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红顶商人 第四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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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陈建军的惊呼,文戎马上把注意力放到了他手中的检验报告上,从上面的照片来看,正是早上勒在狗脖子上的那条奇特绳索的检验报告,陈建军手里却还捏着一个证物袋,里面也有有根看上去材质相同的勒绳,上面还隐隐可见的暗红血丝表示这是另外的一条——狗脖子里的那条可没沾上任何血迹。
文戎把双手并在胸前,作被捆扎状,然后用下巴指指病房里的武青,意思是说这条是不是绑住武青手腕的那条绳子。文戎因为不知道龙泽和李朝阳对陈建军所调查的案子知道多少,也只能采取这种暗示了。陈建军看到文戎的示意,点点头后道:“我们回去再说!”说完就要往外走。龙泽和李朝阳一声无奈的叹息毫不遮掩的传了过来,一个寂寞无聊的通宵正等着他们。文戎也想走,听到叹息,回过身来道:“两位大哥,里面受伤的这个年轻人可能遭到了追杀,现在要杀他的人肯定还没罢手,陈大哥让两位照顾老人是假,守株待兔是真啊!”龙李二人一听,顿时眼睛一亮,腰背也直了起来。
刚走出几步远的陈建军听到文戎的几句话,也回过头来向龙泽和李朝阳点点头,算是认可。
走出医院急诊科,发现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下来,出口不远的花坛边上一个坐着的身影让文戎感到十分奇怪,这不是……
“巴特,你怎么还在这?”文戎走近一看,果真是巴特。巴特看到陈建军和文戎,憨憨的挠挠后脑勺道:“我不知道出城的路,车是文戎开进来的……”
陈建军也被巴特的坦白弄得轻笑一声,摇摇头问他住什么地方,巴特道:“我住工厂,在昌平李各庄附近,要是你把我带出五环我就认得路了……”
陈建军又问了在什么地方发现的文戎,又叮嘱他今天的事情一定保密,就上车在前面带路,让巴特跟着开,把他送到了昌平。
回家的路上,陈建军很沉默,文戎也在脑袋里梳理纷繁复杂的线索,似乎有个什么想法已经出现了,却总是飘忽不定无法抓住,就象正在找个指甲剪,平时总能看见,到用的时候却不见踪影,等着找烦了放弃了,却在某个不需要的时候猛然冒了出来。
“你怎么用‘追杀’这个词?”陈建军突然问。
“啊?”文戎突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思虑间,想到了陈建军问的是在医院对龙泽和李朝阳说起有人在追杀武青,道:“他们怎么给你配了两个办公室的办事员做助手?”
陈建军轻笑一声道:“你以为我想要这两太子爷当帮手啊?不都是为了还份人情债,谁知道那群肥头大耳的人是怎么想的,弄两个只知道教材的读书人来给我差遣,真是秀才遇到兵,不过这次倒霉的是兵。”
“人情债?”文戎有些吃惊,象陈建军这种兵爷可不是那么愿意欠人人情的,宁可掉块肉。
陈建军没回答,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能让这么一个背景深厚的军人都无奈的事情看来不是什么小事情。
文戎也只能笑笑,对于陈建军这种在军队打滚的人来说,和刚从学校出来的小警察是很难处到一块去的,道:“别小看他们哦,读书人认真起来可不简单的,我只是借用下他们还没消散的浪漫主义情结,让他们幻想下象电影里做英雄的感觉。今天我一说‘追杀’这词,他们肯定马上精神起来,估计今晚从病房门口经过的护士都要受盘问了。”
陈建军呵呵一笑,文戎继续道:“但我觉得真有这个可能,武青可能真有危险。”
