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邂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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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藤老树昏鸦。
这日暮时,夕阳已下,沉沉暮霭弥漫,在先前绚丽的霞光锦衣外笼上了一层朦朦的纱。
四野寒风渐疾,吹打着山壁上横生的草木舞爪张牙。可通往米罗镇的黄土小路上却有一位干瘦的麻衣老者瘫倒路中,正捂着脚踝痛苦呻吟,身前不远处还有一个竹筐滚落路旁,撒出了几株沾着泥土的野菜草药。
“来人啊,救命啊……”
以手撑地,几次挣扎着起身未果的老者只得竭力呼救。
毕竟时至暮时又是隆冬,若是无人帮助,很难想象这受伤的老者如何能挨得过这隆冬雪后苦寒的夜。
好在老者足够幸运,事情也足够巧合——在呼救过后不多时,便有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了小路的尽头,白底红纹的发带在风中飘扬,正是白染。
说起白染这段日子的经历倒也简单:生平头一次离开微谷的他在微谷所处的那片浩瀚山林中穿行了足有小半个月的时间,才终于走出了山林。此后一路向北,在离开微谷的第十四个夜晚来到了这里。
正想着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看到人家,就听到了风中隐隐夹杂的呼救声。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循着呼救声赶来的白染在看到倒地的老者后立马快步上前:“老伯您没事吧?”
老者见有人来,立马颤巍巍的哭诉道:“哎呦……老头儿我家境贫寒,白日里就想着上山采点草药补贴家用。不想这人老了,腿脚儿不利索,加上这会儿天又暗,老头儿我没看清楚路,一不小心就从那山坡上滚了下来。”
白染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望去,确见旁边的山坡上有一片因重物滑落而磨蹭出的痕迹。余光中又看到了那滚落路旁的竹筐,于是跟老者说了声“稍等”后,起身将散落的野菜草药拾回筐中,又拎着竹筐回到了老者身旁。
老者赶忙查看了一下筐中草药,确认无恙后,长舒了一口气:“多谢少侠!多谢少侠!”
边说着,边撑着竹筐欲要挣扎着站起。
白染见状,忙将老者按下:“老伯您脚受伤了,不能走动。”
“不行啊,”老者语急:“小女独自一人在家,老头儿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那我送您回去吧。”
语罢已不设防的矮下身去,未瞧见老者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窃喜。
“这怎么使得,怎么使得啊……”
佯装推诿了一番,老者终还是趴到了白染背上。
随着二人远去,小路上便也没了人影,可附近的林木之后却有一道黑影忽而一晃,隐入山林。只是彼时天色昏暗,难以看清那黑影的确切模样,只隐约可见那黑影十分健壮,虎背熊腰的颇像一只黑色大熊。
有趣的是在其身影消失后不久,又有一抹紫色一闪而逝,缥缈如一缕散掉的烟。
聂老伯的家位于米罗镇荒郊一座破落的村子上。
据聂老伯所说,聂家村原本是有十几户人家的,可随着近年来山匪横行,村里人跑的跑、散的散,如今村子早就被山匪烧成了一片废墟,也就只剩下他们一家还眷恋着故土,不舍离开。
“前面就是老头儿家了。”
伏在白染背上,聂老伯抬手指了指前方。
此时暮色虽沉,但凭着白染的目力却不难看到那间孤零零置身在一片焦黑废墟中的破败小屋。小屋的样子与白染在书中看到的木屋很是相似,只是外表裹了一层斑驳而浓重的黑,看起来并不单单是因为夜色浸染。
“当年那群山匪放火的时候,我们家也没能逃过。”
许是察觉到白染的疑惑,聂老伯适时的解释:“可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老头儿家一直都不富裕,屋顶上连遮雨的茅草都没铺多少。加之那群山匪放火后,未多停留便离开了。所以老头儿家的火灭的还算及时,总归是把小屋的骨架给保住了。至于外表,刮刮蹭蹭,怎么也是能住人的。”
白染听后恍然。
等到再走近些,果然看清那小屋外斑驳的黑色正是被大火灼烧又被人将表层的碳灰刮掉了所致。
可对此情景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宽慰,索性便收回目光,只依照聂老伯的指引一路走到了小屋门前,又穿过大咧咧敞开着的房门,进入了小屋之中。
桌椅箩筐、柜橱板凳,屋内的布置虽然简陋却也还算齐全。只是放眼望去,这些家具也与小屋一样,外表多多少少都带着些黑色的焦痕,样式也各不相同,透着股东拼西凑的违和感。
好在有聂老伯所说的那场大火铺垫,此番情景倒也不会太过古怪。
行至一把椅子前屈膝半蹲,刚将聂老伯放下,白染就听左侧房中传出来一阵极其沉重的脚步声。
循声望去,恰见一虎背熊腰的壮硕女子撩开东屋门口色泽斑杂的布帘走了出来。
说是女子,但那女子长得实在太过粗犷:蒜鼻小眼一字眉,满是横肉的脸上还画着极为艳俗的妆。身上的粗布长裙也是穿的歪歪扭扭,衣襟半敞,露出了里层的一抹黑色,似是匆忙中胡乱套上的一般。
“呀!爹爹,你这是怎么了?”
