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镜一下子就楞住了，呆在那不知该如何是好，样子似是局促，忸怩地偷偷瞥我，跟我求助。
    我抿嘴笑了起来，扭过头去假装没看见。泓澈不耐烦地问，“别看她了，你妈要是抱得动我，你以为我会找你？”
    心理暖洋洋的，就只是因他这声你妈说得顺口。我估计我已经被训练得极度容易满足。
    晚镜脸色一暗，轻嗤了一声，温和表面下的反叛心理又冒出头来，冷冷地说，“你以为我稀罕抱你？”然后就毫不温柔地将泓澈拦腰抱起，折腾着将泓澈头掰正，头发从他背后拖出来，大步向卧室跨去，泓澈竟细眯着眼舒服地靠在晚镜臂弯里笑了起来，像是开心得不得了。
    泓澈指引着初次来这幢小楼的晚镜左拐右拐，一看便知他是存心耍弄，左手边的卧室却在将二楼绕了个大圈后再转回去，搞得晚镜大为恼火，一开始对泓澈那副文弱模样的好感完全消失，若不顾忌是我在后边，恐怕真要将泓澈甩手仍出去，白皙的脸蛋憋得通红。
    等终于到了卧室床边，晚镜嘭一声就真将泓澈仍了出去，原本就显得纤瘦的澈更是直接滚到了床里头，及膝的长发铺满了床面，面朝里侧卧着，一动不动，更是脆弱。
    “下次再耍我，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我爸。”晚镜甩下狠话就潇洒地走了。
    我虽然有点吓着，但还是站在床边对着泓澈的背笑骂道，“活该，看你下次还欺不欺负他。”
    侧卧着的澈却忽然蜷缩了起来，捂着心口直颤抖。我吓得血直冲脑门，赶紧将泓澈抱转过来，却发现泓澈几乎满脸汗水，紧咬着的嘴唇毫无血色，苍白得可怕，两手紧紧勒成拳头按在心口，双眼紧闭，才一会儿工夫睫毛上都已被打湿了。
    我一害怕就开始掉泪，不敢用力地抱住他的头，只能将他收入怀中，一遍一遍亲吻他的额头，“是不是刚才被晚镜摔重了，澈你别吓我……”
    澈将我抱着他头的手掰了开来，抵在他心口，睁开潮湿的眼睛对我虚弱地笑了笑，“帮我揉揉，疼得厉害……”
    我慌乱地为他揉着，却怕力气大了伤着他，泓澈环住我的腰，还有工夫开玩笑，“再重点，你不用力按着，心就要跳出来了！”
    泪水直落到他脸上，混着他的汗水一起滑下面颊，澈腾出一只手来抹去，“以后要是我忽然昏睡不醒，那你该哭成什么样。”
    “少废话！没有那个可能！”
    之后就一直静默着，我不敢松手，舒缓地为他揉着心口，澈的脸色也渐渐转了过来，不再喊疼，默默地抱着我的腰，呼吸打在腰间，温热温热的，一时间我也不清楚他是不是睡着了。
    我不敢问他他母亲的事，也不敢让他在身体问题上说实话，只想鸵鸟地不去想，当它不存在。
    泓澈忽然动了动，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忙问，“怎么了？”
    澈往床里挪了挪，空出一个位来，“给我盖上被子，陪我睡会儿。”
    我靠着床背坐着，将澈的头枕放在腿上，将被子拉到他心口，看着一头绸缎搬的金发近乎奢侈地披散在我腿上，而那人只是微微翘着嘴角安心地睡去，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
    贪恋地看着这张脸，虽然他就静静地躺在我身边，我却发现自己对他仍旧无比思念。最厌恶的便是这种解脱不了的感觉，像是被人包裹在了一个巨大的茧里，一层一层绕，却迷恋着这种畸形的温暖，最终将自己缚死。
    他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睡着的人没有回答，面容安静，模样恬淡闲适，没了刚才疼痛时的困倦，只是带着笑意睡着。他就像是一只小孔雀，美丽如孔雀，骄傲如孔雀，自恋如孔雀，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
    我不敢搬动他，怕他无法深眠。
    到了天快黑时，晚镜托着一个托盘进来了，熬了一份汤，正冒着热气，进来后见泓澈正躺在我腿上睡着，又撇撇嘴丢下盘子，却不自觉地轻手轻脚。
    他靠到我耳边问，“你要不要叫他起床？我……我熬了汤……”
    我看着他不好意思的样子，指着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你叫他吧！”晚镜不依不饶，指着汤说，“这是我第一次为他炖汤！怎么能不赏脸？”
    我无法，只得轻轻摇了摇澈，顺便揉揉没了知觉的腿，在他耳边说，“起来喝汤吧！”
    澈没动。
    皱了皱眉头，我又摇了摇，只是有点急，“澈，起来喝汤，晚镜为你炖了汤。”
    他依旧没动，甚至连表情都没变。
    我惊了起来，将泓澈整个身子抱正了收在怀中，摇摇他，“澈！”