话一出口,陈建军一下严肃起来,看着文戎微微点点头道:“我也觉察到了,叫那两小子来就是这个原因,可惜现在的警察,不告诉他怎么做他就不知道做什么,真怀念在部队里的那些老伙计,一个眼神就知道了,哪还需要用嘴说啊……”文戎也明白他说的那种感觉,那是在战场上于战友之间以生命相托付的信任和默契。
陈建军沉默片刻后道:“你知道那两根绳子是什么材质么?虽然打的都是水手结,但材质却不是普通水手能弄的到的——那是美国间谍和特种部队专用的特种勒绳!只是时代比较久远,是美越战争时期的用品。”
说到这里,文戎已经可以大致明白了。美越战争后,有很多的美式武器留在了越南,其中也包括少量的间谍武器和特种武器,随着人员流动,又渐渐流传到了缅甸、柬埔寨、泰国甚至马来西亚等地区,当然,与南亚半岛接壤的云南也能找到这种古董的踪影。只是这个水手结还不是那么容易解释,毕竟能得到这种特种勒绳的不多,但能打水手结的却不少。
文戎脑袋里突然疑问一闪,问道:“早上那根绳子你是怎么送去检验的?”文戎记得从早到晚陈建军就没离开过他身边。
陈建军哈哈一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糊弄不住你。还记得今天吃饭时去下楼去了趟厕所么,顺便让常叔替我跑了趟局子,反正离那也不远。常叔,还记得不?门口那个知客。”
文戎一听,也就想起来了,那个穿传统长衫的知客,凭印象,应该是武老爷子从成都带来的。
等到达别墅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是文戎迎来的第一个北方的夜晚。还算陈建军有心,进去的时候硬是憋这性子用小油门蹭到家门口的,要不早睡的人肯定要被那要命的发动机闹个不安宁。
这次开门的是位老妇人,浅色的家居打扮,还套着围裙,一头银发很是惹眼,面容清朗睿智,是那种传说中的越活越年轻的知识分子模样。一看到陈建军进来,马上道:“快来调教调教,那小狗死活不吃东西。”
文戎听着好笑,这么大一只警犬都叫小狗,那大街上被那些少妇抱在怀里的只能叫耗子了,这老太太还真有意思。
老妇人显然也看到了跟在陈建军后面的文戎,一脸祥和的笑道:“文戎吧,那老头子一回来就唠叨你,能被他夸的小伙子可不多哦。”
被老太太认出来,文戎心里一暖,又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受的夸奖也太多了,看见老妇人那张精神的脸,脱口叫出声“阿姨”来。
老太太顿时一笑,道:“都这把年纪了,应该叫奶奶了!”
文戎故作严肃道:“我们老家有规矩,父母在不言老,反过来说,陈大哥还没成家,您也不能算老的。”
老妇人听这一说,也很是高兴,道:“好厉害的一张嘴,我被你说服了。我娘家姓付,你就叫声付阿姨吧。”显然她也是和一老一少两军人呆惯了,口气里尽是爷们气概。一开始文戎还奇怪老太太为什么非得告诉他自己姓什么,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过来。这年头谁不想和当官掌权的搭上一杆子关系,自己刚刚卖弄了下口才,怕是被这老太太认为是个耍嘴皮子哄段老爷子开心的。在这称呼上加上个姓,看起来“阿姨”“付阿姨”差别不大,叫出来这关系就隔了好大一层了,真是个了不得的老太太。
文戎想到这一层,自然也不东声色的叫声“付阿姨”,但又不知道这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毕竟被一个聪明人提防着并不是件好受的事情。这时候,陈建军在客厅角叫起来:“妈,你这是弄的什么给狗吃的?黄不黄白不白的。”
付老太走过去应道:“都是好东西。不是说这小狗嗓子眼有伤么,我用牛奶调的猪皮冻,又放了根火腿一起打散的。哦,还还了两片消炎药,是不是有药味它不肯吃?”
