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鸟鸣和晨光中醒来的确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一晚的火车加上一天的脑力折腾，换来一晚上的舒坦睡眠，值得。文戎嘀咕声“睡觉睡到自然醒，人生一大幸事啊”，伸个懒腰下得床来。
    收拾好出到二楼宽大的阳台上，段老爷子正在打坐，额上的汗迹证明刚刚运动过。文戎没敢打扰，深呼吸着在北京难得的清新空气。耳旁的鸟语，满眼的翠绿，让人很是清爽，文戎这才明白这别墅区周围的高层公寓原来是做来为这中心的生活区挡灰尘和噪音的。“有钱人……”文戎轻轻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舌抵上腭，匀缓的呼吸起来。
    小半个钟头，文戎睁开眼，发现段老爷子已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了，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喝着茶。
    “老爷子早！”文戎马上问好。段老爷子没说话，只是示意文戎喝面前的茶。
    两人又安静的小坐了一会。段老爷子道：“你练过气功。”语气上已经是不容怀疑了。
    文戎也没打算瞒住什么，之前陈建军已经看到过他提气抗寒了，道：“学过点粗浅的气功，锻炼身体。”
    “我说的是你练过内家气功”段老爷子对文戎的回答反应很平静，“现在很少有人知道这内、外家气功的区别。”
    这点文戎也很清楚，正如现在人对武功的理解一样，以为称呼为武功，武和功就是一体的，其实武和功是分开的两个概念，武指武术，散手和套路都是武术；功，在中国武文化里有两个含义，一个指的是练武的基本功，比如马步、柔韧性等，还有一个含义指的就是气功了。要把武术练好，就必须练好功，有话说：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就是这个道理。当然武和功也是可以分开练习的，现在有些人，为了装点门面，也会去学几套拳，但学到的仅仅是架子，根本没弄明白招式间的攻防含义。也有人只练功，为的是强健身体。
    文戎就是只练攻没练武的那种人，因为从小身体差，练功当做锻炼，长力气，也增加些抗打击能力。要是那些不负责任的师父，或者干脆只是个花架子的师父，自然是上来就教拳，殊不知这样是害人，象文戎这样的身板，要是没点气功的根底，自己打人家两拳没事，被人家一巴掌就抡倒了。内行看门道，有经验的师父看人都是先看功，赞赏某人也只是说“这人功夫不错”。
    看到段老爷子打坐，文戎知道这是个内行人，沉思片刻道：“现在真正懂这个道理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我的确也练过一点内家的调息法，但也不瞒您老，只是基本的腹式呼吸法。”
    “我看不只吧？”
    文戎只好讪讪笑道：“现在还在练提气，从气集印堂下到气聚檀中，但一直没法突破，到不了丹田。其实师父一直教的都是外家气功，也就是硬气功一门的。”
    段老爷子点点头，以他的修为还是能看出文戎的斤两的，思虑片刻后道：“以你这样的身体资质，能内外皆修有小成已经是很不容易了，看来你还是下了苦功的。”对于这个赞扬，文戎倒很乐意接受，的确为了练好身体，也是因为对中国传统武术的喜爱与继承，用心在琢磨，对这渐渐流失的国粹，自己可能是在挽救一件文物，于私于公都值得文戎下苦功去练。话题一起，又让文戎想起了个问题，问道：“您练的武家那套气功吧？”
    段老爷子哈哈一笑道：“那套气功我可不练。我练的是内家气功，他那套是硬气功，不同路。”
    “哦？”这点文戎倒是有点疑问了，气功这东西两种内家或者外家功不混练这是规矩，运气规律不一样，可能练则伤身，但内外家气功都练却没什么影响。
    看这文戎满脸的疑惑，段老爷子喝口茶，做好了大讲一场的准备，然后道：“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武家那套气功是祖上有人走江湖学来的不？”文戎点点头，这样事情文戎深感兴趣，自然是记得的。
