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方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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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的睡梦之中,方诺只感到身上的被子仿佛千万斤重压般死死压在她的身上。
沉睡之中的她眉头紧皱如同被揉皱的纸张,清秀的眉目也笼罩上一团莫名的黑气。神情挣扎到仿佛身上正在有什么东西不停的蹿动,有无数只脚正踩踏着她的五脏六腑。
喉咙干渴,就好似喉咙边上被糊了一把被太阳晒的干裂的泥。纵使她陷入睡梦,却几乎已经汗流浃背,紧紧抓住床单的手甚至成为爪状,仿佛要因为这痛苦的感觉活生生日将身下的床单撕裂。
梦里那些模糊的场景,压抑到好像要生生将她剧痛的心抠挖出来,那些窃窃私语声如同嗡嗡叫的苍蝇不断的在她的身边打着转,仿佛身上那些重压忽然便转移到她的头部了。
在一阵怪异的耳鸣声之中,方诺缓慢感到自己产生一种强烈的挣脱这可怖睡梦的欲望,然而眼皮却沉重到好似被强力胶水给粘住,当她艰难的眨动眼皮,只感到眼部传来一股近乎撕裂般的疼痛。
仿佛鬼压床一般的感受,她甚至觉得面部之上似乎正有什么人朝她轻轻的呼出一口冰冷的呼吸,那呼吸声轻到有如纸张被翻动的声音,却在瞬间之内就使得她整个身体从头到尾产生一种快要僵硬的怪异错觉。
直至她耳朵里混杂无比的声音忽然被一股因为一股“沙沙”声而忽然被平息,她甚至忽然产生一种大脑充血般的感觉,在快要淹没整间房间的浓郁的泥土的气息之中,一张陷入混乱的面孔却忽然毫无预料的睁开了眼睛。
深紫色的窗帘在她异常苍白的面孔之上投射下一点幽光,使得她那双漆黑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无神,侧脸之上,两道污浊的泪痕在她的脸上骚动起来。
于是她伸手抚摸自己仿佛出现两道裂痕的面颊,只感受到一股异常粘稠的感觉,仿佛曾有无数的冰冷的舌头趁她睡梦之时在上面疯狂的舔动。
方诺战栗般站了起来,因忽然生出的恐惧而颤抖起自己的身子。
她想起在青村时那诡异的一夜,忽然用着一种防备的视线打量着这间看起来无比正常的房间,只是她的视线在上面停留越久,那股因睡梦而麻痹的惊恐却越发在她的内心滋生。
忽然,方诺仿佛忽然感受到了什么目光,颤抖着朝房间的西南角的角落望去。
角落里被难言的寂静所环绕着,空无一人,白色的墙壁之上却隐隐有些模糊的类似与手掌印的东西,一股异常浓郁的泥土的气息自那里扩散开来。
方诺的眼神仿佛是被空气紧紧朝那个方向锁住了,不安转动着的眼珠好似无法停止一般,甚至仿佛连瞪大眼睛这个动作也不被她自己所控制了。
却在刹那之间,她的呼吸仿佛是生生被一只大手给从中阻拦了一般,下一刻她的动作就僵硬到好似被上了发条的玩具一般,手指死死掐着掌心,一边颤抖着一边僵硬的转过了自己的头。
有时,黑夜并非是唯一一种滋生恐惧的强有力的道具。
-
在西南角那个黑暗的角落里,那只拥有血红色眼珠的鬼影正一动不动蹲在墙角盯着面前的女人,身躯因为刺骨的冰冷而微微蜷缩起来,却始终面无表情着抬头注视着前方。
在感受到方诺那忽然就变得异常急促的呼吸声后,它的嘴角忽而产生一抹角度,带着几分浓重的邪气,血红的眼珠里却不带有任何的笑意。
随后它便见到方诺如同鸵鸟一般缩着自己的头颅,自欺欺人着转身背对着自己,仿佛借此便能够欺骗自己的眼睛方才见到的那可怖的一幕。
在方诺慌乱着整理自己的行囊随后离开了房门的那一刻,它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冰冷的眼神捕捉着女人充斥着恐惧的背影。
直至方诺的背影在惶恐的甩门之中消失,它打算站起来,却忽然嗅到了空气里一股残余的暴雨的味道。
那是一股冰冷却温和的味道,它游离在暗沉的房间之内,几乎驱散了房间里那股泥土与血液交杂起来的几乎浓郁到使人窒息的味道。
鬼影的头颅微微朝下,视线忽然捕捉到了床脚处两片地板缝隙里的竹叶。
竹叶是青色的,形状狭长而细瘦,有些像昨日它见到的那青年的眼睛。
那青年站立在方诺床前的那一刻,它便站立在浴室的门口,神情阴恻恻的注视着面前这个气息强大的非人类。
青年的背影消瘦异常,连影子都好似是蒙着一层青色的光晕。
他无意转身时,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忽而同一双青色的眼睛在半空之中相撞了。
