清晏一扫方才闲适的神情,他那双如同兽类的眼从二长老与三长老脸上慢慢扫过,而后很是淡漠的答道:“无所谓为何,杀了便是杀了!”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做了便做了,不用再反复去纠结其动机,亦无所谓好坏,单问自己能否承担其后果,便罢了。
“来人,先将大长老整理妥帖之后送去圣坛。”南疆皇沉思了瞬吩咐道,而后转过身来看着巫清晏,又道:“你跟巫来。”
“大巫!”
“大巫!”
二长老与三长老连接开口,似不满于南疆皇如此安排。
南疆皇这才又看了看二长老与三长老,他道:“二位长老请放心,巫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你们都去圣坛等着便是。”
“是。”
“。。。是。”
既然南疆皇已经这么说了,二长老与三长老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尽管脸色仍是差到了极点,但也都忍住了没再说些什么,都点头应下了。
南疆皇见二位长老没有再开口,便率先的走了出去。
巫清晏顿了顿,也转身跟上,只是在经过圣莲伊月身侧之时,他轻声道了句,“伊月你可还记得,昨晚我与你所言?。”
昨晚,他二人于圣像之上对饮。
巫清晏曾问圣莲伊月:“伊月,若是哪天我在这南疆待不下去了,我可以去水云国投靠你吗?”
圣莲伊月回答他道:“我圣医的明月斋永远欢迎你,我圣莲伊月亦是如此。”
巫清晏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料到他定有话说,而且刻意侧耳去听的圣莲伊月听清了,他道:“自然记得,也算数。”圣莲伊月甚至都来不及去看巫清晏的表情,只是下意识的回答道。
巫清晏闻言浅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再未说些什么,径直走出了大长老的卧房。
也是在此时,圣莲伊月才确定信方才巫清晏在说着那句”伊月可还记得,我与你昨晚所言?”的时候,巫清晏是带着笑意的,起码,圣莲伊月是听出了笑意。
而既然与巫清晏南疆皇都走了,二位长老自然也不会多待。
果然,不过一会儿,二长老就与三长老先后借故离开了。
眼下,这大长老的卧房里就剩下圣莲伊月与四长老和大长老的尸体相顾无话。
其实,四长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他既没有像二长老和三长老那样逼问南疆皇,亦或是逼问巫清晏,也没有替巫清晏说好话替他开脱罪名,而且就算到了此时,他也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即没有走,也不像要久留的样子。
圣莲伊月来这南疆已有两年有余,关于前面三位长老之事他听的不少,可唯独这四长老,所有南疆族民的对予他评价似乎都别无二致。
南疆族民对四长老的评论,不外乎是“别看四长老排在最末,但四长老的本事可是很厉害的!”
“四长老正直识理且善良,你别看他平时板着个脸,但不论是谁有事相求,他都会出手相助的!”
“四长老的不止身手出众!关键的是,四长老他长得那么还好看!”
“。。。。。。”
南疆人对四长老的评价出奇的好,起初,圣莲伊月还怀疑过这评论之中是否有假,他也还借故问过巫清晏,道:“四长老当真如同传闻中那般至贤?”
“当然,我师傅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圣莲伊月还记得巫清晏当初是这样回答他的。
若是别人这样说,圣莲伊月还可能会觉得有些夸大,可当巫清晏也这样说的时候,他便渐渐有意无意的注意起四长老来,可据圣莲伊月这两年之见,他也觉四长老是这四位长老之中最好相处之人。
眼下圣莲伊月听了巫清晏的证言却没有走,不是因为他闲来无事想抓巫清晏的把柄,他眼下留下来,只不过是因为他怕还有什么遗漏会对巫清晏不利。
他当下便走近了几步,仔细的看了看大长老身上的伤口,这些伤口看似混乱,实则却是以穴位走势来分布的,且所有伤口皆是偏左,圣莲伊月确信,这手法确是出自巫清晏之手!
“这些当真是出自清晏之手?”四长老待圣莲伊月查看完毕,才暮然开口问道。
“是。”圣莲伊月点了点头,轻轻的叹了一声。
四长老看着圣莲伊月沉默了片刻,而后又才开口道:“伊月,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四长老请。”圣莲伊月欠了欠身,应道。
而后,两人便也一同出了房间。
两人正往下走之时,正好碰见了端着水盆的婢女与侍卫,想来,应是去收拾大长老的尸首的。
去往圣坛的路边,有一棵开粉色花朵的树,这树并不高,但花朵却布满了整棵树的枝桠,四长老停在树边,圣莲伊月也随之停下。
四长老似在赏花般,没有开口。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
“清晏此次,怕是不大好过。”四长老真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如此的直接,连个基本铺垫和过渡都不给人留。
“那他会死吗?”圣莲伊月同样不含糊,也是径直回问过去。
四长老却不答,仍然只是抬眼看着那满树粉色的花。
圣莲伊月便又开了口,他看着四长老,问道:“四长老,你会救清晏吗?”
