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邂逅(三)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01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若是抛开那些要命的腐沼毒瘴不看,微谷的景致其实是极美的,尤其每到炎夏隆冬,青竹小居外都会盛开大片大片火色的竺花。
    竺花艳丽至极,馥郁至极,也凶毒至极。
    白染犹记得被赫萝抱回青竹小居的一路,便是伴着这诱人涉险的馥郁花香。
    花香刁钻,几乎无孔不入,连被积雪封冻的意识都被花香撩拨的渐渐解冻。
    迷迷糊糊中,白染似乎看到一名着着一身素衣的秀丽女子将他小心的放在了绵软的摇篮中。
    那素衣女子容貌极美,神色却也极为寡淡。替他掖被的动作算不得温柔,覆上他额头的手掌也算不得温暖。可饶是这样,却仍是让在雪地中躺了许久的他,惨白的小脸儿渐渐又有了红润的光……
    “药效发作了,哥你赶紧出去。”
    “别急,再等等。”
    “还等什么呀,老娘这都多久没开荤了!”
    ……
    身边有不合时宜的话音来袭,像在谈论着什么不好的事。可好不容易与赫萝重逢的白染并不愿被人打扰,于是纵容着自己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杂音,不想四周却已换了景象。
    白雪皑皑,群山茫茫,疾驰而过的北风呼啸如兽群嘶吼。山间林木叶片凋尽,韶华不再,光秃的枝桠亦被冰雪裹覆。放眼望去,天地一片缟素。
    不着寸缕的婴孩儿孤零零的陷在覆体的积雪中,小小的身体已被冻成了一片青紫,意识却依然无比清晰。清晰的感受着那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堆积胸口,压的他喘不过气也哭不出声。明明冻得要死,身体却越来越热。
    “阿萝……”
    无助的抬手欲要求救,可一抬之下,竟发现手臂无法活动。
    于是满腔睡意霎时如潮水般退去,白染猛的睁开了眼。
    四周青幔已换作了红纱帐。
    烛影摇曳中,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聂晓柔正压在他身上,粗短的手指绕弄着颈前垂下的一缕长发,满是横肉的脸上还故作出了一副娇羞状:“公子你醒啦?你看看我,看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红色的绸缎上用五彩丝线绣着振翅的凤凰,还有颗颗珍珠点缀其中——嫁衣确实不错,可再精致的嫁衣套在聂晓柔铁塔一样的身躯上也实在显不出半点美感。
    尤其这会儿她本就艳俗的妆竟是变得更加夸张:黛眉如墨,红唇如血,连眼皮也被涂成了浓重的蓝,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可白染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随着意识的清醒,铺天盖地席卷全身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巨大痛苦,折磨的他呼吸愈发急促,颈间额上更是起了一片细密汗珠。先前的灼热亦非他凭空臆想,而是他的身体真的已经热到滚烫。
    “你……给我下药了?”
    竭力压下体内那陌生到让他不知所措的原始欲望,白染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质问。
    遗落的记忆亦在同时回归,渐渐衔成了一条连贯的线。
    白染记起在那浅抿的一口酒之后,聂老伯还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聊了很多,比如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比如这世道污浊,百姓疾苦;比如商宴王朝到底何时才会真正覆灭,将其覆灭的又会是谁。
    聂晓柔则自顾自的饮酒吃肉,不论大小的鸡骨头一律在嘴里被嚼的咯吱咯吱响,到最后愣是全吞食入腹,连一点渣渣都没有留下。残暴的吃法像是在宣泄什么,又像是在压抑什么。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明明没再沾酒却仍是起了醉意,总觉得脑袋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了云端。只得提前道歉离席,在聂晓柔的引领下,来到了这西厢的客房中,并在沾到枕头后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睡前他只道是自己前段时间的奔波过于疲劳,如今想来他之所以会梦回微谷,分明是曾隐隐闻到了一股与竺花花香极其类似的馥郁香气,而那香气如今想来,怕就起自于聂晓柔在他身上下的药。
    聂晓柔羞怯一笑:“人家还不是为了让这良宵夜过得更尽兴一点儿嘛。”
    声音褪去轻灵,换上了娇嗔,若非聂晓柔的样貌实在太过粗犷,怕是单凭这声音都能让无数寻欢之人如梦如醉。
    可白染并非寻欢之人,亦无寻欢之心,再娇嗔的声音与他来说也不过是白水一壶、清汤一盏。
    倒是那话中的“良宵夜”三字令他颇为在意,可虽有心询问,却实在无力开口,因似只要开口就会发出某些不想发出的声音,只得强忍着浑身燥热别过头去,奋力的挣了挣被绳索捆住的手。
    可那缚住手脚的绳索也不知是由什么材料做成的,白染越是挣扎,那绳索的束缚便愈是巨大。一只油腻的手更是在他挣扎之时,不由分说的抓住了他的下巴,强迫着他转过头去。
    “怎么,公子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含娇带嗔的语气添上了缕缕哀怨,闻之煞是惹人怜。
    却不料几息之后,先时的袅袅春水立时化作了烈焰狂风:“你们这些臭男人天天眼里看的、脑里想的都是那些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小贱人,看到老娘就是一脸厌恶!老娘怎么了?老娘做的一手好菜,能上山砍柴也能下河捉鱼,哪里比不上那些妖艳的贱人!”
