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暗恋  Chapter2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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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黄少天你杵那儿干嘛呢?这是客人的包间你不知道吗?快走了,max他们把琴和架子鼓都收好了。”
    黄少天挎着他的电吉他,今晚他们乐队里还有个自己的聚会,地点在乐大隔街的“蓝调”,乐大离这里挺远,单走路的话要走半个多小时,max借了老板的旧车,乐队的人收拾好了估计都在等他。
    他把琴包往上挎了挎,又垂耳听了几秒,里面的人似乎是即兴作的歌,现已没了唱词只有小提琴那清冽糅合哀苦的声音,他转头问来者:“你听到了吗?这里面有个人在现场造歌想和我们solo呐。”
    贝斯手莫名其妙,他说大哥您不就是这片区里最靓的驻唱么怎么还下海听起客人唱歌来了快走吧一会儿那几个混蛋等不到人直接踩油门走人我们就只能冒风冒雪走过去了这个点可没公车了我跟你讲!
    黄少天没办法,只能跟他走。这么冷的天,哪个蠢蛋会想在外面走。他一想起刚进酒吧时外面那冰死人的风就忍不住骂了句操。
    和贝斯手跑了几步他忽然又往回看了那包间一眼,这里是包间的背面,有通风管口,所以他听得见里面那人声音很小的弹唱,现在那弹和那唱都停了。
    仿佛那些他偶然听到的悲伤都不曾存在过。
    跑远时他想下次有机会就请那个人喝一杯酒,称赞他小提琴拉得真好,还有他的声音很好听。
    ……其实听歌的人不知道那个弹唱的人唱的就是他啊,其实那个兀自弹唱的人不知道他想唱给他听的那个人就在他隔着一面墙的身后听他弹唱啊。
    他喜欢的人知道他喜欢得有多苦有多痴情。
    但他喜欢的人不知道他喜欢的人就是他。
    黄少天不知道叶修喜欢他。
    黄少天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叫做叶修,很会唱歌,很会照顾人,而且弹琴弹得很好的人。
    他在舞台上唱得全神贯注,声音那么有力量,连脸上淌下的汗珠都在发光,所以他理所当然不会专门去注视某一个被故意遮住的包间,所以他顺理成章不会神使鬼差地遇上那个专门藏着自己的人的视线。
    所以也不会知道那个弹唱得很悲伤的人曲里歌里唱的都是他,所以他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在这个这么冷,没有公车也打不到车的晚上,冒着冷风和雪,围了围巾拍红了脸走了半个多小时,就为来见他。
    单方面地见他。
    错过不是一种巧合,只是每个人的眼前都是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路。谁活在这世上都是苦的,苦不堪言,谁又比谁更惨?只是看谁更会装逼罢了。
    黄少天是个极坦诚的人,他不装不作,因为喜欢音乐就去驻唱了,因为想疯一次就去狂嗨一场干一些很搞扯的事了,就连他话唠也只是因为他偶尔真的很想说很多的话罢了。
    所以他可以毫无自觉地想——请那人喝杯好酒,称赞他拉得那么悲伤的小提琴拉得那么好,称赞他唱得那么悲伤的声音那么好听。
    黄少天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那么好,所以值得叶修那么喜欢他,这次也是,老好人般的性格。
    他只是听到另一个人的悲伤,原可以直接大步走掉不去过问,但他竟然想去安慰那个人,安慰那个连他都不确定会不会再相见的陌生人。这又不是搭讪,他也没想约炮,夜间场所那么关心一个陌生人干什么,担心最近几年的快乐丸不够多还是神仙水不够量?
    他真的很好。
    只是他不知道这于叶修而言又是怎样一种酸楚。
    叶修走出酒吧,还是醉的,腿有些发软,他伸出手接了一片雪,他说:“风还是这么大啊。”
    可是风再大也还是要走回去。
    他不知道几分钟前这里停着一辆掉漆的旧车,有一群风风火火的人带着一堆各种各样的乐器,登上车奔去了另一个离他要回的学校很近的地方,他不知道他脚下踩着的那两枚脚印是黄少天踩下的,他不知道那群风风火火的人里有他兀自喜欢着的人。
    黄少天也不知道他原本可以载叶修一程的,这样也许叶修就不会发热高烧感冒了。
    “39.7度,叶才子,能耐了啊,还喝了酒。”校医量好体温看了就把体温计抛在了叶修躺着的病床上,今早他真是被这人吓惨了,校医室才开门没多久叶修就满眼血丝脸上通红地扶着墙一瘸一拐走过来,声音都像是从生了锈的风箱里撕裂出来的,几乎站不住了,围的围巾上还有酒精未消散的味道。点滴挂了有一个多小时人才清醒过来。
    “怎么弄的?不是若非砍头绝不沾酒么,喝成这样?”
    “就喝了一杯,”叶修笑得有些苍白,“酒量差。”
    校医在乐大呆了三十多年,叶修从进校他就看着,这个青年的性子他看了那么多人难道都四年了他还看不清么,他给他开了多少抗疲劳的药?
