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2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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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陶若殇似笑非笑的目光盯得发毛,遂假意朗笑数声,说道:“哈哈哈,那揽星阁的少东家既然是来找我的,那我前去瞧瞧便是了。”
陶若殇冷哼一声,没说什么,只是随着侍从阿坤一起往屋外走去。好在还有小天使月影上前来扶我,此刻我双腿已经无甚大碍,除了行走间会隐隐作痛外并不影响正常动作。跨过厢房的门槛时,拂月影特地温声提醒:
“姑娘小心。”
我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心中更坚定了要同她结交的决心。
《玉生烟》中的女主角与我曾经最要好的闺蜜容貌相似,不论这其中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都吸引着我去触碰,去亲近。
我在拂月影的搀扶下刚刚走到内院,便瞧见从影壁外闪进一抹身影,少年模样,丰神俊朗,却在望见我的同时蹙眉敛容,满目的焦急顷刻间化作担忧:
“莞龄,我总算是见着你了。昨夜听闻送你回去的马车出了事,我便即刻派人去寻你,担心你或许遭遇不测。”
“我没事啦木一。”我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我明白虽然自己是受害者,但也造成了揽星阁损失一名仆役,内心颇为歉疚,正想说句什么,忽然察觉斜刺里有一道锋利的目光投射过来,噙着三分讥诮,其余便是我不理解的幽深。我莫名的有些心虚,“不过昨晚幸得太子殿下所救,我才能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管木一的视线落在我的手腕上,虽然被衣袖遮住一部分,也可见腕部包扎的痕迹,更何况我这一副被人搀扶的“残疾人”模样,怎么看都与这四个字挨不着边。他看了我须臾,又将目光移向陶若殇,我生怕他会对这位以“暴戾”著称的太子殿下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不过还好,他望着陶若殇,只是淡淡地说,“如此,倒是谢过太子殿下出手相救了。”
“本宫也不过是顺手罢了,但倘若再下一次,谢姑娘恐怕没有这样的运气了。”陶若殇笑容不惊,但却仿若浸着寒意,蓝碧色的眸子微微闪动,他分明是看着管木一,可话语却像是对我说的,“既然少东家同谢姑娘交情匪浅,那不若劳请少东家送谢姑娘回南风府吧。”
陶若殇有意无意将“南风府”三个字加重了,我顿时心虚地偷瞄管木一,此人毕竟与我往日的男神长得一样,总不能给他留下坏的印象。但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此乃如何不合礼数之举。不过我转念一想,觉得他既然能找到此处来,那么我借住在南风府一事,必然也早已心知肚明,此般一想,我算是释怀了大半。
可惜了,好不容易才重新遇到拂月影,现在这陶若殇居然撵我回去——按照小说里的惯常套路而言,至少得等我把手脚的伤养好吧!这哥们简直直男到一种六亲不认的境界,更遑论知晓“怜香惜玉”四个字了。
也是奇了怪了,究竟是谢莞龄的美貌动摇不了他,还是这老哥压根儿不喜欢女人?
后者令我差点儿跳起来——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瞧着那晏离雪、南风醉和云青这三人之间诡异的关系,再联想《玉生烟》中所说,幻朝颜不过名义上的太子妃,与太子并无夫妻之实……啧啧啧,该不会陶若殇其实……也是弯的?!
“莞龄,莞龄……”听到管木一轻轻唤我,我才愣愣怔怔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然坐在马车车厢内,他正在我的旁侧,一脸担忧地打量我,“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啊,没、没什么……”我才不会告诉他我是在怀疑太子殿下的性取向呢,虽然这一点在许多人看来或许并非奇闻异事。我侧过脸,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目眸,扬起唇角,“话说你还挺厉害呀,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管木一笑了起来,眸中有一抹得意之色:“但凡我想打听的事情,还没有不清楚的呢。”
“噢哟,真的假的。”我猜想他此言必然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哪晓得他居然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道:
“风都的各大豪绅、皇族出入揽星阁,不仅交换奇珍异宝,更流通了各路的消息与情报。更何况,揽星阁并非仅存于风都,管氏一族的势力实则遍布了整个中州。”原来如此,搞了半天北笙著名的揽星阁居然是一处情报局,还是连锁的那种。那么以管氏一族为中心的情报网代代相传,维持百年,其强大之处,我虽从未深入了解,但也能窥见一二。
不过话说回来,管木一为何将这些告诉我呢?
他倒是看出了我的疑虑:“往后,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知晓的,不妨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竟有这种好事?”我笑得眯起了眼,“你小子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求于我?”
