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酿8
    从回忆中抽离，岳仞强忍着才克制住了将魏燃抓起来的冲动：“你怎么可能拥有仙酿？”
    他耗费了七年都没有得到的东西，怎么可以容忍他人得到！
    魏燃劳神在在的歪头看着他，过了片刻才忽而一笑：“别紧张，我也没说我有仙酿啊。你只是问我有没有治病的法子，我也只是告诉你我治病的法子而已。
    不过既然你这么问了，就代表你也认同我的法子是可行的吧？”
    说着，悠悠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所以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一语落地，鸦雀无声。
    一众医师虽有心反驳却实在没什么底气。毕竟他们虽不知“仙酿”为何物，可岳仞的反应确如魏燃所说，已等同于默认。
    片刻之后，还是孔涟抚掌轻笑缓和了气氛：“横眉冷对千夫指，公子果然少年英雄。只是涟有一事不明，望公子不吝赐教。”
    魏燃对他的态度尚且满意，便赏脸的回了句“说吧”。
    “不知少侠所说的仙酿是何物？”
    “仙酿啊，”魏燃挑了挑眉，看向了岳仞：“还是由你们的代阁主来代为解释吧。”
    于是包括孔涟在内的大半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岳仞。
    岳仞神色明显更冷，但碍于孔涟在场，也只能强忍住了心头杀意：“仙酿之名我也只是听说，据说那是一件上古奇宝，拥有延年益寿之效。料想若真能得之，治好阁主的病定是不成问题。
    可你既然没有仙酿，那这法子便是无用。”
    语罢，也不愿与魏燃多做纠缠，环顾四周道：“你们呢，可有谁开得出切实的方子？”
    一众医师闻言回神，纷纷上前交上了手中的药方。
    虽说他们的药方不敢说药到病除，其中还不乏抱着侥幸心理开的偏方，但至少所需的药材都是可以找到的。
    侍者将药方逐一收起，请示过后，便送去百草堂。
    百草堂是隶属于齐云阁的医馆，里面有不少名医坐镇。送去的这些药方经过多方验证后，便会择取合适的试用。
    可明明事关阁主安危，孔涟对那些药方却似兴趣不大，反而将注意力转向了未交药方的几人：“几位先前也在朝阳殿中看了许久，不知对我义父的病可有什么头绪？”
    剑眉星目的少年闻言只是微微笑了笑。玄凉也只是淡淡的瞥了岳仞一眼，便继续默然不语。
    反倒是那两个黑袍人中有一人微微扬起了头：“哥哥说的不对哦，老伯他不是生了病而是中了蛊。”
    软糯的声音响起，黑袍人亦在同时掀起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不过只有十四五岁的娇嫩容颜，乌黑的大眼睛正眨啊眨，像极了一只纯真烂漫的无辜小鹿。
    没想到那黑袍下竟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黏在了少女身上。
    少女对这样的场面似乎很不习惯，原本还有些苍白的双颊倏然就起了红晕，却还是看着孔涟道：“如果哥哥想要让我帮老伯解蛊也是可以的，只是我解蛊的方法有些出格，怕哥哥听完之后会不同意呢。”
    “没关系，你先说说看。”
    对着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孔涟的语气也是愈发的温和。
    少女乖巧的点了点头：“具体的解蛊过程由于涉及到我洞秘术，所以恕我不能细说。但若要解蛊，则需在子夜阴重之时，将老伯置于特定的祭坛上，再以我的鲜血祭祀，引出老伯体内的蛊虫。
    只是过程中不能有人打扰，所以你们不可以呆在旁边的。”
    “那岂不是要将阁主的生死置于你一人之手？”岳仞寒声质问。
    少女一脸无辜的转头看他：“我也没有逼着你们答应啊。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拒绝的嘛。”
    “……”
    看着再次吃瘪的岳仞，一旁的孔涟却微微眯了眯眼。
    同为阁主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来，他和岳仞一直是一文一武，相生相克。所以别的不说，他对岳仞的脾性还是很了解的——他是个极为冷静的人，哪怕怒极之时，也总能保持着冷静。
    但今日，似乎从听到那一句“仙酿”时起，岳仞的情绪就明显有些反常。
    不过眼下并非探究的时候，故而只在心里记下一笔后，孔涟便再次看向了少女：“姑娘可是来自三疆五洞？”
    “嗯。”
    “那不知姑娘出自哪一疆哪一洞？”
    “中疆万蛊洞，”许是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少女又补充了句：“也就是你们说的蛊冢。”
