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夕夕成玦  第三章 一箭穿心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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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满洲来访的日子正式得到确定,整个儿科尔沁都因此忙碌起来,我的重要性不断下降,日子过得无所事事,成天东游西荡,一边儿慢慢地熟悉环境,一边儿自娱自乐,乐得无人关注。
    因为得到了一家之主的金口玉言,骑马于我是再无阻碍。几日下来,实在闲得发慌,深觉光在马上折腾已经无法让我满足,学会射箭便顺理成章成为了下一个目标。
    上回骑马的事算是个教训,这回我决定还是不去招谁惹谁的比较好,带上个识路的玉林也就够了。
    这小丫头也是个挺受教的小孩,见风使舵的功力一等一。不过才接受我几天熏陶,便学了整天的胡搅蛮缠,胆子也大起来,倒是深得我心。比如,我刚提出要去射箭那会儿,某人表现出一定的贴身奴婢该有的担心和劝阻之后,立马转换成山呼万岁状,真是……
    找了两套十二三岁普通男孩儿的衣裳,洗掉脸上的脂粉红妆,散发重结,去了镯子,耳环什么的,最后磨点墨汁用水掺合淡了,抹在脸上。
    我向来奉行的是,做戏就要做全套嘛。
    一番老母鸡变鸭的努力之后,镜子里赫然照出两个蒙古小P孩,白萝莉化身黑正太,我得意吹了声口哨,果真“熊”姿英发啊,向还犹豫着的玉林大手一挥,走,咱们西北望,射天狼去!
    西北向倒真有片极大的林子,穿过林子就是齐尔雅真落马昏迷的西辽河,我先前也来过一回。林子里头地势起伏,身旁是直指苍天的野树,脚下有刺啦啦的灌木丛,就是没条正经的路,走马很是锻炼马技以及屁股下的马儿。
    手握着缰,肩跨那柄桦木胎的长弓,我慢慢颠着走。不过区区三百年,作为良将必备的箭术,已成为射箭俱乐部里的时髦烧钱运动。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去烧过几次钱的人,对这个弓箭不算太陌生,找一平坦的地儿,驻马挽弓搭箭,虚晃一下,“嗖”一声长箭破空,带着我的期待,去势英勇!
    睁大眼睛,纵了纵马,哎?
    居,居然连棵小树都没射中,天知道那目标离我大概只有五步之遥。摸摸头皮,树林里响起我尴尬地嘿嘿声,顺势转了转细瘦的胳膊,到底是哪里蕴藏着能射死狼的力量?怎么那么没劲?
    玉林看看我的脸色,极乖巧地跑过去把箭拾回来递与我,嘴里宽慰道,“格格好久没碰箭了,用不惯吧?”
    我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只好一边儿回想原来在俱乐部玩时,教练的指导,一边儿捉摸着胡乱放箭。在林子里最大的好处就是既没有人又到处都是固定靶。玉林照着我的吩咐将发出去的箭都收拢,一来嘛,以我这种毫无章法可言的射法,一枚箭筒的箭肯定不够数,二来,没的让人知道我是冒牌货……
    慢慢有点儿发现问题了,这弓并不是足十力的弓,我能马马虎虎拉得到满弦,但是相对而论,准头就差得远了。明明看起来极粗的树干,等我放箭过去,偏偏就能差两拳头远。玉林已经完全放弃了对我的安慰,在一旁老老实实看我“无的放矢”。
    无事又拉了个满弦,眯眼瞄准远处两株老树间的空隙,忽的座下小青蛇刨了刨蹄子,我手便猛的一抖,反应过来之后,就只剩左手空空一支弓,弓弦犹自嗡嗡发颤。
    外加前头“扑通”一声,老树之间什么一闪而过,有东西应声落地。
    不会是射中什么了吧?第一次射中的心情居然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我可不想杀生!暗自在心里忏悔,我小心翼翼驱马过去,做好看到血腥场面立刻逃走的准备,玉林却在后面添油加醋地直嚷嚷:“格格好箭法!依奴婢看,准是个大的,像熊瞎子什么的。”
    我无语,要真是熊,就我这软绵绵的箭能射进去才怪了,只怕惹毛它,谁都没好下场。
    小青蛇深一脚浅一脚地离那里越来越近,我紧张得直喘气,最后支两只眼睛整个儿定在那里。如果我的眼珠能够跌下来,一定就是现在。
    妈呀,这就叫做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别人好端端地穿越了都有英雄救美,可轮着了我怎么偏偏是误箭伤人,真叫郁闷,又不是拍还珠格格。
    可是眼前这个怒气冲冲瞪着我的小鬼,左臂上插的不是我的白翎箭是什么?一身白袍衬得衣袖上那正呈扩大趋势的血红愈发显眼,我能不能装作没看到……
    真想问问,今个儿是什么不宜出行的倒霉日子。
    “格……主子……”玉林赶在我神游得更远之前成功将我召回,“如……如何是好?”
