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一个人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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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室,离上班依然有一段时间空闲。
香突然想看书。她马上从床底下拖出自己那个不大的箱子。已经很久没有碰它了,上面有一层细细的灰尘。哎,这么长时间了,居然都没有想起来把带来的书拿出来,真是不可思议。
香翻了翻箱子里剩下的东西,只看到了一本《道德经》。怎么会只有一本?难道是出国时因为箱子里再也塞不进东西而将其它书拿出留在家里了吗?
当时一定是以为到了这里可以买这边的书,百自己家里的书又都看过好几遍了。可现在呢?香摇了摇头,到纽约这么久了还根本没去过书店,甚至连想都没想到过。
有多久没有打开一本美妙的书,体验那种将自己全身心投入的感觉了?她依旧能记起那种感觉,在家里,安静的下午或晚上,天空明朗或下雨,她捧着喜爱的书籍,就像抱着爱人,当然,那时候她不明白爱人意味着什么。
其实,现在她也理解不了。
还是将《道德经》拿出来吧。
香伸手取出书的同时,也有样东西被带了出来,掉在地上。
原来是那个香袋。香把它捡起来,手不由自主地轻轻摸着香袋一面上绣着的“香”字。这让她想起了家。这段时间她竟然将家人也忘怀了。她突然觉得惭愧,真想重重敲下自己的脑袋:这些日子你在想些什么?
香袋是母亲亲手缝制的。香和姐姐各有一个,而姐姐的那一个一面上缝的是“芳”。芳和香,这便是上海城里鼎鼎大名的银行家钟思良的一双女儿。
香袋的另一面是香自己绣的一个五线谱高音符号。这是当她决心这辈子都不与音乐分开时引针绣下的。现在她又用手摩挲着这个符号:我这就是在实现自己的梦想,是吗?
现在香袋的香气已没有刚缝制好时那么浓郁,但清淡隐约的香味正是最迷人的,不是吗?
她决定给家里写一封信。但是今天不行了,她得先好好想想,这些天来发生的事、学校、生活、工作,父母一定早就在等她的消息了,还有希尔、萨丽、瑞塔和自己,要跟姐姐说吗?这怎么能说呢?明明跟自己扯不上关系。不,慢慢来吧,再想想,等把这些感情都理清了再告诉姐姐。那么,过几天再动笔吧。
她终于坐下来了,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丝自责。无论如何,她已经翻开了《道德经》,开始读起这本她已读过许多遍的书。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注:善的人好像水一样。水善于滋润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停留在众人都不喜欢的地方)
香原来稍皱的眉头舒展了。上善若水,这不是以前自己经常自我重复的话吗?
居善地,心善渊。(注:随遇而安,像水一样安于卑下的环境;心若静水,像深渊那样深沉)
这就是她一直所向往的境界。这就是她为何喜欢读《道德经》的原因:在这样的安宁话语中,她能想象,自己是一片静水,静到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搅。曾经,她一遍又一遍打开这本《道德经》,在其中找到了现实中的自己,也找到了想象中的自己。
早就该读一读它了,不然也不至于这些日子脑子这般混乱。在美国,大概也很少有人看这样的中国经典吧。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往下看:
湛兮,似或存。(注:它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它没有似乎又存在)
她在表情告诉我们,这句话让她想到了什么,至少她仍然停在书页上的目光停止转动,渐渐离我们越来越远。
事实上,雪一直在下。有些事可以瞒着自己,骗着自己,但这雪,就算她没抬头,也和我们一样清楚:窗外一直飘着雪。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看窗外时,天已经暗了。冬天的傍晚,天黑得特别快。不仅是她,连我们也看不出黑色中还在飘舞的雪花。
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她起身拿了伞,出门了。
一直走到寝室楼下她才发现雪已经停了。是什么时候停的呢?
她拿着未打开的伞,另一只手紧了紧衣领,向食堂走去。
萨丽还没回来,她要什么时候回来?不,今天她还回来吗?他也会在派对上待到很晚吗?他……
“钟香!!!”
她马上从刚才的一连串问题中惊醒,急忙看向这个声音的发出者。
她对这个看似陌生的男孩知道自己的名字的惊讶,在他作过自我介绍后便打消了一半。
“我是乔什•道恩斯(JoshDowns)。”他说。
“是指挥系的那个道恩斯吗?”香微微笑了笑,“萨丽跟我提过你。”
“是的。请直接叫我乔什就好。”他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盯着香。
“好。”
“那么,”他突然挪了一小步,仿佛有些紧张,“那么,我也可以叫你——香了?”
香觉得他很可爱,虽然他的脸部线条并不那么柔和温暖。她不由地笑着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我有两张下周六的一个音乐会的票,你愿意和我一起……”
“抱歉,晚上我要有兼职工作要做。”
“可是这个音乐会很难得。”
香没接话,等着他说下去。
“是柴科夫斯基。国家交响乐团。”
香猛着直起头,有些惊讶地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里说不清楚是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
让我们替香问出这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的音乐家的?
她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一会后,又露出笑容:“柴科夫斯基。国家交响乐团。”像是在复述他刚才的话。
他点点头。
“下周六?”
“晚上八点开始。七点半我在你们楼下等你。”
香没有想到还会有人邀请自己听音乐会,柴科夫斯基,自己怎么能不去呢?她觉得应该感谢他:“一起去食堂吗?”
“噢!”他忽然好像有些窘迫,“我已经吃过晚餐了!”
“那你怎么……”
我们都很清楚,亲爱的道恩斯先生就是站在去食堂的必经之路上等我们的香。
他已经迈开步要离开了:
“下周六晚七点半我就在你们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