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初一
    一夜过后，林兰的情绪有所好转，毕竟余勇从未说过会和慕辰断的话，现在能这样留在Y市，留在她身边已是意外。
    初一她俩都没有要走动的亲戚，余建国的姐姐家和林兰从前来往也少，这些年更是再无联系。
    林红自张兵死后就和张家再没了来往，她不去，也不让张强去，虽然张强奶奶还健在。
    不过林红不知道的是张强这几年和他们一直有联系：或者年前，或者他离Y市前都会过去看看老奶奶和张杰。
    早上起得晚，吃过饺子已经过十点了，两姐妹准备给老家的老父亲和哥嫂妹妹打电话。
    余勇站起身，拉住要收拾厨房的张强，“在家就是个看电视，大姨，锅给你留下了，强哥，穿衣服我们出去转转。”
    张强还没说话，林兰先问，“大年初一的你们去哪？”
    余勇穿着外套，“我们去东山转转，侦察一下，如果山路不滑明天也带你去烧个香，今天是不行，肯定人多。”
    林兰一听高兴起来，“那你们路上要小心，山边的雪八成是没化。”
    林红也有了笑模样，“那快走吧，你妈交给我，你们早去早回。”
    张强没有说话就被余勇裹挟着出了门，等打着车他才问，“小勇，你还真信那个呀。”
    余勇搓搓手，“我就那么一说，明天带她们去山上散散心就行了，今天我们办正事。”
    “啥正事？”
    余勇笑，“陪你给张奶奶杰哥他们拜年呗，我们先去买点东西。”
    张强微微低下头，“......谢谢啊，小勇。”
    余勇假装没有发现他的不自然，开车去了超市，不过只买了些平常的牛奶点心，水果也是苹果桔子香蕉，符合张强的情况。
    两人速度很快，初一的超市人也不多，余勇拦住想要付钱的人，刷了自己的卡。
    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张强突然一拍脑门，“唉小勇，你再等我一会，我去买个红包。”说着就要往回跑。
    余勇一把拉住，“买红包干嘛？”
    “我哥儿子蛋蛋，都一岁多了，别的小孩不管，蛋蛋是要包个红包的。”
    余勇拉下后车盖，“走，上车，我有红包。”
    上车后余勇从他背的挎包里摸出了一个红包，“强哥，这昨天我哥让给你包的，在家里我不好拿出来。”
    张强接过，“......每年慕辰哥都要给我塞红包，我说我们都是同辈哪有这个道理？他说他也就给到我工作，我不要还不行。”
    余勇微笑，“是啊，昨天他就说了，必须让你收下。”
    张强沉吟良久，才说，“小勇，你和慕哥是真的吗？”
    余勇侧过头认真看他一眼，见对方瘦削的脸上没有鄙夷只有关切，心中不觉一暖，“是真的，我们在一起已经三年多了。强哥，你要是有啥想法”
    张强立刻打断，“没有，我没想法，我也一点都不意外……你们从小就那么好。”
    说到这里又看了眼余勇，然后才有些感叹地说，“说真的，其实我挺羡慕你的，真的小勇。慕哥一直那么护着你，从二姨父去世以后你家出了那么多事......说真的，你以后想再找到比他对你好的人是不可能的。”
    余勇的笑容大起来，“我知道啊，所以我都搞不明白我妈她们一天都想什么呢，多少人一辈子也碰不上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她现在就因为我哥是个男的就闹得不行不行，真是”
    张强也微笑，“二姨够好了，你看我妈，就为了那么点钱，唉。”
    两兄弟齐齐叹了一声，又相视一笑。
    大年初一的高速路没几辆车，余勇一直放到一百二，很快就到了石城。张家是石城本地人，现在的张老太太和小儿子住，今天家里的子侄辈应该都聚在她这里。
    临到进村，余勇敏锐地发现张强在紧张，“强哥，你脸都快绿了，想啥呢？”
    张强勉强笑了笑，又深呼吸了一下，“从我哥搬走，我还没见过家里这些人呢。这两年我都是单独过来看看奶奶和我哥。”
    余勇听得不是滋味，“没事，待会有我陪你一起进去，他们要不找事我们就多坐会，要挑毛病我们就早点走。这有啥呢，你妈和你本来就两回事，谁要为这个拎不清也就没来往的必要了。”
    张强点点头，“嗯，你说的对，主要还是当年的效果太震憾了。”
    余勇听他还能开玩笑，也笑，“嗯，大片。”
    张强白他一眼，没说话，不过这么一打岔，他的情绪是缓和下来了。
    余勇把车停在门口的空地上，两人开后备箱拿东西，院子里正在放炮的两个小孩子跑了出来，“你们找谁呢？”
    张强看了看，自己也不认识，就只笑笑没答话进了屋。
    屋里人很多，地上一桌麻将，边上还围着几个看的，嗑着瓜子支着招，炕上也有几个人吵吵嚷嚷地玩着扑克，电视很大音量的开着，几个小孩子窜来窜去，再加上抽烟的人，屋里空气污浊，又乱又吵......
