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着我的面撒谎？”曦照转脸，怒形于色。
    “令公主难堪，陛下脸上也未必会有多么光彩。”婉夫人脸上赔笑，说出来的话却绵里藏针。
    曦照被这样刺了一下，却没有动怒，竟然轻轻一叹，“你……”她抬脚朝公主寝宫走去，“跑不见了，有没有派人去找？”
    “当然找了，不过宫苑这样大，但这好歹是殿下的家，不怕她迷途。”婉夫人跟在曦照身后一起步入公主寝宫，当值的宫女吓得一起跪倒，
    曦照还未坐定，目光忽然一转，落在床侧的衣架上，衣架上挂着一件背绣牡丹正面绣凤的茜红色直裾公主礼服，正是柔馨白日所穿，凝婉留意到曦照的目光陡然间变得森冷，像出鞘的剑。“其实……”凝婉仍试图题柔馨掩饰。曦照却大步上前，走到衣架前，劈手将衣服扯下来，因为用力过猛，衣架几乎被扯倒。“公主是换了衣服才一个人跑出去的？”曦照放声喝问。
    早已跪倒的宫女们瑟瑟发抖，完全搞不明白女帝怎么忽然问起公主服饰的事情。只有婉夫人心思雪亮，默然一叹，柔馨有这样的母亲，她都替她可怜。
    “果然！朕前脚出了御书房，她后脚就跑了，对吧？连衣服都顾不上穿！朕的脸面全部被她丢尽了！”曦照大怒说。
    婉夫人心想，柔馨完全为了女帝的颜面而活，贵为公主，却远不及小康之家的女儿快乐。“还是先想法找到公主吧？”婉夫人也不管这样说话有冒犯天颜的嫌疑，只管脱口而出。如果说这世上有人可以冒犯中洲女帝而不必担忧掉人头的危险，那人必然就是婉夫人。
    “找？谁也不许去找她！她懂得自己跑出去！就必须懂得自己走回来！”曦照厉声说。“陛下……”婉夫人还要劝。“不许你再纵容她！不然朕连你也不饶的！”曦照帝戟指婉夫人说。婉夫人一愕。
    曦照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口气太狠，换了个语调，又说，“我的江山，最后都必须担在柔馨身上，她不争气，我就是死了也不甘心。”因为婉夫人靠得很近，最后一句话，曦照说得很低，出自她口，进入她耳，不会再有第三者听到。这种私密的时刻，曦照总以我自称，而非朕，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婉夫人心中一阵哀凉。
    柔馨其实一直偷偷守在外面，专等母亲离去，她好溜进来，忽见母亲发怒，她吓得头发直竖，准备找别的殿室先藏一藏，忽又见到母亲奇诡地贴到婉娘身边，附耳低语，也不知道说什么，婉娘脸上慢慢浮起极哀惨的表情，柔馨大为担心，顾不得自己可能再次受罚，推门撞进来，“都是我的错！”
    婉夫人没料到柔馨会在这时闯进来，一方面是欣喜，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她，急忙走过去，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上下摩挲，“菩萨保佑！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柔馨忽然想起小桨，想起他明亮的笑容，想起他完全不拿她当个公主，她情不自禁绽放笑容，曦照本来满腹恼火，又见柔馨忽然粲齿而笑，不顾得盘问情由，手臂一挥，将她从婉夫人怀里剥出来，一个耳光甩上去。
    柔馨笑容骤失，曦照这才略觉满意。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像公主殿下？北里平康的女子如何你便如何！”曦照看清柔馨的白衣皱褶、其上还有泥污，更是怒不可遏，又甩了柔馨一个耳光，喝道：“你若不想当这个公主了，你马上给朕去死！一了百了！”
    婉夫人见曦照怒得不像个样子，急忙上前说，“陛下忘了今日的小朝议。”曦照露出恍然的表情，怒瞪柔馨一样，转身匆匆离去。曦照勤政，除了每日的卯时开始的羲驭殿廷议之外，还增设有酉时开始的坤乾宫小朝议，聚集亲信之臣商议机密之事。
    柔馨忍着眼泪，目送母亲离开，口内小声地顶撞，“你以为我很稀罕当这个公主么？”亲耳听母亲说出若你不想当这个公主不如去死，柔馨心如刀割，她对母亲而言不是女儿，而是公主，是唯一的皇储，母亲看重她栽培她，仅仅因为她对她有用！
    婉夫人看着柔馨脸颊上冒出指印，心疼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又不好说什么。曦照帝对柔馨期许太大，可是这世上若曦照这般惊才绝艳的女子能有几个？曦照总是武断地要求柔馨和她一模一样，如果她一天时间就可以将论语倒背如流，柔馨也必须可以！如果她从小胸怀大志要争位夺权君临天下，那么柔馨也该如此！“来，给我看看打得重不重？”婉夫人再度把柔馨揽进怀里。柔馨忍了很久的泪，这才一颗一颗掉下来，“不痛，不痛，一点不痛。”柔馨怕婉娘担心，急忙说。“真是好孩子。”婉夫人轻柔地赞。柔馨一边哭一边又笑起来，“只有婉娘会说我好呢。”
    婉夫人听柔馨这么说，一边心疼她乖巧，一边感慨她命苦，长叹一声，更紧地把她搂在自己怀里，正如当日她接住曦照狠心丢开的小小襁褓，若她不张臂去接，那个小小的婴儿势必摔在地面上，粉身碎骨。那个婴儿就是柔馨，是曦照八月怀胎所生，但她这辈子对谁都心狠绝情，对她的亲生骨肉也不曾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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