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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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常总见公子惊醒,这夜倒是一觉天亮。
    见公子睡得沉实,师兄端了醒酒茶,见师妹已在廊下,大清早翻着一本书,扉页写着凤求凰,怪声怪气说,我就说我回房。
    师兄皱眉说,我们没做什么。
    师妹挑眉说,你们想做什么?
    师兄:……
    师妹瞅着他的手,满满一碗未动过,戏谑说,十碗醒酒茶,三碗冷掉,三碗泼掉,三碗碎掉,只有一碗被喂掉……
    师兄说,我没这么多碗!
    师妹一举书,笑盈盈说,书中都是这么写,但醉必有解酒茶,就像这本凤求凰,公子帮小姐解围,公子帮小姐解迷,公子帮小姐解毒,公子帮小姐解衫……
    师兄掉头就走,皱眉说,越说越不像话!
    师妹在背后笑,说师兄害羞了!
    等自膳房还头,替师妹拿了早膳,房间已经空了。师妹接过馒头,又冲花苑努嘴,戏谑说殿下醒了,觉得昨夜失礼,自己去花园罚站!
    秋日之雁南飞,旭日照着古梅,公子负手而立,竟是冰寒料峭。身后立着侍卫,见师兄走过去,竟然未加阻拦,似得公子授意。
    待师兄走近了,公子微微侧头,冷汀汀说,我来是为告之铸师两桩事,一是皇兄已在宴上宣布结亲,聘萨摩国公主为本殿的王妃!
    师兄闻之愕然,眼神流离变幻,似有一城风雨,最终消融无声。
    公子望着古梅,似已深思熟虑,沉声说,届时将有定亲喜筵,但本殿不想请铸师,所以才有第二桩事,三日内请铸师离开京城!
    师兄沉默。
    半晌,公子敛了眼神,平静说,来六扇门取剑……离了京城山高水远,铸师又是侠义心肠,比本殿更需要它!
    师兄皱眉说,殿下只说两件事,剑不算在其内吧?!
    公子讶异转头,余光斜扫师兄,仍见一双布鞋,踩在青苔之上。
    师兄冷静说,此剑只识得殿下,更何况主持六扇门,惩凶除恶维护京畿,未来总会有危险,还请殿下佩剑在身。
    公子沉声说,铸师一番好意,本殿铭感五内。但和公主结亲,已是订下之事,事关两国情谊,谁都不能动摇。
    师兄淡淡说,那殿下更要佩好,它能帮殿下守护,心中想要守护的人。
    公子斜觑,冷若冰霜说,即便无你?
    师兄平静说,即便,无我。
    古梅下一声笑,公子似觉无趣,冷汀汀说,铸师真伟大,但若真不在乎,又何必假传口谕讨剑,它本就是我赠公主的聘礼。
    师兄沉默一瞬,一语双关说,殿下是在逃避吗?剑中玄机于旁人无用,殿下若真想保护公主,那就为公主拿起剑,开出一条光明之道。
    公子冷脸转身,走到师兄身边,眼睛望着前方,缓缓说,铸师,其实有一句话,本殿早想对你说了。
    师兄转头,洗耳恭听。
    公子说,本殿对你和你的剑,早就看得厌烦了。
    师兄眉头微皱,就听公子戏谑说,京城四奇缘对吧?也许你的师妹,该换一本来参详,说不定在本殿这里,还能收到一些奇效。
    说罢,拂袖离去!
    侍卫跟着撤离,师兄站在树下,仰首看着古梅,枝条遒劲萱绿满眼。
    师妹背后走来,咬着馒头说,你的殿下真让人害怕,白天似换一个人,夜晚又似一个人,哪一个才是真面目?!
    师兄皱眉说,那本书有什么玄机,为何殿下特别提起?
    师妹眨巴说,什么书?
    师兄说,没偷听?
    师妹说,我是那种听墙角的妇人吗?!
