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夕夕成玦 第七章 青青子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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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担得起!”多铎站起来,高我大约半头。黑得发亮的眸子,半分玩笑的神色也无,目光如炬,似看到了隐藏在这个身体下的我,然后还要一直看到我发毛的心里去。
我忽然有点害怕,和要坠马时不同的害怕。他用这样的眼神看人,直叫人心寒。生气、发火、冷嘲热讽,哪一种都更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该做的,或许我得改变一下我的看法。
直觉上,这种表情属于爱新觉罗这个可怕的姓氏,从今往后三百年,普天之下,莫非大清的土地。
我往后挪过两步,再挪两步,却正好退回到床沿。
他靠过来,真是无路可退,火山爆发后的余勇尚在,我定定问,“你要干什么?”
多铎笑,“你说?”
这回是真不妙,我已想到要逃,他却动得更快,手一挽将我按倒在床上,这下势头极猛,我侧身正半跌在他怀里,直后悔把玉林支了出去,翻身滚开已来不及,他压住我手,一个吻便重重落了下来。
虽在面颊上,也是被吃豆腐。就算我黄笙生现在是十二岁的模样,那也轮不着受他的欺负,何况我还真没这打算和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扯上关系!
气愤之余,手脚并用地挣扎,无意间扯散了他臂上裹着的细绢。
“喂,血出来了……”我分神,他的身影顷刻便罩上来,接着便是温热的唇触到我嘴角,辗转到我唇上变成霸道的攻城掠地。怒火燃烧,若不是被他制住,我连给他一刀的心都有了,无奈情势不待我,只恨恨在心里上从努尔哈赤下到溥仪通通骂了个遍。
“齐尔雅真……”多铎终于抬起头,却仍半伏在我身上,似是饶有兴趣地看我满面杀气,“就那么不待见我么?嗯?”说罢,凑下来轻允我耳垂,我只感到连脖子都烧起来了,他却犹不满足,在我耳边低声笑道,“怎么办?爷就是爱上了你这性子,真真是……有趣极了。”
比起告白,这简直更像调戏。他光裸的胸膛紧贴着我的身子,吻沿着面颊一路又回到唇上,我恨得咬紧了牙关,他的手却捏到了我下颌,用了力,舌尖滑入我齿间,纠缠着逼迫我有所回应。
惊慌失措也是多余,我冷冷看他,技巧不错,愉人悦己,想必不是第一次,眸光清亮,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眼角瞟到床边放着的外裳还有半露的带鞘短刀,奋力将手从他身下抽出,够过去却还差半尺远。
“雅儿,你在么?”门外匆匆脚步声忽然顿住,化作一片刺人的寂静。
这个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大玉儿。来的正是好,多铎闻声一个打挺翻下床来,眯着眼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将来的十四嫂,我哥怎么就舍得那么快放你回来坏我的好事……”
我怒视他不知廉耻的样儿,权当方才那句是狗吠,狠狠地以袖擦唇,起身将染上了血迹的外裳脱下,他笑着过来帮手,被我眼中凶光给吓得顿在原地。
我只剩了中衣,他这样半赤着身子,男上女下地在床上被人发现热吻,不知算不算捉奸在床?大玉儿倒很沉得住的气,微微笑道,“还来凭嘴!这般没正形,若不是我这当口回来了,你可当我这个‘妹妹’好欺负么?”
“玉姐姐,您这可不是专程打趣我来着,我若是欺负了呼伦贝尔格格去,敢明儿还能踏上这科尔沁的草原么?”说罢,解下荷包便塞到我手里,挤眼道,“这个给你,仔细别弄丢了。”
我看也不看,手一伸冷冷道,“拿去。”
“知道是什么不?”他不接,却就着我手,将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原来是块小玉佩,双面阳刻云龙图案,中间各镌着一连串字,我一个也不识得,想来是满文了,他合上我掌心,笑嘻嘻道,“你若不收,玉姐姐怕是转头就要去给我哥报信儿。”
那最好!我将玉佩用力掷到床上,“我不要!”
