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一路乱世中寻访,不觉炮火声迷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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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立吓得倒退着跌倒在地上,紧接着大厅里所有的人不论男女都尖叫着想要逃跑。可是日军哪能轻易放过他们,“砰!砰!”两声枪响就吓软了在场的所有人,全场瞬间寂静无声,对于求饶大家的动作都是无师自通,出奇的保持一致,他们全都颤抖着双手抱头蹲下。只有陈路寻,他还是笔直的站着双手揣进自己的裤兜,仿佛离枪口最近的不是自己。一直跟着大佐的副官沉重的上前探了探大佐的鼻息,然后暴怒着骂了句日语,左右环顾后把目标锁定在陈路寻身上。
副官一个箭步冲下来揪住陈路寻的衣领想用生硬的中文骂人,可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有杀伤力的脏话,“是不是你搞的鬼?你你你!实在是……太狡猾了!”
陈路寻听到那话竟然笑出声来,“副官何出此言?”
他这副轻蔑的样子彻底惹恼了副官,副官迅速掏出腰间的枪直顶上陈路寻的脑门,“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我可不欣赏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宴厅里的众人看到这一幕都倒吸一口凉气,生怕下一秒陈路寻被爆头后紧接着就是他们自己。一直躲在外面实在放心不下的冯世访爬上窗边的一棵树,接着树叶的遮挡刚藏好自己的身形一抬头就看到这一幕,他被吓得差点掉下去!因为陈路寻背对着他,他只能看见那位副官凶神恶煞的眼神像是要将陈路寻生吞活剥,他抓着树干的双手开始冒出了虚虚的冷汗。
“既然百无一用是书生,那么副官又为何说我狡猾,难不成怀疑死去的那位是我杀的?”陈路寻嘴里虽然是疑问,可那语气分明是说就算大佐是他杀的,你又能耐他如何?
一直瘫在地上哆嗦的赵立终于缓过神来,“对!就是他,一定是陈路寻干的!当时他离大佐很近!”
副官准备扣动扳机的手指缓缓收力,躲在树上的冯世访瞳孔收缩再放大,陈路寻,你究竟想干什么?
宴厅内的陈路寻一手猛地抓住副官的手腕再将那枪口送的更深一分,“你可以开枪,但我不是。话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随便你。”
副官被陈路寻的手劲逼迫到握不稳枪,他不得不放松扳机。
陈路寻继续说道:“我们国家有种学问叫‘玄学’,据说人死的时候瞳孔里会倒映出死者生前的最后一幕。你可以回过头再看看,那位死者临死前究竟看的是谁。”
赵立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陈路寻,你不要胡说八道!什么‘玄学’,这简直荒谬!”
陈路寻脑袋上还顶着枪,他松开抓着副官的手竟然旁若无人的鼓起掌来,“不错不错,赵公子这几个词用的非常贴切,看来是我送的生辰贺礼起作用了。”
赵立想说什么,却收到了副官的眼神警告,“赵公子,你太吵了。”
副官低头扫过陈路寻的口袋,“你口袋里是什么?”
“玉佩。”陈路寻将手伸进口袋里摩挲着。
“拿出来。”副官似乎不相信陈路寻的话,在他看来这位读书人实在是太狡猾了。
陈路寻不耐烦的掏出来打开,“我说的都是真话。”
副官却觉得他愈发可疑,“这玉佩用礼盒装好,显然是赠礼。那你为什么刚才不直接送给赵公子?”
“谁说是送给他的?他不配。”陈路寻将玉佩收好。
赵立听见这话还是没忍住,“陈路寻!谁稀罕你那块破玉佩!”
副官看向赵立,又反过来看向陈路寻,“你似乎很不喜欢赵公子。”
陈路寻漠然道:“自然。他向来看不起我们陈家,明里暗里给我们家耍了多少阴谋诡计,我非圣人,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在心里。要是有今晚这样的好机会可以杀人,我应该杀他,而不是现在死了的那位。”他说话的语调越来越低沉,传到赵立耳朵里真的不像是玩笑话。
赵立汗毛都要立起来了,“陈路寻,我……我警告你,你少在这里吓唬人!”
陈路寻并不看他,“你可以试试。”
“哦?那陈公子这样贵重的礼物配得上谁呢?”副官一脸探究的盯着陈路寻。
“是心仪之人。”陈路寻垂下眼帘将玉佩仔细收好,“恕我多嘴,我的玉佩送给谁跟是谁杀了人有关系吗?我看真正该审问的恐怕是正打哆嗦的那位吧!”
赵立猛吞了两下口水,“打哆嗦是因为我害怕!正常人看见死人哪有不害怕的,都像你这样冷静才是真正有鬼吧!”
陈路寻冷笑出声,“心里有鬼的人才惯会藏着掖着。人不是我杀的,我又为何害怕?”
副官渐渐将目光转向赵立,用枪顶着陈路寻的力道明显松懈下来。
赵立冷汗直流,慌张道:“副官,您真的不要相信这个狗东西的鬼话!他手里那块玉佩是个玉观音,男戴观音,女戴佛。要是真像他所说是送给心上人的信物,又怎么会挑选一尊玉观音?”