    师兄默扫一眼,眼神无比坚定。
    师妹故作哀叹,跟着教训说,叫你没事多读书,书中自有答案!张口就来问别人,养成不动脑的坏习惯!
    师兄:……
    师妹说,京城曾有四段情缘,几年前被一位好事书生,加油添醋描绘成书,风流剑客俏公子一篇,便是暗指姬瓯子和殿下!
    师兄皱眉说,怎会有这种书?
    师妹说,最离奇的是,某夜书生家中失火,人烧死了稿却流传出来,便是你看到的这本四奇缘。那时殿下与人交好,对这本书并不追究,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这本书似芒刺在背,今日在我手中看到了!
    师兄困惑说,与我何干?
    师妹叹说,因为很多手段,姬瓯子都用过了,比如说帮殿下解围破案,为殿下孤身犯险舍己挡刀,与殿下并肩策马同游天下。
    师兄皱眉说,他是那种人?
    师妹戏谑说,不止如此,寒冬腊月内伤未愈的他,为殿下一句待到花开,便用内力催发梅树开花!
    师兄笃定说,他没那种能耐!
    师妹啧啧说,书中的姬瓯子,便是那种人、有那种能耐!
    师兄不屑说,靠那把匕首和地火之能?
    师妹说,还有眼线,若不知道殿下喜好和行程,又怎能做局投其所好?!殿下被獓鬼骗得好惨,对姬瓯子可谓深信不疑,屡屡拒亲而被先皇疏冷,一腔深情换来狼心狗肺,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师兄说我不是姬瓯子!
    仰头看着大雁,师妹漫不经心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没暴露出狰狞面目,姬瓯子也不是姬瓯子!
    师兄皱眉说,我只是顺心而为,殿下如何看待我,不重要!
    师妹认真说,顺谁的心,也不在乎?
    师兄一愣,似未想过。
    良久沉默,树下无语。
    半晌,师妹眼透忧色,难得认真说,即便是好意,让殿下觉得难受,那也变成了恶意。
    师兄似是无奈,闭目捏拳说,事情本不该如此,殿下只是……尚未走出雾城。
    师妹叹了口气,不忍看他表情,转身说,叶已泛黄,我想寒林了。
    师兄怅然半晌,才又叹息说,待取来发簪……
    少顷,又说使馆不能住了,若还有银两,先找一家客栈。
    师妹苦脸说,早就换成书了,谁知道你得罪殿下?!
    师兄说,我没得罪殿下,殿下只是逃避!
    师妹愁容满面,再次叹息说,又得住河堤,风餐露宿的日子,怎一个穷字得了?!
    说罢,想要回房,走几步又停下,眼神幽怨说,殿下要我转告你,那盆水早脏了,让你泼了吧。殿下讲得倒轻松,那些孑孓怎么办?我曾经对天发誓,要将它们养成蚊,岂不是要让我失信?!
    师兄:……
    住了几日河堤,六扇门又寻来,责问滞留之事,违抗殿下之谕,按理可以治罪!
    听得师妹顿时火了,说一没偷二没抢,规规矩矩住河堤,怎么就罪从天降?我还没问殿下以何待客!当初说好好好款待,结果款待到河堤上,你家殿下好意思吗?
    这话传回公子耳中,一时愕然眼神明灭,半晌才说随他们去吧。
    这一日,发簪总算完工,连老掌柜都觉好看,挽发恰似一支斜梅,绿叶晶莹瓣蕊灵犀,插于发髻风流神逸。
    等师兄回到河堤,师妹取簪观望时,又递来一张皇柬,方才被侍卫送来,竟是赴皇家雅苑。
    师妹拢好发髻,一边插着发簪,一边坏笑说,依我看两种可能,一是你的殿下良心发现,摆一桌佳肴践行;二是你的殿下不怀好意,设下这场鸿门宴。
    师兄打开皇柬,皱眉说,殿下不是这种人。
    据送柬的侍卫说,雅苑名菊初绽,皇子明日设宴,请了私交不错的僚属,还有一些京城名流,其中包括铸师在内,说是感念剿灭獓鬼之功!
