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9、仙酿(七)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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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匆匆,转瞬便逝。
    当白染和魏燃再次被人带到那厅堂中时,已是在三日之后。
    只是不同于上次的寥寥三人,这一次厅堂里聚集的人明显多了不少,有须发皆白的老者,也有剑眉星目的少年。还有雪发青衣的身影立于一角,孑然如花团锦簇中的一只寒梅,透着几许寂凉的味道。
    白染意外的看向魏燃:“那不是……”
    那不是玄凉吗?
    魏燃倒是不怎么意外,反手握住白染的手腕朝另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不止玄凉哦,你看那边。”
    厅堂另一侧的角落里也有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格格不入,两人皆裹着一身黑袍,戴着大大的兜帽。
    白染一愣:“是浴火塔的那两个黑袍人?”
    “嗯。”魏燃勾起了嘴角:“这一趟果然没白来,还真是热闹的很。”
    语罢,又瞥了眼那剑眉星目的少年。只是那一眼很短,短到无人察觉。
    如此闲聊了片刻,待巳时一过,所有揭了悬赏的医师聚齐后,侍者便领着他们离开偏厅去往了朝阳殿。
    朝阳殿位于整个齐云阁的东南角,是老阁主静养的地方。
    平日里这里总是守卫森严,便连代阁主想要进入也得提前通报才行。今日倒是格外热闹,远远便能看到殿前站了一排的人。当间一人仍穿着一身青黑劲装,正是那日给白染和魏燃开了特例的劲装男子。
    这几日待在齐云阁中,关于那男子的身份,白染和魏燃也已知晓。
    此人名陆渊,是孔涟的心腹。那一日他便是奉了孔涟的命,前去监视那两名老者的。而孔涟就是岳见口中的“大哥”,也是齐云阁现在的大管家。
    说起孔涟此人也是极其了得。
    年少时便已子承父位,接替意外身死的父亲追随老阁主左右,并只用了三年时间便成了老阁主的心腹之人。
    如今虽不过二十有六却已深得老阁主的信任,便连病重之后,都只允许他一人常伴朝阳殿中。
    这次的悬赏据说也是在孔涟的要求下,代阁主才不得不贴出了告示,由此也可见孔涟在齐云阁的地位之高。
    “那人莫非就是孔涟?”
    白染的视线转向了陆渊左侧。
    那里有一男子头戴银冠,身着玄青蟒袍,眉眼虽无少年的俊美,但冷峻的脸上却自带着一股不怒自威。
    魏燃却摇了摇头:“他应该是那小家伙的表哥,好像是叫岳仞。”
    不过这幅皮囊……
    魏燃不禁瞥向了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玄凉。
    玄凉神色淡淡看不出悲喜,魏燃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弥漫而起的浓稠浊念,像极了大暑时一场纷扬的雨。
    果真是像极了那个叫慕京的男人。
    各怀心事间,众人已来到了朝阳殿前。
    殿前石阶上,岳仞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众人:“诸位既是为医治阁主而来,那对阁主的病想必多少是有所耳闻的。
    阁主的病起于两个月前,最初并无症状,经阁中医师诊断也只是忧思成疾、气血两虚而已。可服过药后,阁主的病却无任何起色,反而在病起的第九天多了畏光的症状,并在半个月后陷入了昏睡,至今仍未醒来。
    考虑到阁主身体欠佳,所以入殿之后,各位切莫喧哗。若有需交流者,也待离开大殿后,再行探讨。”
    见下方众人应声知晓,岳仞这才转头看向陆渊:“请孔兄开启殿门吧。”
    陆渊并未回他,只默然转身走向了朝阳殿。
    两声轻叩后,朝阳殿门缓缓开启。陆渊随即退向一旁,露出了门后一抹儒雅的月白。
    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对比一身杀伐之气的陆渊,着着一身月白长衫的孔涟更像是个儒雅的书生或是于山巅抚琴的乐师,飘逸出尘又温润如玉。可眉宇间自带的傲然却又在时刻提醒众人,他绝非人畜无害,只是剑未出鞘罢了。
    看着岳仞,孔涟谦和一笑:“岳兄,请进吧。”
    若说木筑与微谷很有几分异曲同工,那这朝阳殿便与悦阳客栈那间昏暗的客房如出一辙——内里也是一片昏暗,只有灯盏烛台降下光明。
    左侧的床榻四周悬着垂地的黑色纱幔,透过纱幔间隙隐约可见一白发老者躺在床上,形容虽是消瘦但神色尚算安详,乍看倒不像是卧床多时的病重之人。
    孔涟在离着床榻一丈处停了脚步:“诸位皆是医道高手,望闻问切必是难不倒诸位。所以若非必要,便有劳诸位在此诊断。若所习之道实在需要近身诊断者,可先告与阿渊知晓。”
    语罢,略略一停,见众人暂时无意上前后,便留陆渊与岳仞等人守在此处,独自回到了床榻旁。
    随着会诊开始,医师的队伍也渐渐分成了两派。
    以那白发老者为代表的九人皆是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老阁主,时不时的还翻看医书对照症状,或是主动提出要悬丝诊脉。
    另一派则是以白染和魏燃为代表的六人。这六人除了他俩外,还包括玄凉、那两个黑袍人以及那剑眉星目的少年。六个人中除了白染还在观察老阁主的状况外,另外五人皆只看了那老阁主片刻便收回了视线。
    少年率先走向岳仞,耳语了一番后,只见岳仞明显一愣,少年却已转身退出了朝阳殿。
    白染微微蹙了蹙眉,正好奇他与岳仞说了什么,不想下一刻就被魏燃拉着走向了陆渊。
    “人已经看过了,没什么事儿,我们也先出去了。”
    陆渊对这两人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两位可是有医治的方法了?”