当黑夜被寂静环绕的某一刻,鬼影察觉自己仿佛忽然忘记了一件事: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循着那女人身上无趣的古怪而追随在她身后。
于是它闭目,在沉默间深思。
不得不承认,时光它绽放出太多神奇的魔力,这魔力甚至使得它已经忘记自己究竟死去多久,又是为何而死的。
它只隐隐约约的记得自己死于一场狂暴的泥石流之中,脆弱的躯体成为沙石狂奔时的垫脚石。
记忆太过于遥远,甚至遥远到一切古老的记忆都在时间的洪流之中破碎成无数碎片,它忘了自己死前的身份是什么,甚至忘了自己是因为何种原因停留在这世间。
它身上的怨气随着时光流逝愈发的浓重,它只记得后来自己不停的杀人、吃人,妄图依靠血液缓解肢体破碎的痛苦,却只能不停在死寂的黑暗之中一次又一次重演着死前的痛苦。
房内的大多数跟随着方诺的鬼魂大多数是被她的血液所吸引的,仿佛那股在它闻起来一片恶臭的东西能够抵得上什么珍贵的玩意,即便那女人的味道隐隐使它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不论是同它一样在暴雨中被颠覆的,还是其他的孤魂野鬼,也仅仅只是想要害死她,随后夺取她的象征着力量的躯体。
毫无疑问的是,这旅馆内充斥着无数的恶鬼,更有无数个比之恶鬼还要邪恶无数倍的存在--人。
或许是因为孤独在它心中酝酿出许多东西,当那个方诺闯入青村的夜晚,当它唾手可得的猎物忽然被那个凭空出现的男人半途拦下,当它转身时见到那青年一双同样被孤独所劫持的晚上,它心里产生的并非是无穷的恐惧,而且一种愈发加深的空虚与寂寞的感觉。
青年并未能够轻易的将它抹杀,它已存在近乎百年,并非寻常鬼怪可比拟。当午夜时分过去,在它成功从死前的苦痛折磨中挣脱出来,它那双血色的眼眸望向的却是那仍旧陷入昏迷的女人,以及地上余留着的象征着那青目的青年存在的竹叶。
只是,当它第二次见到那青年,当他转身同它对视,它忽然察觉自己的脑海之中仿佛突兀的浮现过一些陈年的记忆碎片,却一闪而过迅速消失。
深紫色的卧室之内,在昏暗的光线之下,鬼影的唇角微抿仿佛露出一个微笑,眼珠里却闪现着异常冷漠的血色寒光。
随后,它站了起来,朝着方诺离去时的方向缓缓挪动步伐。
-
方诺第二次直直站立在旅馆内的电梯中时,心情俨然已截然不同。她几乎因为一股巨大的恐惧而一动不能动,姿态僵硬着握着手中沉重的背包,仿佛浑身流淌的血液都缓缓的凝固了。
电梯内银色的光线过于晃眼,竟使得她产生一种头晕脑胀的感觉,仿佛清晨时的那一刻的清醒大脑已经不复存在。
她贴着墙站立着,眼珠仿佛被固定住了一般不敢轻易的转动,一只手死死的拽着自己旅行包的肩带,另一只手则不断的反复收紧腕上黑色的表带以缓解内心的沉重。
狭窄的电梯之内被贴满了垃圾广告,广告上的容貌精致的明星们露出千篇一律的完美笑容,空洞的眼神在沉闷的空气之间不断穿梭。
电梯两侧半人高的镜子之上,映照出方诺纤细无比的却姿态异常怪异的下半身,仿佛在空气之中正无声有一只手禁锢住她的膝盖的部位。
在电梯下降的那一刻,当失重的感觉侵袭方诺的大脑的时候,她忽然感到身侧忽然传来一股异常阴寒的气息,同时,一股浓郁的泥土的气息忽然在她的鼻尖缓慢的弥漫开来。
她额头的青筋无意识的暴起,一双因恐惧而无神的眼睛当即便好似沉溺在深水之中,只感到酸痛的感觉在上下眼皮之间弥漫开来。
一股怪异的氛围将她笼罩其中,她几乎顿时便感到眼前的一切场景都开始天旋地转。
在她的身旁,那只血红双目的鬼影唇角噙着一抹冰冷而无常的笑容,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方诺的整个身子都埋葬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滴。”
直至清脆一声,电梯的门忽然毫无预料的被打开,一股新鲜的空气忽然缓缓的驱散了电梯这一股怪异的味道,她双目恍惚睁开,眼里因恐惧而弥漫起的雾气顿时便散开一些了。
“小姐,麻烦让让。”
直至一个身材矮小神情郁郁寡欢的中年男人走进了电梯。
那是个穿得一身花里胡哨的男人,干瘪瘪的胸膛消瘦而狭窄,漆黑的眼睛里毫无波澜,一进电梯就用余光睥睨着一旁的方诺,眼神里有几分乌云般的阴沉。
片刻后,方诺才仿佛完全被惊醒一般身子猛的一震,一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一边身子微微战栗着走出电梯了。
