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月光从小小的窗口透入，璃天抬起头，月光正正地照亮了他的眼睛。灵识一点点地在他体内聚集，继而奔腾。以灵识聚集的速度计算，他知道又一个十二年快到了。而她，也该来了……
    沉重的铁门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刺耳呻吟，让人禁不住牙齿发酸。响声过后，一个轻衣少女手提宫灯出现在门口，绮年华貌，轻衣薄纱，就像方才的一缕月光，照亮了这间黑暗潮湿的囚室。她一进门就垂首低眉，静静地站在门侧。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从门后伸出，搭在轻衣少女的左肩上，接着一只套着木屐的赤足跨过门后的黑暗出现在室内。便是这一手一足，就已让轻衣少女的花容月貌黯然失色。
    一个年轻女子缓步跨入囚室，一身轻红色的长裙，容色绝艳，然而表情冰冷僵硬。水蓝色的长发曳地，在红色的裙摆上开出一朵波光潋滟的水花。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逼仄幽暗的室内，停在他的身上，冰冷如圣湖畔的千年积雪，锋锐如祭坛上的绝世宝剑。
    璃天的嘴里轻轻掠过一个名字：眉湮……他紧抿着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眉湮踏着木屐跨入，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室内，目光停在对面的璃天身上。他脸色苍白，一头长发散乱，白衣褴褛，整个人仿佛和这阴暗潮湿的囚室融为了一体，发出即将腐败的气息，只有那双眼睛，依然亮若星辰，眼神也依然冷漠而孤独，让人禁不住想起绝地中孤独的野狼。他的双手间垂着一根细长的火红色链子，一端从他的颈下穿入，准确地穿进他脊椎的第三节，牢牢地将他钉在壁上。
    眉湮唇边掠过一丝满意的微笑。链子虽然幼细，却是西方天帝的宫廷至宝——千年媚惑，意思是说谁若是被这链子缚住，就好似被绝色女子媚惑，便是千年也无法逃脱。
    眉湮嘴角的笑容扩大，轻唤道：“碎冰。”身后的轻衣少女赶紧送上一张素色纸笺。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拈着这张纸笺，手指一松，纸笺轻轻地飘落在璃天身前。
    璃天低头望去，纸笺上只写着两个大字：聿晋。他抬头去看眉湮，她的眼神依然冷锐，直视着他的眼睛，似乎要看进他的内心深处。嘴边却露着一丝残酷的微笑，像是捉到了老鼠的猫儿在看着爪下的玩物。
    他抿紧嘴唇，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体内的灵识迅速聚集，继而跃出……
    聿晋酒足饭饱，颀长的身躯躺在宽大的太师椅中，用一根象牙牙签，心满意足地剔着牙齿。
    天香岛地域广阔、物产丰富，是凡间最为富庶之地，当年北方天帝与西方天帝曾因这一辖地的归属大动干戈，若非他在最后关头将天香岛的防御布置图传了出去，北帝能否获胜还是个未知数。
    可笑天上那些人们，以为贬下凡间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只有他聿晋知道，在天香岛这样的凡间当差，比在天上好过千倍万倍。所以当北帝问他想要什么封赏时，他主动请缨来这里当个小小岛主。在北天，这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但在这些凡人当中，却无人不把他当作不可冒犯的神明。
    想到这里，聿晋忍不住佩服起自己来，牙签一扔：“梦棱——”
    天香岛民风富庶，气候适宜，多产美女俊男。虽说在天人眼中，凡人寿命好比蝼蚁，但凡人少女的妩媚妖娆和淳朴多情，却是那些拿腔拿调、惺惺作态的天女们不能比的。聿晋掌管天香岛一百余年，收罗凡间美女无数，尽享人间艳福，梦棱就是他近几年最宠幸的凡奴之一。
    细微的脚步声从后传来，他知道是碎冰来了，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从太师椅中慢慢起身，转头笑道：“更衣——”
    头转到一半，他的脖子僵在那里，连声音都僵硬了，“更衣”的“衣”字拖得老长，到得后来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身后没有碎冰，只有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散乱在胸前，肤色苍白到几乎透明，似乎是久不见阳光的颜色，一双眼睛却亮如刀锋，此刻正死死地盯在他的脸上。
    “璃、天殿下——”聿晋吞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吃力地吐出四个字来。
    璃天没有说话，左手伸出，手掌向上，几缕光线汇集，一把长剑慢慢地在他手中凝结，通体雪白，耀眼生花。
    “冰雪长镜！”聿晋几乎是惊呼出声：“这把剑，不是已经给先帝陪葬了么？”
    璃天的眼神还是盯着他，唇边忽然掠过一丝讽刺的笑意：“先帝——你还知道先帝？”他的语声生涩，像是凡人学说天语。多年不与人交谈，他几乎忘记了语言的存在。
    聿晋愣了一下，恍然意识到自己所说的先帝却是先西帝风昀。这话要是传到北帝那里，足可定他个死罪了。他一时惶急，脱口而出道：“殿下当年不也弑君谋位了么？”
    此语一出，璃天的眉间掠过一丝阴郁，眼神一紧，手掌上的冰雪长镜寒光闪烁。聿晋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声道：“殿下当年功亏一篑，都是被眉湮那女人坏了好事。如今北帝声势日隆，殿下既然安然归来，我可以引见殿下与北帝合作，到时候别说西帝之位，整个九天，也迟早是北帝和殿下的囊中之物。”
    璃天依然毫不动容，冰雪长镜的光芒越来越盛。情急之下，聿晋“扑通”一声，跪在了璃天面前：“璃天殿下，当年您从圣湖畔来到西庭时我就开始跟随您，两百余年中为西帝东征西讨，念在这个情分上……”
    璃天的脸色稍见缓和，眼睛从他脸上移开，转而注视手上的冰雪长镜，在圣湖畔的少年岁月忽然回到了眼前，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去死吧！”听到这一声大喝，璃天茫然抬头，聿晋脸上带着得意的狞笑，手一扬，“轰”地一声，一团火球在他眼前爆炸开来。
    “哈哈哈哈——”聿晋仰天大笑起来。从背叛西帝的时候起，他就准备好了有这一天。西庭的别人都不足为惧，只有璃天……所幸他早就准备了这一招，任什么都要在这雷火中炸成粉碎。
    火光中的璃天摇了摇头，聿晋忽然感觉到似乎什么地方有些不对，笑声停顿下来。他看着火光中璃天的身影粉碎，忽然一道雪影闪过，火光顿时熄灭，雪影慢慢凝结，璃天一身白衣站在那里，看着他，掌中的冰雪长镜光华耀目。
    “你、你——”聿晋惊惧地后退两步，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是——是灵识——移灵幻影？”
    冰雪长镜光芒一闪，聿晋看到自己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从颈项的断口处不绝涌出，染红了璃天脚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