    极具天赋又极度勤奋,和谁都处得好,也对谁都好,体谅别人照顾别人,指法手把手地教,但他私下见到他时这个人总是以自己的影子为伴,所有人见到他都会兴冲冲过来笑容满面地道他一声“学长好!”,也有性子跳的男生一上来就勾肩搭背说你小子弹得越来越牛逼还让不让兄弟们活了,叶修全都从善如流地接了,在他们眼里他背着琴如清如润且笑得开怀。
    于是他们在这个人的眼里兴冲冲地来。
    也在他的目光中兴冲冲地走了。
    他笑着迎来热闹,看着且笑且行且无忧,但从伊始他就知道这份热闹短暂得可怕,那些热闹是从另一群人的欢声笑语中匀给他的,拥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值得庆幸,随时清醒也就不会在热闹离开时感到惋惜。所以他的笑长在脸上,这样等到人走茶凉热闹散场,他也就能笑着继续走他未走完的路。
    而不感到寂寞。
    老校医从药房里取了袋药又给叶修挂上,他知道叶修对药敏感,输快了会头疼体痛,就把药袋挂低了些,又把输液管推得更紧,他弹走管里因为换药冒出的气泡,做完发现叶修有些歉意地看着他……他脸色都那么苍白了,还真难为他还能勉力笑出来啊。他扯出一抹笑时,因为太久没喝水,嘴皮干燥了,而被撕开一道血口,蚁啃的刺痛让他的右眼皮痉挛了一下,但他眼里的歉意还是那么真挚,他说:“又麻烦你了医生。”
    那么叫人揪心。
    一躺上病床谁都显得单薄,有人无病呻吟,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的悲辛,也有人兀自强撑,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不见颓态病容。叶修是后者。
    可生了病哪个人不难受呢,说到底如果能不坚强谁又想坚强。
    校医心里甚有些生愤了,他心里难受,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表达,喉头反复起伏,终是叹出一口长气:
    “你啊…年纪轻轻,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苦?”
    他知道这句之后只有沉默,就把输液架推到靠墙的床头,拿起先前抛到病床上的体温计,甩回水银条,收到盒里,他回头又问:“还抽烟么。”
    “现在少了。”
    “不是最擅长弹钢琴吗,怎么背了小提琴?”
    这回轮到叶修愣了,校医示意他看旁边床上,他的琴就那样搁在床铺上,没看见琴弓,琴也没装在琴包里,看起来就是随意放在那张床上,为腾个地儿让他这个病号能好好躺着挺尸。
    校医说:“你今早都烧糊涂了,路都走不利索手里还抓着这把琴,倒在病床上不省人事了手还抓得死紧,掰半天掰不开,差点连针都没地儿扎。”
    医生说的那些他都记不清了,本就极少沾酒,醉成那样还发着烧,他还能指望自己能记住点什么呢,叶修只能讪笑:“还是不给人扎右手呐。”
    校医坐下来和他聊,这下眼里带了些横秋老气了,“你们这些做音乐的,右手金贵得很,平常来输个液都不肯,哪敢给你们扎右手。”
    叶修都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给这医生这样说了,“叔,左手也会弹的,像古筝这种弦乐……”
    “别跟我这个白大褂扯这些,我不懂。”
    “诶。”
    “所以呢?背那个小架子琴做什么,你钢琴弹得多好。”
    叶修默,才说,“抬不动。”
    隐约昨晚的情绪又有如潮涌,他唱的歌他弹的曲他付诸了又注定落空的情,那个人的身影在他悲情的琴声中忽远忽近。
    他抬头,表情慵懒惬意,嘴上的血丝早就干涸,又被他轻轻舔去,如果不看苍白的脸色他可以说是笑得明媚:“钢琴太重了,我抬不动,没法背着跑,小提琴我弹得也不赖嘛,顺手就带它了。”
    医生叹口气,“弹什么?《春之雪》?”
    叶修笑:“那个是钢琴曲。”
    “前天我听到有人弹这个,他说这支曲子叫《春之雪》。”
    “那大概是同学在翻弹……”
    天再放晴时,雪也停了,叶修从练习室出来,楼下阶梯上有后辈向他问好,叶修笑着回应:“今天排箫考试啊?”
    台下的人愁眉苦脸:“啊——”
    叶修的眉眼更弯了,阳光在他的侧脸落下睫毛密而纤长的阴影,那么一瞬间他干净得有如玻璃。
    “别怕,练习当考试,考试当练习,上了场就不要想自己会输。”
    “学长你这种上了场就可以直接往评委席里坐的强者没有资格理解我们这种弱者才能理解的孤独!”
    他们打趣着打趣着又结伴走了,其中一个男生还胆大包天举起拳头远远凌空说battle,叶修笑笑朝他们挥手,看他们走远,轻声告别后转身走进另一条两旁堆满落叶的小路。
    静的地方让那些歌更清晰。
    他的那些喜欢和那个人的身影都在那些歌里。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风起发梢动衣角扬,去蓝调的路上他轻轻唱着一梦黄粱一梦黄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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