陈建军笑着道:“连皮冻都给它了!这么好的东西它不想吃才怪,只是没听到命令。”说完把食盘往狗面前一放,一声令下,狗舌头立即在盘子里扑腾起来。
文戎听见陈建军这次下的命令和早上的又不同,是种很奇怪的发音,听起来又不象是什么方言,眼神疑惑的盯着陈建军。后者似乎立即感受到了文戎的目光,侧过头来道:“我才问的老战友,他是专门训练警犬的。”看着文戎继续疑惑的表情,陈建军只好接着道:“我让常叔送东西的时候顺便打了个电话。”文戎心道,你那泡尿撒出来的名堂还真多。
这时从楼梯口传出了一个声音:“伟承那边说了些什么?”一身练功服的段老爷子走下客厅来。
文戎连忙打招呼,付老太一看也知道他们有事要说,说声“你们还没吃晚饭吧,我们先吃过了,你们就凑合着吃剩菜吧,我去热热”,就走开了。
三人做到饭桌前,陈建军道:“今天给伟承打电话,他那边的确调了6条缉毒犬过来,负责北京西站的检查,正好也是黑贝和昆明犬杂交的品种。但根据每天的通报来看,直到昨天晚上为止,都没有警犬丢失的报告。这件事情已经让他保密了。”
看了看文戎,陈建军继续道:“我刚才用的就是他们训练这批调来北京缉毒犬的专属口令,这狗听得懂。”
文戎一听头也大了起来,现在自己手边明明就有条被丢失的缉毒犬,可警方却发现没丢过,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呢?沉思间右手指又不自觉的慢慢轻梳后脑勺来,这也算是文戎的习惯动作了。
趁这文戎思考的当儿,段老爷子想陈建军问起了武青的情况,显然对捆住武青双手的那条勒绳很是困惑,一时间三人都深思起来。
“哎呀,三个思想者啊!都别想了,先吃饭。”原来是付老太端着菜过来了。都是些麻婆豆腐、清炒菜心之类的清淡菜,老人们晚饭吃这个比较流行,看来他们也习惯了陈建军一天到晚到外跑,也不会专为他准备菜。
段老爷子也唯夫人马首是瞻,招呼道:“有事先吃饭再想。”指着那盘豆腐对文戎道“来尝尝这个,这可不是向武家学的哦。”
文戎呵呵笑笑,这老两后口也真有点意思,当下撮了一块豆腐入口,原本这麻婆豆腐能烧入味并且块型不散,就可见七分功底,这点上这到菜已经算成功了大半,这次文戎却不敢随便夸奖,怕被付老太太误认为是个油嘴滑舌之徒,但当这豆腐吃下后,原则被打破了,文戎的赞扬脱口而出:“好吃!”豆腐的清滑与花椒的醇厚缠绵在一体,让味道既不偏于疲软,又不至于霸道,正如大师调出的爱尔兰咖啡一样,将威士忌酒的清冽与浓咖啡的浑厚精巧糅合,成为一种独立于咖啡和鸡尾酒之上的独特享受,只是……
文戎搜索着盘子,一脸是疑惑,但有碍于礼貌,不好拿筷子伸进去翻动,只好问:“这应该是素菜,怎么会有肉味呢?”
段老爷子哈哈大笑,道:“今天卖你两个关子了,这次就直接告诉你。这里菜的确是素的,也没放肉,至于这肉味,来自于一种很独特的菌类——太岁!”
文戎一听“太岁”两字,显然吃了一惊,这可不是一般的玩意,对于一般人来说,太岁这东西都只存在于传说或者“太岁头上动土”之类的俗语中,见过的人少之又少,可别说吃到了,好奇的问一句:“可是稀有东西啊,怎么弄到的?”
段老爷子脸色却严肃了,道:“世界上的东西原本来说是属于所有人的,或者大点说是属于所有生物的,但现实中,一些稀有的东西却大量的集中在少数人的手中。我老头子也算是这其中的小小一员,只是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啊。”
文戎也经常考虑这个问题,只是现在的想法已经成熟很多了,少了愤青思想,多了大略和理性,道:“公平不是平等和平均,正是有了这样一个金字塔式的食物链存在,才有了竞争和发展。比如我这么一个普通大学毕业生,并不担心竞争,担心的只是这个食物链中没有合理的规则。”
话一出口,四人都安静了下来,段老爷子神思悠远,还是付老太太回神的早,一巴掌拍在段老爷子背上道:“吃饭呢!说这些话败胃口。”又招呼文戎快吃饭,此刻对他的看法已经大有改观了,毕竟这话可不是能临时就拼凑的出来的,必然是思虑日久。
大家哈哈一笑,文戎和陈建军也就放开了吃饭。