    晚镜呆了，从我手中夺过澈，澈却耷拉下脑袋，无力地软了下去。
    我连哭都哭不出来。
    晚镜摸了摸澈的鼻息，这才闭上眼长长地松下一口气，推了下我，“他没事，只是昏睡过去了。”
    “昏睡？”
    “那会儿他不是说上次也是这样，结果把哥哥吓到人间去了嘛，不用担心，应该过会儿就醒了。”晚镜安慰着说。
    我恍惚地想着睡前泓澈说的话，以后要是我忽然昏睡不醒，那你该哭成什么样。没想到这话这么快便实现了，我很想摇醒他，然后告诉他，如果你忽然昏睡不醒，我会痛到哭不出来，只剩满满的揪心，如果你想我揪心揪死，那你就别醒。
    高贵的泓澈连睡时都那么优雅，雅如静水明月，飘若高空流云，暖如季春微风，清若松映寒潭，美好得不容触碰。对我而言，和他在一起的那段岁月，更像是一个梦，我不自信能触摸到神子的衣角，而他那个天神妈妈，竟能狠心至此，将自己如此出色的儿子伤到这种程度。
    他这一睡，睡了整整四天，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不想再错过一回。
    当他睁开眼睛那一瞬，我甚至有了恍如隔世的错觉，以往的那么多次的离开，那么久的离开我甚至不曾有过的错觉。这一刻我意识到他对我的重要性，我不确定若失去他，我能好好活下去。
    他朝我伸出了手，我不懂他要什么，就走过去将他半抱住。
    “你一直在这儿？”他声音有点沙哑。
    我点点头。
    “我一看就知道，看你皮肤黄的，丑死了。”他咂咂嘴说，还带着摇了摇头，表情到是丰富。
    我笑了笑。“可怜晚镜第一次为他爸爸炖了汤，他爸爸却睡了四天，结果汤也被倒了。”
    泓澈先是一惊，然后就昂着头挑眉笑，“以后再给他机会好了。”
    晚镜一进来，恰好就听到这句话，“谁要再给你炖！你怎么不睡过去？！”
    泓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握住我的手道，“真到了那天你可别哭。”
    晚镜张口结舌，只得再次为他做饭去。
    “感觉好点没？”
    “只要你别再走，我怎么样都好。”泓澈自在地将头枕到我腿上，抱住我的腰笑。
    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对这话表示感动。
    “我想去人间住。”他忽然提议。
    “怎么突然要去人间住？”
    “那里风景好，我想去那见识见识，上次陪你去时，我想……”他突然定住了，抿住嘴没再说话。
    我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随即抱住他的脑袋，“上次去没玩到，这次我们好好玩一下，等你全好了再回来。”跳过那段。
    他眼神黯淡了下，然后又眯起眼笑了起来，将我连拖带拽地拉上床去。
    我正奇怪他的举动，泓澈就解释道，“有晚镜去做饭了，等他来了，我们一起窝在床上吃。”
    此时的泓澈盘膝坐着，扑扇着金色的凤眼，细长的眉鬓一直上挑到发稍，脸蛋清瘦，一头金发直直地坠下，非常漂亮，眼神雀跃，到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淘气得很，完全没有平时作为大祭司时的一本正经。
    我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就答应了，拉着他的手也不嫌恶心地就和他笑着对视，像是看不够对方的样子盯这彼此猛瞧。
    晚镜一来，听了我们的建议就开始嚷嚷，“我才不要！你们慢慢吃吧！”说罢帮我们在床上摆了个小桌子就撒腿跑了，就像是有人追着他要钱。
    我给他夹好菜，也不嫌自己像个老妈子，不停地让他多吃点多吃点。
    “你对月坠殿下估计都没对我好，那孩子哪享受过你的伺候！”泓澈扬着眉骄傲地笑，吃得特有力气，一点都没病怏怏的。
    我心里满足，嘴上也就开心，“他是我儿子，你是我……”说了才发现我们的关系不好概括。
    “爱人！”澈一眨眼，咯咯笑了起来，还不住点点头，“不错，就是爱人！”
    “吃你的！”
    “等我们去了人间，在外人面前，你必须承认我是你爱人。”他坚定地说。
    我咬着筷子，有点苦涩。我们的关系也只有到了没人认识的地方才能如此承认。
    “你在约意一直都不现身，等去人间了你这副模样我守得住你吗？”我好笑地问。
    “那看你实力咯！”澈眯起眼来歪靠在枕上笑，“不过我心里始终都是偏向你的，这点你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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