    余勇一下就想起慕家的老宅子，倒觉得非常亲切，他想他真是没救了，他太想那个人了。
    他这边愣神呢，张强先开口和人打招呼，大伯，大妈，三叔，三婶的一圈喊下来，最后在炕角的被垛里找到了笑眯眯的老奶奶。
    老奶奶年事已高，耳聋眼花，就喜欢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在一起。
    张强把礼物放到一边，坐到炕上，凑到奶奶耳边大声说，“奶奶过年好！”
    奶奶抓着他的手笑眯了眼，“强啊，你咋今儿个过来了，早上吃饭我还说就差你一个就团圆了。”
    余勇跟着打了一圈招呼，这会也蹭到炕上，“奶奶，还认得我不？”
    老奶奶辨了半天，扭头问张强，“强啊，奶真是老糊涂了，这个娃娃是谁啊？”
    这时几个看电视看麻将的大娘婶子和炕上原本玩牌的小辈都过来凑趣，纷纷喊着让老太太猜人，一点生疏都没有似的，余勇看张强进门后的拘谨开始缓和，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小时候也是年年过年都要去林红家的，这里坐的亲戚他都认识。
    这一家人虽然也有各种毛病，但总体说来算是正经人家，看看这会除了坐在牌桌上的张强叔伯——那是当时和林红直接冲突的几个人，其余的对张强都算客气。
    正说得热闹门帘一挑张杰走了进来，张强刚才问过，知道他哥嫂在旁边屋里哄孩子睡觉呢，就一直关注着门口，这会看人进来他第一个跳下炕，“哥，新年好。”
    张杰呼了一下他的头，两兄弟嘿嘿傻笑着，张杰先开口，“你今儿咋过来的，我还寻思你咋也得初三四了。”
    余勇也站到地上打招呼，“杰哥，新年好。”
    张杰个头不高，也就一米七，余勇这么一打招呼他还愣了一下，“小勇？你咋长这高？杵这儿都挡光。”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余勇也笑，“杰哥，你不能没我长得高就这么嫉妒吧，说好的大哥风范呢？”
    几个人笑着坐下，聊着现状，奶奶一直坐在炕上笑眯眯地看着，小婶把电视声音调小，招呼着准备做下午饭了。家里还是维持着女人上灶的老传统，来窜门的邻居纷纷离开。
    张杰婚后一直住在岳家，现在欠的外债都已还清，也在石城首付了一套房子，不过王卉因为怀孕生孩子都是岳母在帮着照看，所以还是在娘家的时候多。
    听起来发展得还不错，但余勇能感觉得出张杰的压力很大。因为曾经是疲劳驾驶出的事，所以王卉坚持两台车上四个司机，算上张杰，就是五个人，但是长途的活并不固定，养车养人成本不小。
    余勇心中一动，留了张杰的电话，今天这种混乱的场面不适合谈事情。
    又过了一会王卉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张强一看就稀罕的不行，伸手想抱，孩子刚睡醒情绪不高，扭头不搭理他。
    张强看着王卉，“嫂子，他又把我忘了。”
    王卉笑，“该！谁让你老不回来看他。”
    说着把孩子交到张杰手里，“让你哥抱会，等他醒过神你再抱，这会除了我俩，谁都要不走。”
    王卉给孩子拉整齐小衣服，又安顿张杰，“蛋蛋就交给你了，记得一会让弟也玩会，我先去厨房。”说完又笑了笑出了门。
    余勇注意到刚才还吞云吐雾的几个叔伯纷纷灭了烟，坑上的另一个表弟更是说，“你们先在那边站站，我把窗户开开换换气，别把我们蛋蛋变成个熏蛋。”
    大家哈哈笑着，张杰抱着孩子走到另一边屋角。余勇也跟了上去，“杰哥，你家蛋蛋这名起得真好，咋想起来的？”
    没等张杰说话，张强就笑，“因为蛋蛋生下来小小的红红的，嫂子她们家准备的也是一床红被子，一包上特别像个喜蛋，哈哈，王叔叔就起了这么个名字。”
    余勇笑，“杰哥，这嫂子你娶得真心不错。”
    张杰没说话，只是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下午饭做的很丰盛，余勇说自己开车没有喝酒。家里几个当家人对张强都还有芥蒂，对他自然也就更加客气，并没有深劝，倒是张强和几个表兄弟干了几杯，早早地歪到奶奶炕上去了。
    张杰今天来奶奶家是打的车，孩子太小，余勇看他也准备走，就说先送他们回去，张杰没有推辞。
    王卉这边收拾孩子，余勇进里屋把张强摇醒，又和大家打过招呼，几个人一起出了门。
    张杰坐在副驾上指路，张强在后座把自己准备好的红包塞进蛋蛋的小被子里，王卉拦他，“小强，你还上学呢给啥压岁钱，我们也啥都没给你准备，快收着。”
    张强一只手把王卉的手拨开，另一只手把红包塞好，“又不多，这是给我们蛋蛋压岁的，嫂子你别拦我了。”
    王卉争不过也就算了，张强一只手轻轻戳着蛋蛋的小脸蛋，孩子是一戳就笑，张强也笑，“我们蛋蛋太可爱了，咋能这么可爱呢？”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前排余勇给张杰大概讲了一下他年后买车贩煤的计划，请张杰帮他留意可靠的人手。
    虽然他说的是缩小版，还是把张杰震得不轻，“小勇，你说你是帮慕辰弄这事？这可不少投。”
    余勇点头，“嗯，年后我哥有个朋友会从N市过来教我咋弄，可能还要成立公司，那人生意做的大，挺有本事的，我也就是在Y市石城这边给操操心，人咋指挥我咋干呗。”
    张杰反而松了口气，“这就好，有人能给你指指路。公司是一定要成立的，好多活没法人没资质都接不了。”
    两人一路聊着，张杰也把自己的一些经验说给余勇，等到了王家，余勇没进去，只说天快黑了他们还要赶回Y市，不过也很坚决地给小蛋蛋塞了个红包。不等那两口子反应，跳上车就开跑了。
    张强笑，“小勇你这起步也是没谁了。”
    余勇得意脸，“这算啥，小意思。”
    沉默了片刻，余勇总结，“杰哥两口子人都不错。”
    张强认真点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