    刚刚还不是挺兴奋么,这会儿就怕成这样儿?我摇摇头,下了马走过去,却看到林中转出个稍大些的男孩,往他身后一站,也是锦袍玉衣的骑装,眉目俊朗,端的是帅哥一枚。
    临着打了个照面,我还未发话,当事人倒先开了口,“是你射的箭?”他说一口朗朗的蒙古话,十二三岁年纪,深眸窄眉,唇红齿白,虽嫌稚嫩,打量人的神色却颇为倨傲。
    死小孩,若不是看他一手按着伤处,我当场便想翻个白眼送过去,润润嗓子粗着喉咙道,“是我,不过我以为没人在,就随手放了支箭,谁巧……你,你刚好在那儿。”
    他哼了声,冷冷瞥我一眼,“随手?力道还挺足的!”
    妈的,你当我想啊,鬼知道刚才几箭连树上都钉不住,这一箭偏偏这么着力,你当你坏事做多了糟报应吧!脸上勉强挤了个笑,“我说,这位……小爷,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也犯不着板着这么张晚娘脸,不如让我替你瞧瞧,拔了箭扎上伤口比较好。”
    我手还没动,不过踏上前一步,他已斥了声“放肆!”
    呵,我毒蛇猛兽?还反扑了你不成!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儿,咬住嘴唇,若不是将他打扮看在眼里,我早不客气地顶回去了。
    光脑门,拖根辫儿,翻两道箭袖,腰悬着荷包、玉佩……这都不是问题,问题在那腰间束着的黄带子,我严重怀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僵持之下,倒是那大点男孩扯过他衣袖,检视了下伤口道,“这样子不成,咱们本就是偷溜出来的,若不想授人把柄,就先把伤口料理了,别的再做计较。”
    心下一凛,没看出来,这个明理的主儿是厉害的角色。我暗自给自己打气,黄笙生,你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当代大学生,难不成还被一小孩唬了,当下镇镇定定望过去。
    “我听哥的。”大的发了话,小的倒挺干脆,狠狠刮我一眼,不客气道,“喂,你来吧。”
    还好出来时玉林怕我出事带了点简单的伤药,我没用上,倒是贴给我的“猎物”了。
    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比一比,我捏着他手臂,割开伤处层层的衣裳。唔,好靓的皮肤,白得晃眼,看得清清楚楚,箭扎进去不算太深,但也没了大半箭头在胳膊里面。
    轻轻动了动箭杆,他不禁“咝”的倒吸了口气。
    “疼得厉害?”这不是摆明问了白问,若非我不晕血,现在怕早先昏过去了。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委实过于难看,他反而咧咧嘴,挑着眉道:“还好。”
    这箭我不是不知道,出门前还细细看过。细柳条削磨成的箭杆,尾插硬翎羽,最绝的莫过于青铜三棱带倒刺的箭头,一旦射中再想拔出来非得割个口子才行。记得自个儿还特意摸过那倒刺,确实锋利无比,触手生寒。
    我叹口气,终于还是老老实实道,“箭上有倒刺,恐怕不大好拔。”
    他明显一愣,看看伤口,又看看我,冷笑了声,满脸轻蔑之色:“怕什么,给爷拔了!”
    你现在爱怎么装酷都成,我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学着他那样儿冷笑,等会看不疼死你!
    手里的刀只得三寸长,静静闪着青光,第一次割人肉,我又不是学医的,心里终归有点发怵,拉他就地坐下来,一时不知该从何入手。
    “怎么?怕了?”踌躇不决的样儿被他看了去,又是嘲笑,“后悔刚才下那么重的手?”
    死小孩,一点都不Q……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一把扯过他的手,顺着箭杆下去就是一刀,“噗”一声,戳进肉里去,原来这就是切人的感觉,软软的不容易着力。我咬咬牙,反了向又补一刀。
    伤口撑得大了,血骨碌碌冒泡儿,也不忙擦,一鼓作气的好,把箭拔出来便算早死早投胎。
    还是记得关照他一下,结果那表情就让我看出了三个字“无所谓”。
    我咬牙切齿,“我要拔箭了。”
    他一言不发只点一点头。
    算你有种!我深吸一口气,运气,吐气,再运气,最后不忘闭上眼睛,我可不想看什么血溅三尺之类的,右手握到箭尾用力便往外扯。
    左手抓着的东西一阵轻颤,手背上骤然感到的温热与粘稠,让我赶忙睁开了眼睛。血顺着指缝溢出来,箭却仍留在他胳臂上……我,我的天……
    下意识抬头看他,白纸似的脸褪得没了血色,唇上那排鲜红的齿痕便越发明显。额上全是津津的汗,嘴角的笑容却仍挑着,乌黑的眼珠瞪过来,竟然还留着挑衅。
    我这假笑可是撑不住了,估计是面红耳赤的很,原以为可以速战速决的事,没想到那么麻烦。拔箭时拉扯着皮肉的感觉,这一辈子我是不想再尝试了。
    “切,会射箭的不会拔箭?真有你的!放开!”
    我听话地放手。
    “伸手过来!”嗯?不是刚叫我放手么,怎么又要我伸手过去?