多铎并不着恼,只朝我挑挑眉,转头问:“玉姐姐这样可好?”
我这才发现大玉儿眼中有一丝寒意,此时正缓缓散去,“今儿的事你记住便是了。”
“姐姐,找我什么事儿?”她到底是站我这一边的,平一平气,我问。
“姑姑到了,刚去见玛父与大太太,差我来叫你呢,怕是一会儿要过来。”
她的姑姑是我的姐姐,我一时还没转过弯来,多铎已道,“四嫂么?原来是她到了,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也没什么大干系……”
“干系大了。”我冷冷打断他的话,“你最好马上就走!”
“说个理儿,见我四哥时你看着有些害怕,可四嫂是你亲姐姐,你难不成连她也怕?你怎么就那么奇怪?”
“你欠扁!”我看他浑不当一回事的样子,根本不想和他讲理,抓起他的衣裳塞到他怀里,一指门口,“走!你现在就给我走!”这“姑姑”不是别人,当然是皇太极的嫡福晋哲哲,她适人时齐尔雅真还未生,这次不啻于初次相见,我没任何让现在这副场面成为她的第一印象的兴趣。
相较于政治手腕高明的孝庄皇太后布木布泰,历史上都说孝端皇太后哲哲温和善良,深得人心,这摆明是皇太极那里的一块挡箭牌,在人心叵测的地方,多一人自然是好一分,我半丝都没有让多铎拆我后墙的念头。
大玉儿走近,眼神淡淡看着多铎道,“都说哪儿去了……多铎,雅儿是怕姑姑来了见着,虽说咱们不兴汉人那套规矩,但她毕竟是未婚配的格格,别的也罢了,你在这儿已是不妥。要我说,你若是真为她着想,这会儿是真该走了。”
真是叫人瞠目结舌的逐客令,我差点没咧嘴笑出来。
“我听玉姐姐的就是。”多铎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嘴上应了,脚下却不见动静,反却蹭过两步,以目示我,“不过比起要我走,好像还有更急的事儿?”
还不都是你作的孽?我看这床上乱糟糟的被褥,自个儿身上梅干菜似的衣裳,东一缕西一丝儿的坠发,咬牙朝他笑得一笑,飞起一脚便重重踢在他的小腿骨上,他“哎哟”一声俯下身子去,大玉儿却在一旁捂着嘴闷笑,“就说我这妹妹不好欺负,你还不信……”
气算消一些,翻出新袍子来套上,对排的纽子扣缝儿窄,连着几下也没扣上一粒,我心下焦躁,不觉皱起眉来,多铎低笑,我还未言语,他已凑近提起衣摆,拣着纽子自下而上一粒粒扣上,“你这格格还真娇贵……”
“轮不着你管!”
“齐尔雅真,你等着……该是你的一样也不会少,该是我的……自然轮得着我管!”他似笑非笑地松开最后一粒纽子,拎起外裳胡乱往身上一披,径直出门而去。
“你……”我一时以为这是幻听,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雅儿,”大玉儿拉我坐下,解开我的辫子,取过牛角梳子一边篦一边道,“若不是我正好进来,你要做什么?”
我看镜子里自己微红的唇角,“什么也做不了,谁叫那把刀搁得那么远。”
“倒是我来得正好了”,她叹口气。
“嗯,要不我怕是又给科尔沁惹祸了。”
大玉儿按着我的肩,“好妹妹,别这么说。”
可不这么说怎么说,我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即使事后后悔,也无谓何必当初,这话也还是场面不得不用的。
“真没想到多铎对你上了心。”
“什么?”我一动,头发扯着梳齿,痛呼一声。
她指一指床上被我完全无视了的东西,递过来一块儿大小相仿的玉佩,“你瞧,我这一块。”
“上头写着的是什么?”
“爱新觉罗•多尔衮。”
我恍然大悟,那是多尔衮送的定情信物,可这一想冷汗冒了出来,多铎那一块儿……
“别看这玉佩小,却是他们兄弟几个打小带着的,我估摸十二贝勒也有这么块儿。若不是多铎留给你这个,我哪能放得他走?”