话音刚落,管木一居然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的脑门上点了一下,盈盈笑道:“你这小丫头瞎说什么呢,论年纪,你分明比我还小上几岁。”
我吐了吐舌头,心道这倒不假,虽然上一辈子和”男神”是同班同学同龄人,可眼下的谢莞龄确实是个年方二八的韶华少女。
“再者,我同莞龄一见如故,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既然莞龄愿意同我分享你见识过的新奇事物,些许小事,我又何必藏着掖着。”他说得坦荡磊落,令我不禁心生钦佩之意。说起来,原本的我也无亲无故,唯一割舍不下的只不过一个挚友傅玥,而意外重生至此,不仅有了亲人,还遇见了这么多朋友,某些时刻,我真难免有“乐不思蜀”的感觉。
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管木一没有向我询问分毫关于昨晚的艰险,关于幻烈甚至是陶若殇的事情,只是与我发散性地谈天说地,奈何这一段路实在不长,我正说到兴头上,马车就停了下来。
“少东家,南风府到了。”小厮揭开帘幕对管木一道。
管木一点点头,跃下马车,又仔细搀扶着我走下来。我忽然回想起上一次李清明策马将我送回南风府的情景,只这一回,无人在门口迎接我了。
我心中微动,隐隐有种感觉,南风府大约有什么事即将要发生了。而这件事,兴许与晏离雪和南风醉直接相关。
会是什么事呢?
我惊异于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之力,却又忍不住去细细探究这捕风捉影的所谓“第六感”。
“莞龄。”思量间,我又听到管木一在身侧轻轻唤我,我偏过头,见他目眸清亮,笑意温暖,“经过昨晚一事,未曾想你还能谈笑若常。”
“呃……”我愣了片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实在的,起先确实怕得要命,不过在被陶若殇解救以后就宛如满血复活一般。究竟是我心太大了,还是我太过信任他了?我挑起一边的眉梢,作出一副古怪的表情,“对嘛,既然活得好好的,就应该开开心心啦。”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拥有“重生”机会的。
“谢姑娘!”南风府的门忽然从内打开,阿绫匆匆跑过来,紧跟着的是月桂姑姑,她看了看我,又瞥了一眼身旁的管木一,瞳中有一种合乎礼数的克制的诧异。
“我回来了,让你们担忧真的抱歉。”我被阿绫搀着,扭头同管木一道了别。
辗转这一遭,我终于又回到了南风府。
我现在很庆幸自己当初“离家出走”了,若是此番我还呆在将军府内,惹出这么多事端来,我老爹的脸色我真的不敢瞧。虽然昨晚的一番遭际,谢凌未必不知晓。
奇怪的是,南风府冷冷清清,令我一度以为南风醉和晏离雪都不在府中,哪知刚刚穿过回廊,便瞅见一抹修长雪白的身形倚在廊柱旁,似笑非笑地打量我:“你回来了?”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看看,如果不是昨天你丢下我一人先走了,我也不会整得这么狼狈。”
晏离雪颇为同情地望着我,倒也没有落井下石,只是一直跟着我走进西厢房,这才对阿绫道:“你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同谢姑娘说。”
“这……”阿绫目光偏向我,我朝她点点头,她便躬身退了出去,“是。”
我一屁股坐在一张榆木圈椅上,阿绫早已铺好坐垫,我舒服地将两只胳膊搁在弧形的把手上,这才抬起脸,对上晏离雪百看不厌的绝美面容,调侃道:“怎么啦,你总不会特地来找我赔不是吧?”
晏离雪轻笑了一下,开口却是说的另外一件事:“听说昨夜安国侯府上走水了。”
“What?!”乍听之下我竟冒出一句英文,出口以后方觉不妥,也顾不得纠正,“昨天夜里?”
这可真是巧了……我蓦地有种强烈的预感。
“不错。”晏离雪澄净的桃花眼略微眯起,竟仿佛透着几许幽深,“更有意思的事情是,听闻火源乃是在安国侯的大公子幻烈的卧房,虽然下人们救火及时,可那幻烈仍然逃脱不了皮肉之苦,估计一时半会儿恐难痊愈——你的眼前之忧,也暂时可解了。”
我知道他话中所指乃是幻山河会在寿宴上请顺帝给我与幻烈赐婚一事。眼下幻烈受伤,此事一时半刻必然不会提起。
可一股莫名的情愫纠缠成气流在胸腔里翻涌,我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平静下来,假意笑了两下:“呵呵,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幻烈这厮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可清楚是因何缘故走水的?”