那中年男人望着她的离去时慌乱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仅仅是一夜过去,旅馆大堂里便莫名的多出了一地的垃圾,灰色的棕色的烟头被随意投掷在大理石地板之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被硬生生拖拽的痕迹,甚至还有一抹细长的红色的痕迹,肮脏到使人产生不出任何再看第二眼的欲望。
灰色的老旧的运动鞋将那些烟灰和烟头踩踏在脚底之下,方诺将自己的旅行包抱在怀中,脸色惨白,并不时头朝向四面八方不停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不论旅馆门口处摆放着的两束枯萎的花朵,还是墙壁上某块碎裂的白色的瓷砖,甚至地板角落黄色或黑色的裂痕。一股清洁剂般的味道在大厅处弥漫开来,
她见到前台附近的沙发上坐着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们口中发出低声的交谈,声音轻到她几乎听不清其中任何一个字。
方诺的脑海之中掠过方才见到的那双血红的、夹杂着浓郁戾气的眼睛,再度回想起青寸之中见到的那具干枯的尸体、那些黑暗之中狂舞着的畸形的鬼影,头颅便越发不安的转动着。
甚至是当她独自行走在青村中时,那一道忽然在她的脑海之中不同指引她前进的神秘的声音,仿佛正呼唤着她推开一道被古老的时光所尘封的紧锁住的木门。
方诺从来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真的会有鬼魂的存在。毕竟,鬼这东西对于常人而言具有过多的威胁性,鬼怪怪谈之中人们也常常对其抱有恐惧的心理。
恐惧,大概这便是那些无神论者不相信有鬼魂存在的其中一个最隐秘的原因。
“您好,小姐,您是要退房吗。”
直至方诺神情恍惚着走向大厅前台,恐惧的幻想忽然被一个清脆异常的声音所击碎,她才抬头望向面前的前台。
昨天那个酒红色头发的中年男人不见了,大概是换班了。眼前只有一个身穿制度容貌异常清丽的女前台,配置优良,拥有一头整齐的瑰紫色及肩长发,姿态端庄而刻板,语气仿佛如同经过严格训练过一般。
见到方诺发呆,前台再度微笑着复述了一遍方才的话语,语调同方才没有任何的差别,声音甚至甜腻到过头的地步。
前台的眼睛专注地注视着方诺,甚至给人一种极其认真的错觉。
方诺听到后才反应过来,磕磕巴巴着说道,“对…对,我退房…”
“请问您的姓名是什么?”
“方诺。”
“您住宿了一个晚上,住宿费一共是160元。请您在这里签字。给,这是退还您的押金。”
大厅里仍旧是如同昨日般的冷清,好像除去她便没有什么人居住了。
方诺见到前台翻出记录用的本子,在某一页一行又一行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之中翻找出自己的姓名。
她中途又抬起头看了那前台一眼,见她仍旧保持着最开始时那一副得体的笑容,仿佛嘴角的肌肉永远不会疲累一般微微朝两边上扬。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方诺迅速的签了字,收了钱后就抱着自己的包朝旅馆外走去了,途径沙发时,她微微用余光瞟向沙发上坐着的那些身穿西装的男人。
只见到其中一张冷酷到没有任何神情的面孔,男人鹰钩鼻上有一双眼角上扬的漆黑的眼睛,神情冷酷如同冰冻,下巴呈现一种严苛的形状,薄唇紧闭没有任何弧度。
那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余光朝方诺扫视了一眼,锐利眼神里似乎潜藏着冷酷的暴风雨,下一刻方诺便加快步伐因心虚而动作闪躲,直至那没有人情味的眼神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在初春的那一股微微夹杂几分冷冽的微风之中,方诺的急促的呼吸声缓慢的平息下来,她面朝着出租车来时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久远的凝视着远处被朦胧的云雾所笼罩住的一座又一座山。
不知为何,忽然忽然感觉自己因恐惧而冰冷的心再度狂跳起来。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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