    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干净的右手伸过去,腕上一热,他的左手握上来,“你……”我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哧”的一声,手腕一阵钻心剧痛,不禁哀嚎出来,眼前飞红,有什么溅到了脸上。
    “格……主子”,玉林吓得一声惊呼,还好改口改得快,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来替我拭脸。
    “哪有你这样见一点血也要大惊小怪的,看着娘们儿似的!”
    他手里握着拔出来的箭,便无暇去顾及伤口,我反应过来,哪顾得上他话中带刺,劈手夺过玉林的帕子便按上去,一会儿渗了个透湿。
    “主子……”我一回头看到玉林怔怔瞧着我,急道,“发什么呆!快点弄条细长的带子来!”
    “主子……”
    “紧着点!血又出来了啦!那个……就你腰带!”我一迭声地催促,她才急忙解下腰带递过来。
    换了块帕子按上去,我指挥她将带子扎到伤口上端做止血带,试了试松紧,差不太多,不会造成血液阻塞便成了。剩下的是老一套,牺牲自己的袍子,裁下前襟,撕做几条,往伤口上敷过药后,当绷带裹上。
    好不容易弄妥当了,我也沾了满手的血,看着和开膛手杰克也没啥大差别。正想着,一抬头,却对上一双略显吃惊的眼睛。做什么?我头上开了郁金香?不耐烦地转过头,蹲那么半天,外加精神紧张,真真累死了。不理他,让玉林拿皮囊过来,倒了些水洗手。
    “你们准备怎么办?”一边洗手一边问。
    “这话好像是该我问你的吧?”
    我看那小子一眼,懒洋洋道,“能做的都做了,你还想我怎么样哪?捉我回去?行,我跟你走就是了。反正别的没,要命倒是有一条。”我翻翻眼皮,干脆对他眼中飞出的死光来个视而不见。听那大的口气,哥俩儿偷跑出来玩,不被发现已经很不错了,绝对不会冒险砍了我或者把我弄回去不打自招。再说,真不成还有亮身份这个后着。
    “你!”两眼冒火的某人,一手揪过我衣领,拳头已经招呼过来。
    “君子动口不……”话还没说完,有人已替我挡下了这一拳,“多铎,住手!”
    思维有瞬间的停摆,我甚至忘了面前这座活火山还在活动期,如果活火山是多铎,那么这,这,这个人岂不是以后的摄政王多尔衮!
    满洲的人这几日就到……还真是应上了,呆呆地看着这兄弟俩,酷似的眉目,相近的年纪我回过神来。不知是我幸还是衰,真叫我猜着了,撞上了,还结下梁子了。OTL,我欲哭无泪啊。
    到底是三岁看老,多尔衮这岁数,已气势沉稳,城府深造了。倒是多铎,颇像我初中时班里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穿了是心里年龄和生理年龄符合,三字评价“嫩着呢”。
    “时辰不早了,咱们再不回去,怕是四哥得差人出来寻了。”多尔衮不理会我看西洋镜的眼神,却抓着多铎的手道,“够了。”
    “哥,我知道。不过……”
    “不过,”我一个激灵,打断他的话接过来,“不过这样子回去,却不方便。”说着,解下自己围在脖子上的白狐裘围子,三两下系到他手臂上,正好挡住那一片血迹。
    多铎看着我,只大眼瞪小眼,却哽着说不出话来,哎,就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未来摄政王都说别纠缠了,小心眼!可惜了那条围子,我喜欢得紧呢。
    多尔衮眼中几乎是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笑意,看向我时却又是黑沉沉的,“今儿就揭过了,不过这支箭,我想我们还是带走的好。”说着,弯腰拾起箭插到自己的箭筒里,朝多铎扬扬首,便翻身上了马。
    “……”
    没法子人赃俱获,有个证物在手也不错,厉害,回头得了空好再来找我麻烦?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不和我为难就OK了。
    这明日的忧留到明日去愁好了。怔仲间,几声儿马嘶,他们竟已去得远了,遥遥还见得到那团白狐裘围子像只毛绒绒的小兽,乖乖伏在多铎胳臂上,可转眼便消失在一片绿意中。
    我轻吁一口气,忍不住撩起袖子看看自己手腕,给他握出来的五个青紫印子。原来方才拔箭时却是这般的疼,换作我早大哭着喊爹叫娘了,这么一想心里倒生出点佩服的意思来……
    了结这一场祸事回家,先让乌雅和乌碧去打水来,收拾这斑斑血迹,顺便变装回去,省得惹来不必要的轩然大波,今天我可再招架不住了。
    坐到凳子上,随手摸过镜子来照照,这是——?
    墨黑墨黑的小脸上光光鲜鲜地露着块白巴掌。
    镜子从我手里滑到地上,翻了个个儿,终于仰面扑倒。
    “玉林!!!!”我绝望万分地爆发出喊声。
    小丫头苦着脸无限委屈道,“格格,刚才擦完了,奴婢几次都想提醒您,可是……”
    O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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