陈路寻赶在副官重新起疑之前掷地有声的说:“谁说我的心仪之人就一定是女人?”
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特别是副官与赵立听的最为清楚。陈路寻清楚的察觉到他说完这话以后,在场所有人的面色全都变得怪异起来,隐约出现议论之声,于是陈路寻再一次成为闲言碎语的焦点。
“没想到陈路寻是个假正经。”
“陈路寻瞧着像个斯文人,没想到竟也……”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读书人,却也能做出这般违背伦理纲常的事。”
……
陈路寻面色如常,仿佛处在风口浪尖的人不是他。
副官则在这时突然收起枪,“陈公子的诚实让我很欣赏,不像是凶手。”
陈路寻像是松了口气,“早知如此,我应该早点说出我喜欢男人的事实。”
爬在树上的冯世访听不到宴厅内的人在说什么。他视线范围有限只能看见那位副官终于放下枪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背后的冷汗早都浸湿了衣物。他暗自骂道:“陈路寻这个混蛋,真他妈吓死我了!等他出来我要好好说脏话骂他!”
宴厅内副官转而看向赵立,看见赵立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后安抚道:“赵公子不必如此紧张,如今我们两方即将合作,我自然是信任你的。”
赵立点头如捣蒜,连连说是,看起来着实被吓惨了。
陈路寻正正自己的衣领,“既然误会解开,那陈某就告辞了。”话说完转身刚踏出一步,就被身后的副官扳住自己的肩膀,陈路寻偏侧过头看向那只肤色略黑的手,皱起眉头。
副官缓缓靠近陈路寻说:“陈公子,希望真的不是你,别让我失望。”
陈路寻勾了下嘴角,“陈某也希望副官早日抓到凶手,后会有期。”说完陈路寻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走出宴厅大门口。他明白自己还是没解除嫌疑,毕竟日本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凭借区区几句话就彻底相信自己,而且那位日军说,他不像是凶手,而非他不是凶手。只是一字之差,陈路寻眼梢往后一瞥,没想到这日本人口语说的生硬,玩起文字游戏来倒是毫不含糊。
看到陈路寻安全走出来,冯世访身体瞬间瘫软,他长时间爬在树上四肢早都僵硬无比,眼看着就要抓不住树干了!陈路寻正在这时走到树下,轻喊道:“冯世访,冯世访?”
突然间陈路寻头上的树冠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他刚一抬头就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掉下来,他本能的伸出手去接,冯世访就这样被陈路寻稳稳当当抱个满怀!冯世访虽然偏瘦但也比陈路寻矮不了多少,一个成年男人直直掉落压迫得陈路寻一连后退好几步才堪堪站稳。两人四目相对的那刻,陈路寻无奈的笑了下,冯世访则是怔怔的看着陈路寻。
陈路寻难得没有直接扔下冯世访转身就走,他的手搭在冯世访的背上轻抚了两下,“你又不是小孩子了,爬那么高做什么,还吓出了一身冷汗。”
冯世访倒被陈路寻的举动吓了一跳,慌乱的推开他,“我冒冷汗是因为怕高吗?陈路寻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我是怕你脑袋开花好不好!”
“我没事。”陈路寻不咸不淡的回答。
冯世访最气陈路寻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没事?你他妈到底怎么想的,好端端的又进去干嘛?别告诉我你这趟进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试试枪顶着脑袋上的滋味,怎么样,好玩儿吗?对,没错,我于你而言没什么要紧的,你出事根本不会考虑到我的感受!那伯父伯母呢,陈路寻,你这次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伯父伯母怎么办?倘若刚才你根本没有同他们周旋的机会,被子弹射穿脑壳你还能同现在这样不冷不热的跟我说你没事吗?”
陈路寻没料到冯世访的反应会这样大,他伸出手想上前一步,“我……”
冯世访直接阻断他,“你别过来!是,你没事,你了不起!”他说着说着就莫名难过起来,冯世访感到一阵后怕,若是,若是陈路寻刚才……虽然最终没发生什么,但他好像已经看到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在他眼前。他颤抖道:“你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我的感受,不在乎你自己的性命,甚至不在乎伯父伯母今后的日子。陈路寻,你他妈怎么就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呢!”
陈路寻见过冯世访气急败坏的样子,但从没见过他如此恼怒痛骂自己的样子。眼看着冯世访眼睛又蕴满水雾,陈路寻哭笑不得,“被枪顶着的人是我,被骂的人也是我,我都还没哭,你哭什么?”
冯世访憋住眼泪,“那我先忍住,你先哭吧。”
陈路寻刚想笑一下,突然目光一凛,猛地将冯世访推到一旁,自己一侧身一颗子弹擦过手臂,血腥味瞬间散开。这都是冯世访看到的,他呆立着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怕影响陈路寻,他看见陈路寻迅速从裤腰中掏出一把枪,扣动扳机,嘭!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应声倒地。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陈路寻收起枪抓住他的手腕一声令下:“跑!”
令,是的,命令!陈路寻在这样的时刻不是在跟他说话,而是在命令他。冯世访没办法抵抗这样的陈路寻,他说跑,那就跑吧,反正他一直相信陈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