她的意思我是懂了的,可是这玉佩于我还是不同她,我没兴趣承多铎这份“心”,也不想最后轮着他“管”,留着倒像是做个抵押,也罢,今天的事我总记下了,来日方长,说不定到时还真能派上用场。
这大草原上的日子一天也不安分,半个月里头倒有十天,我一颗心和十五个吊桶一起打水似的——七上八下,直捉摸怎么才能回去。
清早,大福晋和哲哲唤我一块去用膳,心里一声阿弥陀佛之后,我不得不出门。
哲哲一早便是好气色,面上掩不住这难得的回家省亲的高兴,从昨个儿起见着我便笑吟吟的,这不,早膳桌上又开始频频出击,饮食作息,事无巨细,问得我张口结舌好几回,好在但凡答不上的,都被大福晋已失忆为由给渡了过去。我疑她是查户口,昨日少不得听她为豪格找麻烦的事给我一番爱的唠叨,谁料过了一晚,又生出如此多的问题来。
不是择床,晚上却睡不好,想的事情有些杞人忧天,努尔哈赤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皇太极又是怎么继的位?历史的谜题到了身边,倒还真想一探究竟。不过这终究离我遥远,只是不过十几日,梦中竟开始放现实电影……于是第一次在穿越后看到老爸老妈两活宝,少了我他们仍旧过得很好;然后是我的一堆狐朋狗友,曾经与我一起通宵赶作业做课题一起跷课去涂鸦唱K一起大骂系里那群没人性的教授的高人;还有我大学里交往过的所有男朋友,四个人轮播似的出现,最后是还没分手的大我一届的学长,对于我种种刁钻古怪,胡作非为一概包容到底,梦里的他还是一如既往挂着那个痞痞的笑……
“雅儿,想什么哪?”
眼前一只玉手挥动,我回神,揉揉微肿的眼睛,“额娘,说哪儿了?”
“看你丢魂儿似的,你姐姐说大汗率兵征服了喀尔喀五部,三日之后将至科尔沁。”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哲哲含笑道,“听说这回带旽哲格格一同入来,可又是桩喜事儿。”
“那是自然,格勒朱尔根城早忙翻了天。”
我完全不知她们在说什么,只猜多半是满蒙联姻,兴趣索然地啜着奶子继续走我的神。
“奴婢给大福晋,两位格格请安。大福晋吉祥,格格吉祥。”玉林就在这个时候捧了张白笺进来。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还是大福晋问,“有什么事儿?”
“回大福晋的话,这儿有张拜格格的帖子。”
“我的?”我颇警惕地看着那白纸外封的未知数,像看一枚信笺型的定时炸弹,到这里后“人无三日宁”的情形让我本能觉得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抽出了帖子,雪也似的笺纸上数行弯曲不定的字儿,估计不是满文就是蒙古文……反正看不懂就对了。虽然我能用蒙古语口头交流,可却一字也看不懂,至于那个差不多由蒙古字母拼出来的满文就是彻底一窍不通了。发现这个问题并不晚,可至今没得到解决措施。
我转手便递给身边这位嫁给满洲人的正宗蒙古人,哲哲笑着接了,显然是为能帮我感到高兴,她只粗粗扫过一遍,便抿嘴笑起来,手腕一转,却是递给了大福晋,“额娘,您看。”
这个不寻常的举动让我捉摸不透,正纳闷帖子转过一圈又回到了我手里,她笑道,“找你遛马玩儿呢,说是要好好指点你箭法和马技,这么些年,跟着大汗上好几回战场了,倒还是这不服输的小孩子性子……”
一头雾水,对着大福晋那同样暧昧的目光。我忍不住问,“说的是谁?”
哲哲瞟过来的眼光分明写着“明知故问”四个大字,“除了我那个没一刻闲着的十五弟,谁还有这个心情?倒是亏他有心,怕你不懂满文,还特特用蒙古文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