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蓝焰火﹒下部  85、我就是一蚂蚱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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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我就是一蚂蚱
    五子觉得一刀捅到小飞,最是冤枉。小飞既不是“拆白党”,也没有故意要揭穿夏夏的隐瞒。如果整件事里没有小飞,早晚也是要水落石出的。事情一旦败露,其结果一定是分手——无论我还是五子。
    闹到今天这样,一是很没必要,再是最是悲惨。如果说,这件事有一百种结局,如今这个结局是最糟糕最扭曲的。
    通过和五子交谈的这个晚上,我想明白一件事,我们和小飞的关系无论怎样,其实都不会影响到夏夏。说小飞这个盖跟夏夏争夺男友,实属子虚乌有。小飞没这么想,也做不到横刀夺爱。
    我和小飞,说来说去都是男生和男生的游戏。小飞从来没指望这种情感有归宿有结果,我也没有,这是问题的关键。五子但凡也如此。
    我甚至想,要不是五子知道夏夏有一个天大的秘密,没准会很珍惜和她的这份感情。后来事情败露了,五子不爽了,你夏夏玩世,那么我们就一齐玩吧。于是五子也不忌讳和小飞玩。
    玩儿,谁不会?
    五子就是这么个人,或者说天底下男人就是这么。总之,男人的心不能凉。男人要是心凉了,这段感情八成也就毁了。
    我这么想是不是太站在男生的立场上了,从根本上否认了世界上还有渣男这个物种存在,以至于遭到女权主义的抨击?
    其实,我也有为夏夏想。我明明白白看到了夏夏内心的纠结。作为一个自视很高的女生,她内心的麻烦比我们更甚。她不愿放弃物质,也看重情感,甚至在情感方面有特殊需求,据科学考证,女生在这方面的需求远远胜于男生。正如五子所说,她要得太多。倘若,单单拜金也好办,或者说只是一味喜欢帅哥倒也简单,夏夏偏偏全要……可是,全都要有错吗?从人性角度讲,没错。谁不希望拥有全世界的好?
    问题是夏夏自己的心乱了,她的学识教养不容她对这些超出道德底线的事心安理得,内心也是有许多谴责的。夏夏终是走不出这个“鬼阵”。所以说,怎么乱心都不能乱,心一乱,阵脚就乱;阵脚一乱,玩完。
    从什么时候起,夏夏开始表现得多疑,着慌,守不住信念,最终连矜持也丢了?她那一刀子的义愤、一时的冲动终究缘何而起?夏夏一定是觉得命运在和她作对,小飞在和她作对,让她有朝不保夕的惶恐,最终,恶从胆边生……也许,只有等小飞醒过来开口说话才能知道更多。
    小飞,你快醒来啊!
    无论怎样,这一刀,是夏夏对纠结人生的一次痛苦割裂,是病入膏肓者自己给自己动的一次手术。
    我天真地想,夏夏要是能守住她的傍富梦,同时拥有情欲的快慰,那多好。对于女生来说,这些都需要,不可或缺,缺了,女人这朵花就不滋润了,不会鲜艳,不会美丽,不会招人喜欢。即便五子这样的钢铁直男,也不能容忍她脚踩两条船。可天底下有傻子呀,凭夏夏这般天生丽质,我想傻子不见得少。我就是这样的傻子,瞒我几年不在话下,即使有一天夏夏对说我,“Tony我要和花莲猥琐男结婚了,可我心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爱你”,我也会当真,甚至受宠若惊,感动得热泪盈眶,甘心充当她的情夫,隔三差五和她幽会一趟,把那些事儿干快活喽。
    可是,人世间哪有那么多好事,该穿帮的终究要穿帮,你想当傻子还当不成。
    这么想来,我对夏夏其实也无怨恨了。谁都不怨。
    五子的情绪左右不了我,他是个武夫,我的想法他也不能够理解。
    我打定主意,还是要去看夏夏。五子说夏夏不愿见我,我不信。夏夏在警局拘着,多惨,不知道多希望有人去安慰她,而这点我能做到。
    五子不帮我,我就去求表哥。
    然而,这真是一着臭棋。
    这着臭棋导致了我自身的毁灭!