圣莲伊月不知怎地,他就是直觉四长老一定会救巫清晏。
“出了这南疆,你保得了清晏吗?”岂料四长老开口,却是所答非所问。
“能。”圣莲伊月毫无犹豫的应道,他说:“只要出了这南疆,任他巫清晏有仇敌万千,我圣莲伊月亦能保他不受其扰。”
南疆是南疆族民的天下,而他圣莲伊月作为一个外族人,诸多事确实是诸多不便。
但若是回了水云国便不一样了,而今水云国,是圣莲伊月的天下。
“好!那就好啊。”四长老看了圣莲伊月一眼,而后又收回了视线,他似心中大石落地般,连带着眉目都舒展了不少。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救清晏吗?”四长老仍是看着那树花,不待圣莲伊月答话,他便兀自开口接了下去,他说:“伊月你可知,这棵树,是清晏小时候种下的。”
“我记得那时候的清晏,才刚刚会走,才不过到我膝盖这么高。”四长老说着说着便摇起了头,而后又接道:“也不知道他是听谁说的,说我喜欢这种树的花,他便硬是软磨硬泡的求着大巫帮他寻找这种树的种子。”
“可是这种树的花的种子很少,也很难种活,但清晏就是瞒着我将这花种活了。”
“我现在都还记得,当清晏第一次带我来看这树的时候的模样。”
时光倒退回深埋在记忆中过往。
“师傅,师傅,师傅你快来看~”幼时的巫清晏还很小,不过刚刚会走路的样子。
“清晏?怎么啦?”那时候的四长老还不是长老,他只是一个被南疆皇请来教巫清晏读书习字的师傅。
“师傅你快来看呀~!”年幼的巫清晏站在门口,此时的他,还迈不过那对他来说过于高了的门槛。
“来了,师傅这就来了。”四长老走出门来,他弯腰将幼时的巫清晏抱在怀里,他笑着问道:“清晏你想让为师看什么啊?”
“这边,这边~师傅往这边走~”小巫清晏挥舞着莲藕臂指了个方向,四长老便依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直到快到了的时候,小巫清晏才挣扎着说道:“师傅,师傅你放下我~!”
“好,好,好,师傅依你。”四长老含着笑将小巫清晏放在地上,凭由着他拉着自己衣角往前跑。
过了一会儿。
“师傅你看!”小巫清晏指着圣坛外那不过三寸高的树苗,一脸灿烂的向四长老说道:“师傅我把它种活啦!”
“再过不了多久,师傅你就能站在里这赏花啦!”
当时的四长老不知该怎么形容他当时的心情,若非要说,那大概就是当他正经历着狂风巨浪且他快要被接连来的风浪所淹没之时,岸边却忽的有人向他扔来了一根纤绳,虽说这根纤绳并不算粗大,但却已足够让他撑到靠岸。
小巫清晏就是那个站在岸边向四长老扔纤绳的人。
而那颗花树,便是那根引领着四长老靠岸的纤绳。
“师傅你喜欢不喜欢呀?高兴不高兴呀?”小巫清晏看着四长老半天没有反应,便担心似的说道:“师傅你别看它现在还很小,但清晏一定会好好照看它的,直到它长大来开花给师傅你看!”
四长老还是没说话,只是蹲下将小巫清晏抱了个满怀,片刻过后,他才很是欣喜的说道:“谢谢你,清晏。”
“嗯!”小巫清晏点了点头,像是知道四长老的心情般,也没再问。
自那过后,日子就过得很快。
小巫清晏每天要修习着各种功法,但他却也一直都记得,每日要去给那棵树浇水。
人和树一样,年年长高。
四长老还记得这树刚开花的那一年,巫清晏还送了他一壶酒,巫清晏说这酒是他自己酿的,连大巫都没喝过。
。。。。。。
如此之类的小事,四长老记忆中有很多。
所以巫清晏予四长老而言,很多时候,他并不只是他的徒弟那般简单。
而时至今日的巫清晏也并不知道,四长老之所以喜欢那树花,并不是因为它好看,而是因为它。。。曾经只开在四长老的故乡。
四长老对圣莲伊月说:“清晏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清晏他从小就很温柔。”
“即使他如今真的杀了人,我想,他也一定有他的原因。”
“而我不会去问他原因,我只会救他。”四长老没说完的是,不论何种境地,不论各种手段,只要是巫清晏,他就一定要救他!
“我与四长老一样,我也相信清晏。”圣莲伊月看着眼前的这树花,很是认真的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