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黑拓表现出绝对的服从。本来他就拟订在中洲国待上半个月左右，族内所有事务都托交亲信打理，重要政务的请示便用他们黑鹰族特有的飞鹰传书的方法。
    曦照帝则以兰粼郡主马上要远嫁为由，将兰粼接来宫中，因为时间短促，所以没有另外设府，只令与公主住在一起。曦照又将兰粼的郡主封号提为公主，奖掖她为家国远嫁异地的忠心，同时亲自为她筹办嫁妆。
    兰粼也巴不得住到宫里，她天真地以为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总能说服她的皇帝姑妈改了主意。
    自从兰粼入宫暂住，黑拓便成了中洲皇宫的常客。
    曦照帝有令，黑拓可以随意行走，只要每晚亥时前离宫即可。
    曦照伏案批阅了两个时辰折子，便唤铁心起来，陪她到处走走，松松筋骨。母女二人走到御花园。晚春时节，万红欲凋未凋，柳色也转旧，只有玉液池中的水还是湛绿如初。曦照走在前，铁心随行，分花拂柳朝玉液池边走去。
    还没走到池边，曦照帝忽然停住脚步，手中执着一根柳条，轻轻朝面前一拽。“那不是黑拓和兰粼？”
    铁心急忙从曦照帝的肩后朝前探看，果然，黑拓和兰粼并肩靠在玉石扶栏边，临着水有说有笑。
    曦照扑哧笑起来，说，“其实那天在宫宴上，朕并没有冤枉拓儿可汗。”
    铁心怔了怔，心想，此话怎讲？
    曦照又说，“黑拓非说令他一见钟情的是你，而非兰粼，其实怎么可能？黑拓那种邪性子的人照理是不会对质木无趣的你有什么兴趣，而且认真论起相貌，你跟本不如兰粼，不过世人势利，因你是公主，便尊你为最美。”
    曦照的话虽然不留情面，却切中要害。
    铁心闻言神色有些黯然，曦照帝却很明丽地笑起来，又说，“朕还有要务要办，你在这里监视他们。等他们走了，你才可以走。”
    母亲的命令摆明就是刁难，但铁心还是不得不遵母命站在原地不动，人家一对有情人在良辰美景下亲亲我我，要她暗处窥测监视，根本就是给她难堪。
    其实哪有什么事情好监视，隔得太远，铁心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而看来看去，不外就是，两人相对会心一笑；兰粼笑得前仰后合，黑拓含笑看她；兰粼头发散开一些，黑拓伸手帮她去拨正……
    而且黑拓和兰粼都是青春貌美，两人挨在一起，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
    铁心看得腻味死了，垂下头，忽然发现水里倒映着柳影和躲在柳影后的自己，铁心忽然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日子没有好好照过镜子，每日梳妆，自己的脸虽然映在镜中，但她根本没有心思细看。
    当年自请将柔馨改为铁心，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记住那份绝望，生在帝王家的她，不管长得多么如花似玉，她都没有做花的权利。
    小浆说，柔馨，你笑起来好美，像一朵花开了。
    可是能发出这等赞语的小桨早不知沦落在天涯哪个地方，甚至不知是生是死？
    铁心看着水面中的倒影随着自己的心意幻化为小桨，他正直的长相，明快的笑容，眼底的光泽，珠玉般温润……那影很快又变了，变成小桨站在她身边，拨开盖住她视线的发丝……铁心无法再看下去，脚下一动，将一块石头踢入水中，涟漪荡开，什么影都散了。
    ***
    黑拓观察入微，早发现对面的柳荫下有异，又发现那边的水面上忽然荡起一片涟漪。
    黑拓猜到有人窥测，但猜不出是谁。
    “你的公主姐姐怎么看待我们之间的事情？”黑拓很清楚对兰粼这样的直人，就可以直话直说。
    兰粼果然毫无芥蒂地回答，“她当然什么都说好。她当惯了姑妈的应声虫，都快应出病来了。铁心姐姐其实是很好很好的人。只是——”兰粼顿了顿，“有人背地笑话她，说她都不像个活人，完全是女帝手中的提线木偶，听话到不堪的地步。其实她小时候不是这样，我记得那时她常因为反抗姑妈而挨打。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了。”
    “公主小时候爱骑马？”
    这个问题有点儿没头没脑，但兰粼还是毫不追究，继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然喜欢。谁不喜欢马？女帝最喜欢了。”
    黑拓知道在兰粼口中问不到他想问的答案，便打住不问。
    兰粼碰碰黑拓的手，盯着他的脸，直白地问，“你觉得我比较漂亮，还是公主比较漂亮？”
    “你。”这是实情，不妨实说。黑拓便直视兰粼的眼睛说。
    兰粼立即大乐，“那我就放心了，我瞧你问了那么多公主的事情，还当你对她有兴趣呢。”
    黑拓在心里好笑地想，难道他实事求是地说她比公主更漂亮，就能证明他对公主没有兴趣？
    “而且你在宫宴上口口声声说你是对公主一见钟情，并非我。”兰粼计较地噘起嘴。
    “我当然想娶个公主回家，不过现在你也是公主了，所以，还是娶你比较划算，你更加漂亮。”黑拓停了停，装作有点担忧地问，“你不会嫌弃我太势利吧？”
    “我都习惯了，而且你这么坦白，我更喜欢你了。”
    这位兰粼郡主，有点太肆无忌惮了，简直给人一览无余之感，可是并非一点都不可爱。黑拓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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