    “嗯。具体的药方还得再斟酌一番,不过人已经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
    “也好,”陆渊颔首:“但请二位在殿外稍作等候,等其余几位诊完之后再一同离开。”
    如此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所有医师都先后退出了朝阳殿。
    不过老者那派的医师出来时,各个手里都拿着一叠药方,视线还在不同的药方上来回打量,似乎在斟酌着哪个更适合;白染这边的六个人嘛,出来的一个比一个早不说,还都是一番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
    “不知诸位诊断如何?”
    孔涟落在最后,在踏出朝阳殿的同时含笑问道。
    那笑容温和纯良,并无不妥。可落在白染的左眼中却总觉得有些虚假。
    白发老者当先上前,呈上了手中的药方:“老夫惭愧。从脉象上看,阁主确只是忧思成疾,不该如此严重才对。但事实如此,也只能是老夫医术不精,便只开了贴安神的方子。”
    陆渊接过药方交给了孔涟,孔涟看后又递给了岳仞。
    岳仞看了眼药方:“薛神医不必自谦,您妙手回春的名号在整个榴火城都是家喻户晓的。只是阁主的病确实来的古怪,怕不是寻常方子可以治好的。”
    说着,视线突然落在了白染和魏燃身上:“听闻两位没能通过考核却被陆侍卫开了特例,想必定是有着过人之处。那不知此番诊断过后,二位可想出了什么治病的法子?”
    这话一听便是绵里藏针。
    老者那派的医师闻言也是纷纷看向了白染和魏燃,或是带着不屑,或是带着探究。
    魏燃仍是一派从容:“有啊,而且保证药到病除。不过我的方子虽好,就是有点儿浪费。”
    “浪费?”岳仞冷笑:“我倒是好奇你这方子到底有多金贵。”
    “那我可就说啦。我这方子就两个字,”顿了顿,魏燃才意味深长的道了声:“仙酿。”
    ……
    上弦月,细雨初歇,梨花飘成了一地雪。屋檐上有断断续续的水珠散落,落入洼中奏成了一曲天然乐章。
    岳仞将温好的桃花醉摆在了邻着雨帘的炕桌上,然后取出香炉,点上了最后一块岸芷香。
    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送他岸芷香的人说,岸芷香有养心安神的作用。但若在每月十四的子夜时为同一个人燃起这香,那连续七年后,闻香之人便会将虚妄当做真实,从此将一颗心完完全全的系在燃香人的身上,成为一具言听计从的活傀儡。
    于是他连着给玄凉燃了七年的香,如今终于到了最后一块。
    火起,香燃,青烟摇。
    岳仞斟起了桃花醉。
    浓醇酒香弥漫,刚好掩盖了岸芷的香气,然后一转头他便看到了玄凉。
    少女仍穿着一身天青长裙,只是眉眼的笑意较之以往却多了几分勉强。
    可岳仞并未在意,只满心激动的哄着少女一杯接一杯的喝起了酒。
    却不想一场酒过,最先醉倒的竟然是他。
    待醒来时,雨水已干,梨花已烂,屋里也已人去楼空。只剩下搁在酒壶旁的一块岸芷香,朝上的一角带着刚刚燃过的痕迹。
    他才知道,原来她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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