    每个人都是这样!每个人都是这样!从小时候起,她遇到的每个人都是这样!
    不管自己相貌如何,看到她时总会露出一脸厌恶,好像看到了这世上最恶心的东西。
    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她帮着爹娘砍柴要被欺负!
    凭什么她去河边洗衣要被欺负!
    凭什么她只是路过都要被欺负!
    神色又是一变,满脸狰狞瞬间凝作了嘴角的一抹冷笑。
    聂晓柔用满是老茧的手缓缓摩挲着白染生有黑色印记的左眼,语气体贴又残忍:“明明你也是个残疾竟然还敢厌恶我。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送你去地狱了。等到去了那里,你就再也不用看到我了。”
    “这些……聂老伯……知道吗?”
    两侧青丝已被汗水打湿,强压下欲望的白染虽已无暇他顾却也知晓绝不能再沉默下去,只得勉力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破碎的话语。
    “他?他当然知道。”聂晓柔举目环顾:“这床上的红纱帐便是他亲手换的,公子可还满意?”
    白染闻之心一沉。
    居于微谷时,他每日除了修炼外,也看了不少的杂记话本戏折子。再结合聂晓柔此刻的神色言行,他如何会不知自己这是落进戏折子里的“黑店”了。
    可戏折子里的黑店都是开门迎客,人来人往,总会有人发现不妥。聂老伯家却只是荒山野岭中的一间简陋小屋,得是何等的机缘巧合才会有人于此时此刻恰巧途经此地,发现其中腌臜并将他解救?
    “良宵苦短,公子也别压抑了。”
    聂晓柔的话音再度响起,先时悦耳的声音因染上了浓浓欲色而显出了几分难耐的沙哑,并在语毕之时,猛一用力,一把扯开了白染层叠的衣襟。
    “唔……”
    粗糙的指尖划过胸膛,让本就在强压欲望的白染立时一抖,泄出了一丝要命的低吟。
    聂晓柔的呼吸亦被这声低吟撩拨的彻底急促了起来,迫不及待的便要将身下猎物身上的那些碍眼衣物剥扯干净,以便自己可以更加畅快的享受美食。
    行动之时,余光刚好扫过窗口。
    起初她并未在意,可一瞬的反应后,聂晓柔却陡然一凛,顾不得再剥扯白染的衣物,猛地定睛看向了窗口。
    当年的那场大火并非虚构,西厢这边也没能逃过荼毒,窗棂上还挂着明显斑驳的伤。加之年岁久远,当年在灼黑木窗上新糊的纸如今也已陈旧发黄,以致无论聂晓柔怎么看,能看到的也只有一片因月光稀释而略显苍白的黑。
    是她看错了吗?
    回忆着刚刚看到的那道黑色人影,聂晓柔眉头舒了又皱,皱了又舒,最终也没能看出窗外有什么不对。只得摇了摇头,以“眼花”下了结论后,便决心重整旗鼓,找回自己刚刚被打断的兴致。
    可目光正要离开,窗上却陡然多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的出现极为突兀,全无任何铺垫就直接出现在了白纸糊的窗上。其色如墨,轮廓分明,直如一个隐身的人突然现了形,而后贴近窗户,一动不动的在直勾勾的窥视着屋里面。
    聂晓柔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连尖叫都生生扼死在了嗓眼儿里。只一边屏息,一边与窗外的黑影进行着无声的对视。画面悠久冗长,纹丝不动,像是被人定格了时间。
    直到大红嫁衣被冷汗打湿,激起一片彻骨寒意,聂晓柔才终于回了神。
    骨子里的凶意冲出,一个激灵后,聂晓柔已压下心头惊惧,一边死盯着窗上的黑影,一边悄然翻身下床,取出了被钉藏在桌案下的护身柴刀。
    “什么人,滚出来!”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