    我不知道中国人干吗听到警局那么大惊失色。在欧美国家,警察是公众生活的一份子,公民巴不得警察天天在自家门口守着,那样,他们的生活就有保障了。可是,我生活在北京的表哥、表嫂听到我说要到警局去找警察,表现得跟触电一样,仿佛大祸临头了。
    说起来也是我自己的问题。到北京没多久,我已经多次和警方打交道了。明的算,就有三次。
    一次是自己被拘了一晚上,是辜大哥保了我,才没事。虽然这事瞒着表哥彤姐,可保不定他们听说了什么。
    第二次竟然是警察找上门来,这对表哥家来说简直史无前例奇耻大辱。在北京,清白人家警察是不登门的。尽管我把这事解释清楚了,可是能说他们心里没疙瘩?能凭我一通胡诌就照单全收不存疑心?
    第三次,就是这次了。我主动找抽,说表哥我要去警局探一朋友,那朋友杀了人了,我要去安慰她……嚯,这不吓人?杀人吔!表哥、彤姐不用问事由,就可以断定我这孩子离谱。至于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跟我到底有没有关系,一概听不进去,也不要听!
    其他和警察打的小交道就不胜枚举了,比如超速,比如开车上街,打赤膊、听耳机、闯红灯、摁喇叭……
    虽然表哥明确表示他从不跟警察打交道,最讨厌和警察打交道,这事他没办法,可我还执意要表哥帮忙。
    哥,你不是疼我吗?我说。现在我急着呢,救人救急,我这热锅上蚂蚁你就不施舍点恻隐之心救我一驾?!
    可是,我的苦苦哀求非但没有撼动表哥,却换来了一张飞往加拿大的机票。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又是单程,跟上回从新加坡到北京一样,他们做出了一副赶你出去不让你回头的面孔!
    那是晚饭后的一个时辰。
    记得那天的晚饭比较迟,因为表哥回得晚。快吃完的时候,我听见时钟敲了九下。我放下碗,问表哥,我托你的事有门吗?这话我打坐上餐桌开始就想问,但知道很可能是个火药芯子,闹不好一顿等了许久的晚餐就此吃不下去。为了顾全大家能安安生生吃好这顿饭,我一直忍着,没敢说。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心思,于是,即便没说,这顿饭也吃得压抑,吃得欲言又止,吃得各怀鬼胎。
    好不容易等饭吃完,我再也忍不住,于是便问了。
    表哥悻悻地看我一眼:“我根本没打算替你去找这个门路。”
    懵。闷。抓狂。我。
    表哥撂下碗,弃桌而去。我独自回到房间,坐下,眼泪都快憋出来。夏夏,对不起,我不是不想去看你,我没法子,谁都不帮我。我一个外来仔,北京的道都不怎么熟,出了太月小区就知道长安街,过了长安街就找不到北,我这样的人怎么找去警局?怎么疏通关系探到你?你要怪我,我也没辙,谁让我这么没本事,连身边的亲人都搞不掂,没人同情我,更没人同情你……我这负心汉不是自己要当,我没辙,真的没辙,什么法子都想过了,每一扇门都朝我关起。关得死死的。北京啊北京,皇城根下,我就是一蚂蚱。
    我想大吼一声,发泄心头的憋闷。心里真的好憋好憋,好像有一团火在烧。可是这不是我家,我哪里可以随心所欲想喊就喊?我要随便喊,别人就当我一神经病,就是一坏孩子,就是敢于和长辈、和家人对着干的忤逆不肖之徒。哪里都不是我家,哪里都找不到喊的地儿,就是回新加坡也喊不出心里的憋闷。
    我坐着发愣。我会坐到天亮。我就是这么二,二了还不觉得二。后来表哥进来了……
    表哥把一张机票订单放我面前,说:“这是飞往温哥华的机票,随便哪天走,事前打个电话Ticketconfirm就行。小均,你走吧……”表哥的口气是温和的,有求我的意思。
    我惊诧,干吗?去温哥华?我没说要去温哥华!