“这一点我知晓的不大真切,听说是屋内的烛台倒了……”晏离雪像是洞悉了我莫名的心虚,笑意愈深,“怎么,难道你清楚其中缘由?”
“你这么大的本事都不知道,我从哪里知道去?”我避开他的目光,耍赖一般地说道,“不过这也算是老天开眼,为民除害的好事一桩。”想到那无辜枉死的车夫,我只恨得咬牙。
待到晏离雪离开西厢房,我复又仔细思索这件事,觉得此事兴许并非巧合。我从衣袖中抽出短刀——我仓皇逃离之间丢在了幻烈派来绑架我的马车上,却不知因何经由陶若殇之手转交给我,在这个过程中必然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说,安国侯府走水并非意外,而是陶若殇有意为之?
我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他能够在幻山河眼皮子底下搞这么大的动静固然说明他手段高明,可此番行径若是叫幻山河洞悉了,他必然会受到牵连影响。
这家伙,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不过眼下我唯恐晏离雪会读取我的想法,所以不敢往深入思索,只盼着他赶紧离开:“你来我屋里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个?”
而晏离雪似乎并没有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款步走到我的面前,示意我抬起手臂。我莫名其妙地伸出手,只见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轻轻撩起我的衣袖,露出了我受伤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触碰到的我腕部,叫我微微发颤,他却好似有点惊讶地看我一眼,旋即轻轻说道:“莫怕,我不过是想瞧瞧你的伤势如何。”
我愣了一下,猛地意识到晏离雪恐怕是以为我在害羞,刚想辩驳两句,却听他说道:“终归是我的过失,没能将你毫发无伤地带回来,只能替你处理这些伤口了。”
“……”我瞧着他仔细地解开包扎的布条,露出一道道并不算深但略显狰狞的伤口,不觉有些好笑,“哟呵,看不出来晏公子作为一名纵灵师,还懂医术?”
晏离雪被我阴阳怪气的话逗笑了,眯了眯眼:“你与旁人不同,治疗皮肉之伤除了医术之外,还有一种方法。”
“什么方法?”我话音刚落,便感到腕上滋生出阵阵暖意,一团浅金色的光芒包围在我皮肤的周围,光束俨然一条条灵巧的锦鲤,悄无声息地从伤口处钻进去,旋即在肌肤上漫开一片温暖的金光。
“法术。”晏离雪说着松开了我的手,金光消散,我的视线落在手腕上,震惊地发现那些伤口居然全部愈合了,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哇……厉害呀!”我活动着手腕,由衷地感叹。可我抬眸再次望向晏离雪的时候,却发现他面色苍白,似乎体力不支,“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他勉强笑了一下,遂缓缓在我面前蹲下,想要触碰我的脚踝。我知道他的意思,可实在不忍心看他如此病弱的模样,忙按住他的手,“好啦,我脚踝上的扭伤早已好的差不多啦,天气寒凉,瞧你气色不好,赶紧回去歇着吧。”
“无妨,既然是帮你,自然应当帮到底。”他执拗地说着,仿佛不容置喙,我只好弯下腰去,主动脱下皮靴,抬起小腿。晏离雪此人平日里清绝孤傲,鲜少会同旁人如此亲近,即便是我。此番他执意要为我治伤,肯定会有下文,我感受着脚踝处的温暖气流,用一种演小品一般的腔调说道:“既然你这么仗义,倘若有需要我帮你的地方,我一定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谢姑娘,”晏离雪将我的脚轻轻放下,抬起脸来,清美的脸上却全无笑意,而是遍布着一种我不能理解的肃穆与郑重,“幻山河的寿宴之后,我恐怕暂时无法回到南风府,在一切结束之前,劳请你替我照看好豆豆。”
“这个好说,豆豆跟着我,肯定成天吃香的喝辣的。”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只那时候我豪气万丈的应答也是过口不过心,待到后来方有些明白,豆豆于他,也许已是某种亲人一般无法割舍的、厚重的存在。
就像傅玥于我而言,亦然。
他离去以后,我又懵懵然地揣摩最后的几句话,他所说的“一切结束之前”,到底指的是什么?而他与南风醉之间似乎刻意隐瞒的某个秘密,又是什么?我良久思索,直到阿绫走进来,递给我一封信札,发现是揽星阁送来的。
我小心摊开信笺,看到上面流畅飘逸的字体书写的两行字:
昨夜十一名幻氏仆役,今日午后发现悉数暴毙于城西后巷内。
“……”我恍然想起,昨晚绑架我的幻烈手下,大约拢共是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