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你当真以为是我逼你嫁的吗？你父亲在朝堂多年，见风使舵的本事难道不懂？他难道不知道是我杀了那些人吗？”
    “不，我不听。我不要嫁你。”
    “西陵家所有人都已经放下了，你又何苦。”
    “不！我不要嫁给你！”
    “锦华，你放下师涣和阮家，嫁给我是一样的。我答应你，保住西陵家。”
    “你滚！滚！滚啊！”西陵锦华一把推开他，往身后的悬崖退去，也直接跌落下去……
    顾夭醒过来竟是满头大汗。
    原来是一场梦。
    他竟然梦到了她？
    手下来报，说师涣摔下悬崖之后再也寻不到了。师涣死不死，他的计策不会改变分毫，但是他居然还是想他死。
    如今一切谋划都成功了，怎么还怕她不嫁呢？
    其实她不嫁也丝毫不影响他接下来的计划。怎么做了个这样的梦还惊惧得醒了过来。
    他想起这一年来两个人的交手。从在书院认出男装的她开始，他就开始享受和猎物的对手戏。
    不得不说，她真的是可以愉悦自己的猎物，不管是她在茶楼上躲避他的目光的胆怯，还是秋猎时不怕死说的那番话，亦或是在破庙里的那一晚。
    秋猎那一日，他向来自持，怎么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动怒？他是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出沉不住气漏了馅的模样罢了。
    他本以为这样会让事情有趣些。
    谁知道，她还当真不稀罕探究他的身份。
    他们一直棋逢对手，旗鼓相当，不是她让他觉得有意思，就是她把他逼急了。
    可惜她是女人，早晚要嫁人，为了左右逢源，只能挖空心思与他求和。
    他厌恶她讨好着说要与他做朋友的样子，也厌恶她邀请他参与她和师涣的大婚。
    如今他赢了，她须得委身低头嫁给他，与她心爱的儿郎再无纠葛。
    当初西陵家拒婚这一笔账，终是报复给她了。
    “阿螺！”顾夭朝屋外喊了一声。
    碧螺又急匆匆进来。
    “给我泡杯茶。”
    “公子这是怎么了？这已经是今夜第二个噩梦了。”
    “泡茶。”
    碧螺不敢反对，想起上一个伺候他的婢女就是劝他不可熬夜伤神才贬谪到马库喂马。只怕喝了这茶，他今晚再也睡不着觉了，近日来公子夜夜通宵达旦，好不容易大局已定，这几日居然心绪不宁起来了。
    碧螺退下泡茶，又忍不住腹诽：眼下分明无需再讨好西陵家，居然还开出凤位和东宫如此诱人的条件。
    窗外是一派喜庆。十里红妆，荣华非凡。锦华身着素色底衣，凭栏远眺，今年的春天好像格外冷，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锦华，哥哥送你去翊王府。”显扬推门而入，见锦华凭窗而立，“怎么还没有梳妆打扮？为何不穿喜服？你的喜服呢？”
    “在那里。”
    显扬随她手指的地方望去，竟是几块红色妖艳的云锦布块。喜帔显然都被她用剪子绞破了。
    “府上这么多人还在丧期，我怎么能浓妆艳抹，穿红戴绿。”锦华语气淡然，走到床边，伸手取了孝衣穿上，“我们走吧。”
    显扬默然，这一切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曾立誓此生要不负父亲期望，显亲扬名，护西陵一族安好。如今却要靠自己的妹妹撑起这个家。
    当初以为把西陵的头衔和荣耀给了锦华，如今看来却是一个笑话。这反而是锦华的牢笼。
    “哥哥背你下楼。”显扬怎会察觉不出，锦华有多恨这个家。当初融化的坚冰，正再次凝固。他和父亲这几日都无脸见她，今日他按例送她出嫁，她一句哥哥都不曾唤过。
    锦华一身素白色麻布安静地趴在他的背上。显扬脚步平稳，迈在台阶上，只觉身后衣衫传来一阵湿热，步子一滞，脚下的动作缓缓慢下，等她哭完。显扬几次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喉中艰涩，难以开口。