眼见聂老伯被人背了回来落地时还虚抬着一只脚,女子立马急声询问,惹得已经收回视线的白染不由又多看了她一眼——隐居微谷十八年,白染身上倒没有外界那些以貌取人的臭毛病,之所以会多看这一眼,也纯粹只是讶异于女子那如黄莺般与粗犷外貌截然不同的悦耳声音而已。
却不想这一眼看去,竟恰巧撞见女子也在直勾勾的盯着他。
虽说那视线几乎是在两人目光对撞的同时便飞快的转向了聂老伯,可其中的古怪却被白染捕捉的分明:截然不同的阴森与狂热同时出现在一双眼眸中,让单纯如白染也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聂老伯的话音又适时的响起:“唉,老了老了。下山时不小心滑倒,要不是这位少侠送我回来,爹爹我怕是要在那路边躺一宿啊。对了,”目光转向白染:“少侠想必是要去米罗镇吧?只是现在月黑风高,这里到米罗镇又有些距离。我看少侠不如先在老头儿这住上一晚,待明日一早再上路也不迟啊。”
“原来是爹爹的恩公啊。”女子闻言感激望来,目光之中一片诚挚,再无半点古怪之色:“小女子聂晓柔,先谢过恩公的救父之恩。刚好小女子也煮好了饭菜,若是恩公不弃,便与我父女二人一块吃吧。”
白染略一沉吟。
穿梭山林期间,他朝食野果、暮枕枝桠,确实已有好些日子没能好好休息了。加之聂晓柔此刻的神色言行皆让白染感觉她先前的古怪眼神只是因为对生人的戒备,故而沉吟过后终是道了声:“那就打扰了。”
父女二人见状心喜,忙张罗着将白染引进了里屋。一番忙进忙出后,饭菜也已准备妥当。
聂老伯家境虽寒,但吃的倒是不错,土炕上架着的小桌上不仅有菜有肉还有酒:时令的炒鲜蔬泛着油光,还有喷香的烧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拳头大的陶碗中盛着满满的酒,与烧鸡的香味混在一起,光是闻一下就能让人泛起迷离的醉意。
被聂晓柔带去西厢擦过跌打酒的聂老伯盘腿坐在土炕上,极殷勤的替白染夹了块烧鸡:“少侠快尝尝小女的手艺。”
白染尝了一口,颔首称赞:“确实不错。”
“少侠喜欢便多吃点。对了,还未请教少侠高姓大名?”
“白染。白雪的白,染血的染。”
染血的染?父女二人对视一眼,眼底同时起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揣度之意。
“公子这般解释自己的名字可有些不太吉利。依小女子所见,倒不如将”染血的染”改成”染色的染”。”
“不了。”白染摇了摇头。
“白染”之名是赫萝为他所取,两字的解释亦是赫萝为他所想。
赫萝曾说当白雪染血之时,世间将获得新生,而他作为天选的救世之人,自当背负起“白染”之名。
虽说这番玄而又玄的话白染并不很是相信,“染血”二字在他看来也确实透着股不详,可这名字和解释既然都是赫萝替他所想,那不论听起来有多灾厄凄苦,他都绝不会更改。
聂晓柔自也听出了白染的坚定,与聂老伯再度对视一眼后,换由聂老伯佯装怨怪:“啧!你这丫头也是多嘴。少侠如何解释自己的名号自有少侠的深意,岂能容你评头论足!”转而端起酒碗,满是歉意的看向白染:“少侠莫怪,小女儿家不懂事,这碗酒就当是老头儿代小女给少侠赔罪了。老头儿干了,少侠随意。”
语罢,已极是豪迈的仰首饮尽了碗中的酒。
白染欲要阻止已来不及,可他的酒量实在不好。
记得在他六岁那年,赫萝第一次从谷外带酒水回来时,他还曾因好奇尝了那么一小杯,可就是那么一小杯却让他整整醉了三天三夜。
赫萝对此倒像是早有预料,等到三天后他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时,赫萝只留给了他一条擦脸的湿巾还有一句莫名的话。
她说:这世上只有一人酿的酒,你喝了不会醉。
可聂老伯显然不是那人,所以白染只谨慎的蹭着碗边浅浅的抿了一口……
作者闲话:
不给老读者们惹麻烦,直接发到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