陈建军显然在家吃饭很是放松,边吃边说起了在广州训练警犬的战友杨伟承。说来杨伟承是个绝对的“狗痴”,老家陕西,地广人稀的黄土高原上,他就乐于与狗为伴,后来当了兵,参与缉毒犬训练,后来和陈建军一起进入到一个“比较特殊的部队”。文戎知道这个“比较特殊”是什么含义,有就不细问。
虽然在国内的新闻报道还是口头传诵里,我们都处于和平中,战争都存在于国界线以外或者饭后谈资中,但其实,对于中国的那些“比较特殊的部队”来说,战争从来就没停止过。
杨伟承的最后一次战斗是在中国西南面的边境线上,当是他正带着自己的第二支枪——缉毒犬——在巡逻,正就于一支毒贩遭遇了。由于当时部队还没下发缉毒犬专专用的防弹衣,杨伟承担心宝贝受伤,违规定将自己的防弹衣穿在狗身上了。本来战斗很快结束了,正在打扫战场,一个被震撼弹震晕的毒贩醒了过来,向陈建军的的后脑就是一枪。杨伟承看到后,直接飞身将陈建军扑倒,那颗子弹却擦着前者的心脏穿胸而过。陈建军和战友马上背起杨伟承往营地跑,每跑一公里就停下来从自己身上抽一注射器血推进杨伟承的身体里,因为只有他们两的血型才一致,都是比较稀少的RH阴性血,这也是他们能分在同一作战小队的其中一个原因。算是一功抵一过,没授奖,但部队也留不了了,由于肺受了伤,杨伟承只能到温暖的南方生活,正好广州的警犬培训基地刚刚建立,经段老爷子介绍,成了“狗教头”。
虽然陈建军轻描淡写的说着,但文戎还是能体会到当时的枪林弹雨和生死情仇。
吃完饭,文戎摸着饱胀的肚皮由衷的向付老太表示感谢,多谢她做出这么好味道的一顿晚饭。话一说完,付老太哈哈笑了起来,段老爷子一脸委屈道:“你这就不对了,这可是我的作品。”文戎一愣,原来这桌菜都是老爷子做的,马上表示不好意思。
段老爷子也是故意的委屈,文戎一道歉,他马上得意起来,道:“怎么样,老头的手艺不错吧。你不知道啊吧,这麻婆豆腐就是我的情书,当年就是靠这个抓住了老婆子的胃,然后就得到了她的心。后来有我在家,她都不敢下厨房。”付老太太老脸一红,扭捏着推着段老,道:“看把你得瑟的。”
文戎呵呵笑着,心道,老小孩老小孩,老了就和小孩一样的心性了。
饭吃完,付老太太到厨房收拾去了,三人来到书房喝茶议事,把一天所有的线索都进行了梳理和集中,让段老爷子分析。文戎知道有段其昌这个神探在,自己就不需要多操什么心了,但做推理这样的事情却是一大爱好,自己也使劲琢磨了起来,正好大多数时候都是段老爷子和陈建军在探讨着,让文戎有个相对安静的思考空间,右手又不自觉的缓缓梳起了后脑勺。
警犬没丢、一只受伤的警犬、美国特种勒绳、水手结、武青失踪三天、被追杀、火车西站安检、是狗出了问题还是人出了问题……
无数的头绪在文戎脑袋里飞窜,文戎知道,只要一个提醒一个灵光闪现,这些头绪就会变成一个完整的逻辑,就象散落的珍珠需要一根绳子的出现,项链就形成了,这是文戎多年琢磨推理的经验。不自不觉,举到嘴边的茶杯凝固在空中已经很久了,只是右手却继续在缓缓的梳着后脑勺……
“怎么了?想扪虱夜谈啊。”
文戎一下惊觉过来,发现段老爷子正在对自己说话,陈建军也笑咪咪的看着自己。文戎放下左手的茶杯,没有一丝尴尬,因为就是刚才那句“扪虱夜谈”让文戎脑袋里的那条项链串成了!
毕竟对面坐着的一个是研究刑侦多年的成名神探,一个是受过特殊侦察训练的现役战士,文戎压下心中的兴奋,问道:“案子理清了么?”段陈二人都轻摇一下头,陈建军道:“还要明天问问武青才能理出头绪来。”
段老爷子却盯着文戎的眼睛,笑咪咪的喝口茶道:“看来不需要等到明天了,说说吧,我知道你琢磨出来了。”
文戎看着段老爷子,无奈的苦笑一下,看来想在这老头面前瞒住点什么还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道:“我的确有点想法了,但不确定,要不这样,您今天卖了我两个关子,我今天也还您一个,少等,我去借点东西。”
文戎从自己包里摸出个塑料润喉糖空盒子,这还是李侠在他上火的那几天买给他的,收拾起感慨,跑进了厨房。
把盒子递给陈建军,文戎神秘一笑道:“如果明天武青教你怎么使用,那就证明我的猜想对路了。”
陈建军接过盒子一闻,道:“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