    师妹摸着发簪,对着河面照看,嗤笑说,拙劣的借口,殿下若真感念,又怎会赶我们走?
    师兄沉吟说,那便走一趟,把发簪给他,我们便回寒家庄。
    师妹喜悦起来,一下子窜跟前,炫着髻上发簪,笑说师兄,它更适合妇人戴,你的殿下若不喜欢,记得给我带回来。
    师兄手指一掠,取下发簪说,嫌睡得不够,你还想出师?
    师妹瞅着发簪,转动眼珠说,别怨你的师妹不提醒,京城四奇缘中有写,剑客知晓公子爱梅,赠送一支梅花玉簪,作为俩人定情信物。师兄,真要跟姬瓯子,送一样的东西?
    师兄皱眉说,不一样,这支能助他安眠。
    师妹扶额,抱怨说师兄,你的殿下厌恶一切,跟姬瓯子相关的记忆。你就不能别出心裁,比如送他一盆孑孓?我敢保证姬瓯子没送过。
    师兄说:太别出心裁!
    师妹说:青蛙?
    师兄说:聒噪!
    师妹不乐意,说骂谁呢?
    师兄说:青蛙!
    师妹:……
    翌日晌午到雅苑,递上请柬才知道,原来是皇子生辰,又是皇上的口谕,命内务府替他隆重操办。
    一苑子皇室宗亲,名流贵胄,使节大臣,当中不乏郡主贵妇,看得师妹连声哀叹,说同样都是女人,人家穿金戴玉,我们连礼金都没。
    目光寻找公子,师兄淡淡说,挂那么多,你还走得了江湖?
    师妹笑,说也是,再尊贵的金丝雀,也只是豢笼中的鸟,哪比得上晴雁自由?!
    说话间,已见着公子身影,恭谨搀扶一名尊贵老妇,沿着芙蓉曲渚慢慢行来,身旁围着一堆贵妇。
    老妇边走边说什么,公子一直恭敬听着,时不时点头应之。苑中之人看见他们,都纷纷让开了道儿。
    师妹凑过头,低声说,又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你的殿下竟然这么乖巧?
    话音才刚刚落,呼啦啦一队侍卫,将师兄师妹包围,假造皇柬混入皇宴。
    那厢里,公子见到他们,一时惊愕失色,撇下老妇匆匆赶来。
    侍卫上前禀告,师妹也在喊冤,明明派人送来请柬,怎有诬赖他们矫造皇柬?!
    公子冷脸说,本殿何时……
    话说了半截,又硬吞下去。没受邀私入,惊扰老太后,罪名可不轻!
    届时,老妇已至跟前,觑着师兄师妹,满不高兴说,这俩个什么人?瞧这一身装扮,又是那些江湖客?
    一执扇贵妇捂唇,轻描淡写一句,皇弟一向如此,撇了我们不来往,专爱结交江湖客。
    公子硬着头皮,躬身回禀说,是孙儿在外结识……
    又一妇凑到老妇耳边,浅浅嘀咕一句什么,听得老妇勃然大怒,指着师兄质问公子,说他就是那个铸师?
    公子不敢应声,脊背躬得更低,就听老妇当众怒叱:哀家以为你吃了苦头,接受教训浪子回头,谁想你还跟江湖客厮混,走了一个姬瓯子,又来一个龙铸师,皇家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被老太后当众训斥,戳脊梁、揭伤疤,公子脸上煞白一片,又没办法辩驳自清,只窘得是无地自容。
    老妇气得头晕,四周皆是惊呼,皇太后、皇太后叫着,一时间人人手忙脚乱,抚胸捶背的、传唤太医的、打水找药的、回宫禀告的……把躬身请罪的公子晾一旁,而那张脸早已惨白无色。
    稍稍好了一点,老妇怒说花不赏了,摆驾回宫,多看一眼都觉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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