    “蛊冢”二字一出，孔涟和岳仞明显都变了脸色。
    虽说商宴王朝的南部疆土如今几乎都归了齐骄王所有，可若说南疆最令人畏惧的势力却并非齐骄王而是蛊冢。因统治着整个三疆五洞的蛊冢本身就极为神秘，而其所擅长的蛊术又叫人防不胜防，轻可惑人心智，重可杀人无形。
    更重要的是，百年来都不曾听闻有离开过三疆五洞的蛊冢中人，如今居然出现在了数千里外的榴火城，这件事本身就让孔涟和岳仞隐隐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像是山雨欲来，在两人心头笼上了一层沉沉的云。
    孔涟首先压下了心头疑窦：“不知姑娘来榴火城所为何事？”
    少女歪了歪头，视线刚好从魏燃身上划过，倒也看不出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看上老伯体内的蛊虫了。所以就算你们不同意让我解蛊，老伯体内的蛊虫我也会设法取走的哦。”
    这话说的极是纯真，可越是纯真，就越凸显出了话里的挑衅意味。
    岳仞却罕见的没有发作，反而迎着孔涟的目光与他对视了一眼，两个死对头在这一刻竟是默契的达成了共识。
    “既然姑娘有把握治好阁主，那孔某只再多问一句：若用姑娘的方法解蛊，可会伤到阁主？”
    少女皱了皱眉：“会有一点儿吧。但若是不解蛊的话，再过七日，老伯就会死掉了。”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毕竟老阁主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垂死之人。
    可孔涟却并无怀疑，只略带焦急的问道：“不知姑娘何时可以动手解蛊？”
    替阁主解蛊一事最后定在了今夜子时，地点是少女早就已经选好了的白皑山巅。其实不光地点，就连解蛊时所需的祭坛少女也已经提前布置妥当，足可见那句“设法取走”绝非只是随口说说。
    一番筹备过后，转眼便到了子夜时分。
    今夜月明星稀，山风尚轻，在这隆冬时节，倒也勉强算得上是个登山的好日子。
    少女将祭坛布置在了一处背阴的落月地中。
    此地两端上合，如一个细口大肚的水瓶般敛住了满满月华，也挡住了外界的视线难以窥见。
    孔涟在亲自将阁主送至此处后，便率领侍卫们退到了落月地外。
    少女在四周洒下毒粉筑成了围墙，然后才取下发簪划破指尖，在老阁主的眉心滴下一滴暗红的血。
    血滴落于眉心的同时，竟是微微沸腾了起来。继而像是冒出了无数细小的虫子游走八方，拖着一个个小小的脚印，在老阁主的额上渐渐画出了一道细长的“米”字符印。
    随着符印最后一笔画完，老阁主的身体忽而一阵痉挛，久闭多时的双目陡然睁开，露出了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缭绕着缕缕黑烟。
    黑烟曝露的同时，符印的六角也开始蠕动着下垂，像是六道锁链探入眼中，追逐着将那缕缕黑烟紧紧捆缚，然后一点一点拽出了眼眶，在眉心的地方汇聚成了一颗黑红色的肿包。
    在最后一缕黑雾被拽入肿包中时，那肿包竟像是察觉到了危机般，开始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就像是一锅煮沸的水，又像是一群被困的蛙，在竭力的试图重新分散成黑烟逃回眼底。
    老阁主亦因此而发出了一声声痛苦的哀嚎。
    那哀嚎传出了落月地，传入了孔涟的耳中。
    可虽是听的心焦，孔涟却还是按捺住了一颗想要进去的心。
    白日里他之所以会与岳仞达成共识，不仅仅是因为不愿招惹蛊冢，更重要的是蛊冢行事向来肆无忌惮、杀伐随性，若真想要加害于阁主，倒也没必要这般大费周章。
    所以他们才决定要赌一把，毕竟若真是中了蛊，确也不会有比蛊冢中人更适合的医者了。
    心中如此想着，可落月地中传出的哀嚎声却是愈发的凄厉，甚至一声高亢过一声，渐渐的有些不似人声。
    落月地中的少女却不为所动，只满心期待的看着那剧烈挣扎的肿包。并在肿包挣扎渐弱，似要力竭时，纤指一挥，眉心竖着的两道符印便陡然倒转，狠狠的刺入了肿包中。
    锐利的嘶鸣声再起。
    肿包中陡然探出了两只竹节似的凸起，像是皮下的蛊虫展开了收敛的双翅。
    少女这才满意一笑，细葱似的五指一抓，便从老阁主的眉心抓出了一只腹生双翼的黑色蛊虫。
    那蛊虫外表极是恐怖，通体是墨一般的漆黑，背部却生着七颗血色的肉瘤。
    在被少女从老阁主体内强行抓出的同时，那七颗肉瘤中还有无数血丝黏连，竭力的在试图将自己拉回宿主体内。
    少女并不在意它的反抗，随手便化掉了那黏连的血色，而后头一仰，竟是将那蛊虫生生的吞入了腹中！
    俏丽的脸上有薄薄的黑烟一闪而过，少女随即发出了一声饷足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