    锦华坐入轿中，显扬看了她一眼。“妹妹，此去翊王府，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你要多加保重。”说完，狠下心来退了几步，转身迈开腿。
    锦华见他离去，面无表情。
    “起轿。”
    帘子慢慢被放下……
    “等等！”锦华忽大声喊了一声。显扬回头，却看见她冲出轿子，快步跑过来。
    “哥哥！”
    锦华终于当着他的面流下泪来。她紧紧抱着显扬。
    “小妹不会后悔，不管是叫锦华还是思怀，我都姓西陵。”
    她对着府门，双膝曲下而跪，“哥哥莫要拦我。我知道父亲在里面。锦华不孝，不能再对爹爹尽孝心。锦华只叫过父亲，从未喊过爹爹。这么多年来，一直因为娘的事，与爹置气。爹疼我爱我，是女儿未能体恤您的两难。”
    门后的西陵南一怔，老泪涕泗纵横。他自见到锦华时就知道她是一个敏感尖锐的孩子，她对他的是满满的芥蒂和提防。花了那么多心思，她终于变成爱笑爱闹，变成他西陵南的女儿该有的模样。可是他却没有一直做到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把她拒之千里。
    锦华重重磕了一个头，站起：“如今虽不是山长水远，却也是高墙永隔。还望爹保重身体。”
    西陵南犹豫片刻，没有出门，向内厅踱步而去。眼角湿润的痕迹迟迟没有淡去。
    西陵南去了锦华的房里，看了看人去楼空的屋子，突然觉得有些冷清。
    不知怎么的，看到了一个檀木盒子，镌刻着精美的图案。
    他上前打开……
    西陵南回了厅里，坐在上位，捏着手里从锦华房间找到的夜明珠。
    冷冷对显扬呵斥道：“跪下！”
    显扬和百里笙一愣，都忙不迭跪在下面。
    “这夜明珠从何处来。”
    显扬看了看父亲的怒意，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瞒不过父亲，把前阵子锦华在山中不见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与父亲听。
    西陵南握紧了手里的夜明珠，心头一痛，胸口一阵疼痛。他与阮夫子几十年交情，不知道顾夭是不是特意把夜明珠送给锦华。若是早些发现这个珠子，他险些就可以救下老友了！
    “父亲！父亲！”显扬见他一口气提不上来，慌乱地帮他捂着胸口。
    西陵南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儿媳，实在觉得西陵家后继无人。显扬虽说是禁军统领，却毫无自己的势力。人也忠厚，还不如锦华机灵，更别说像顾家师家的那几个孩子。
    如今成了驸马，怕是这辈子仕途的巅峰。
    也罢也罢，他也不求显扬可以光耀门楣，西陵一脉如今明哲保身，能平安顺遂就好。
    眼下，三足鼎立。
    顾夭，百里筹，百里筑，花落谁家还未有定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虽说锦华嫁了顾夭，可她终究是棋子，顾夭在江山面前，哪里会是有顾虑之人。
    西陵南看了看满屋子红红绿绿张灯结彩的喜气样，握着显扬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你答应我，从今往后和笙儿好好过日子，不可再理朝堂之事。”
    “可妹妹？”
    “混账！”西陵南拍了桌子。
    显扬立刻跪下。
    “顾夭若是赢了，一荣俱荣，西陵家都可沾了锦华的光。顾夭若是败了，你也得为西陵家留一条退路。”
    西陵显扬跪在地上，西陵南拍了拍百里笙的手。“只要你不表态。将来不管谁赢了，笙儿总不会让你出事的。”
    西陵显扬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他的妹妹替西陵家嫁给顾夭，他的父亲却告诫他不可在夺位之争里轻易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