    “这套功夫根本不全！”段老爷子声调突然提高了，顿了顿，又接着道：“这套气功练习时候讲究禁酒、禁烟、忌生冷辣咸食物，尤其要求禁欲，甚至连靠近女人都有影响，在练功的四个月里，一旦破了戒，轻则功散，重则伤身。一直到四个月结束，功夫上身，才可以喝酒抽烟吃生冷等，但女人却是完全不能碰的，可以说一旦同房，功夫越深，自伤越深。而且这气功一旦三五月不练，上身的功夫也会很快消退掉。当年武雷为什么结婚晚，也就是想留身力气做豆腐养家，直到后来给老母亲送了终老，又救回了那位欧姓女子做妻子，这才散功成家。而且武雷一直等到与妻子拜堂成亲百日后，才散尽功夫圆的房，还多亏了他那位明事理的夫人。”
    听到这里，文戎也明白段老爷子昨天卖的第一个关子了，道：“这么说来，陈大哥也是练的这套气功了。”
    段老爷子还沉浸在对这套气功弊端的思索中，听到文戎的问题，抬头准备回答，却发现文戎一脸的兴奋，想想自己也没说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啊，当然也不动声色的道：“他不愿意学内家气功，嫌功夫上身的慢，当兵时候就练了那套硬气功，反正兵营里连护士都是男同志。现在倒好，军衔上来了，到了可以结婚的级别了，却舍不得那身力气了。”
    文戎也止住了笑意，道：“您认是怎么知道这气功不全的呢？”
    段其昌正琢磨文戎为什么奇怪的笑，听这一问，大叹一口气后道：“中国人的陋习啊，什么都要留一手，这套功夫是走江湖学来的，师父自然不会教全套，总会留上那么关键的一两招，等到不行了，就选个品行资质较好的年轻人做关门弟子，然后倾囊相授。武家祖上其实也就是个关门弟子，一直等到给师父送了终才回的四川，但据他所讲，他的师父已经教了全部，而且为此功夫终身未娶，但也怀疑功夫不全。”
    “那当时武家的祖上在哪走江湖呢？”文戎继续问。
    “这个武家也没传下具体的方位，但根据我们推算，出了四川盆地，往南是河南，要过鸡公山脉，往东又有井冈山，南方却是更难翻越的武陵山脉，这些路在当时都很难走通，唯有在这三山之间的湖北省了。听你口音，应该是你老家吧？”
    文戎不好意思的一笑，没办法，湖北人的乡音是一辈子都改不了的，虽然都属于北方官话区，方言说起来和普通话没什么区别，但没卷舌和平舌之分，懂普通话的人还是很容易听出区别来的。但听到段老爷子这个推断，文戎心中的兴奋更加有了底气，压下欣喜，严肃着脸道：“老爷子，求您个事情。我这内家功夫其实是自学的，是一个同学的父亲的功夫，但我同学却没学成，我也只是按他教的方法来练习，进展很艰难，可能是不得法，希望您帮我调理一下。当然，也不让您吃亏，我可以让陈大哥很快就结婚，也绝不影响到他那身功夫。”
    段其昌顿时一楞，其实文戎不开口，他也会给文戎指点的，内气功这东西，讲究个心修，没人指点练十年也可能没长进，有明师指路，三五年就有小成，而且要是方向不对，练多了反而乱心性，也就是常说的走火入魔，他可不希望文戎出什么乱子，这年轻人的推理思维很是和他胃口，只是文戎提出让陈建军的成家又不保住功夫不丢做为交换条件，倒很让他怀疑，毕竟文戎这么年轻，能有这能耐么？陈建军这大年纪了不结婚，做父母的肯定担心，而且做为一个特殊的军人，一身功夫不在了，那可意味着失去了在军队竞争的资本，这两着一直是个矛盾，今天看来文戎是调和这个矛盾的关键了，即使希望渺茫，也值得一试，于是定下心神，道：“你的功夫不说我也会教的，只是武家这套气功……”
    “海底摸沙！”文戎听出段其昌语气里的怀疑，立刻出声打断。
    扑的一声，段老爷子手里的茶杯掉在了桌上，满眼的兴奋。要是普通人听到文戎所说的这四个字，只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段其昌可不会，虽然他没练过武家那套气功，但肯定会知道这套气功的练习招数，这“海底摸沙”正是这套气功中联系下盘功夫的一招。
    说完，文戎也就笑咪咪的看着段老爷子慢悠悠的品着茶，他也知道，马上自己肯定是要大用嗓子开讲了。
    段其昌很快稳下心神来，如果这问题涉及到的不是自己儿子，按他在军队高层磨练这么多年的功底，也不至于这么失态，给自己重新倒上杯茶，但满脸的红光还是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道：“老头子昨天给你卖了两个关子，没想到把自己给套进去了，早点说出来就少操一夜的心了。怎么，说说吧，我们成交！”
    文戎也不敢太过隐晦，毕竟对方是个前辈，但一想到即将要讲的师父，心里的愧疚一下就泛了起来，脸上的兴奋变成了严肃和认真，郑重的对段其昌道：“我也是个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