    于是,表哥耐心地把前因后果,怎么考虑的,怎么个打算,一股脑娓娓道来。他说话的时候,彤姐也进来了,紧张兮兮地注视着我的反应。他们沆瀣一气。
    表哥说,这是和我母亲商量好的——我就猜到。我母亲说我不适合继续在北京待下去,眼下,表哥、彤姐也这么认为。他们没说究竟有什么不合适,什么叫不合适,没必要解释,他们认为我能听懂,我要是听不懂,智商就是有问题。严重的问题。
    事实上,我肯定听懂。问题是当初他们为什么要让我来北京?来北京全是他们的主意,不是我提出的。当时他们觉得只要我到了北京就能学好,就不用操心,一切麻烦就迎刃而解,北京没有乌合之众,没有三教九流,没有黄赌毒,没有同性恋,没有黑社会没有群殴,没有醉驾,没有飙车,没有翘课,没有拍妹子泡妞……北京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教化人的圣堂。
    可是,没多久他们又自我否定了,他们不听我的辩解,不问我的感受,不征询我的意见,要我怎么就怎么,甚至连飞往温哥华的机票都替我定好了,没有商量的余地,丝毫不打算妥协。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可以摆布的玩偶,这是我最反感的。温哥华没什么不好,当初要是让我从新加坡直接去温哥华,我没意见,可是现在不同了,我来的是北京,为适应北京的生活我尽了最大的努力。现在,就是冲你们这么主观,这么不讲道理,我也不能接受!
    表哥说,到了温哥华之后,将安排我住在一对加拿大老夫妇家,那是非常好的家庭,男的是当地一家中学的校长,现在退休了,教育孩子特别有方。我表哥当年在加拿大读书时,就受到他们很多照顾,他们也非常喜欢我表哥,就像对待自己亲生儿子那样。老夫妇没有孩子。
    表哥说:“那里的环境非常好,老人有一栋别墅,房前屋后是开阔的林带,你到那儿就知道了,你会非常喜欢那地方。”
    彤姐说:“你到那儿可以继续读书,我们已经给你联系了学校。明年春季入学。之前,你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做入学准备,比如训练语言,锻炼身体,结识当地的朋友。老校长一切都会为你想到……他是个非常严谨的人,也非常幽默。他太太是个慈祥的老婆婆,做一手好菜,牛排煎得尤其好,你不是喜欢吃牛排吗?那里的牛排可是纯种的小牛,三分熟就能吃,特别对你胃口。我们觉得去那里是非常好的选择,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他们用了无数个“非常”,试图动摇我,乃至说服我,可是我别住了,任你们怎么说,任你们把那地方说得跟天堂一般,我都不稀罕。我是个魔鬼,魔鬼是不入天堂的。
    我说,北师大那里怎么说?不读了?
    彤姐立刻接口:“那没关系。北师大读的那叫什么呀,就是一成人学校补习班,野鸡课程,不读也罢。温哥华我们替你安排的可是正规大学,出来就有学士学位。”
    我说,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读一年新加坡大学,完了读半拉北师大,完了再读一年温哥华什么大学很好玩啊?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永远别读完,永远停留在大学一年级特别合你们的心意?
    彤姐说:“不是啊,温哥华那里怎么是读一年,那是四年。读完你如果还想继续深造,可以继续读硕士、博士啊。”
    我说,真丢人,我都21了,还在读大一……我说,进了教室,他们是管我叫我同学呢还是同学他叔?我说,你们的意思我在那里至少得待四年?
    彤姐说:“你要愿意长期留在那里当然好,入籍也行,这些都没有问题。”
    我说,我不愿意!别说四年,一星期我都不愿意!!我干吗要像只候鸟一样迁过来迁过去,我是新加坡人,我的祖籍是中国北京。除了这两个地方,我哪儿也不去!我干吗要去加拿大?加拿大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入籍?入加拿大籍,我疯了?我干吗要入加拿大籍?哦,仅仅因为表哥在那里留过学,我就得去?我就得考虑是不是要做那里的公民?表哥在那里留学跟我有什么关系?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加拿大,八竿子也打不到的国家,我跟他套什么近乎?我明确告诉你,哥,还有你——姐,也可以说我这是正式答复你们,我不去,哪儿都不去!请你们赶紧把飞机票给退了,你们要嫌麻烦,明儿我自己在网上把票退了,不劳顿你们。以后也请你们别再出这样的馊主意了,我哪里都不会去!!
    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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