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一路乱世中寻访,不觉炮火声迷途(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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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夜。陈路寻站的笔直,借着月光投下树的阴影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多谢。”
冯世访像是听到了个笑话一般,“我们竟生分至此了吗?”
陈路寻没答话,不适的扯了扯自己的领带,他随着领结松垮也变得呼吸顺畅了些。
冯世访长高了不少,但还是比陈路寻略低一点点,他眼角向上瞅着陈路寻,“既然这么不适应,干嘛要强迫自己来参加这种场合?”
陈路寻皱起剑眉,“没有强迫。”
冯世访指着陈路寻口袋里突出来的地方,“其实真正的生辰贺礼是你口袋里的吧?”
陈路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后是一枚成色极佳的玉观音。哪怕是在夜里光线如此黯淡的地方,玉观音盈盈的光泽也没有被锐减。
冯世访忍俊不禁,“这真不像你能做出来的事。就因为人家说了你,你就拿几本破书搪塞,从前也没见你这么小气过。”
陈路寻合上木盒,“他说我不要紧,可若是议论我陈家的是非,我绝对不依!”他看起来表情没什么变化,说话的声音也并不大,可气势却教人无故胆寒。
“你瘦了。”冯世访总是忍不住去关心陈路寻。
陈路寻却总是一退再退守着自以为安全的距离,“进去吧,咱们出来的太久了。”
又是陈路寻先行一步离开,自从冯世访表明心意后,留在原地的那一个人总是他自己。
人多的地方永远不缺闲言碎语。刚才陈路寻在的时候大家都在谈论他和陈家,可他就出去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话题的中心就已经转向赵立身边那个男生女相的伶人戏子了。
“诶呦,赵公子以前不是喜欢曼妙佳人吗?”
“有钱人什么不能玩儿,睡个男人算什么。”
“你瞧瞧那个伶人生的一脸狐媚相,比女人还勾人。”
“指定是那个戏子勾引的赵公子,有龙阳之好的贱人还真是让人倒胃口!”
……
污言秽语越来越多,陈路寻像是没听见一样倚在大厅里最不起眼的角落。
冯世访自然也听见了那些话,他原本是不想理的,可有个不长眼的少爷醉醺醺去揽住他的肩膀非得问问他对这种事有个什么看法,“冯兄,你说说断袖这种人是不是毛病,一个男人得多变态才能喜欢上另一个男人?”
冯世访自知那些话说的不是他,可他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原来在别人心里,这种事简直是有悖伦常天理难容,那陈路寻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今天他听到的这些话陈路寻是不是早就想问他了?陈路寻那么传统保守的人,怎么能允许自己有这样的污点,被一个男人爱上,于陈路寻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冯世访想到这里已经是眼冒金星,自己回国后不断去骚扰陈路寻的正常生活,现在想起来自己的行为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概括,恬不知耻!他眼前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那位醉醺醺的少爷还在说些什么在他耳朵里只有“嗡嗡”的声音,冯世访站立不住,胃里翻腾起来,他口干舌燥的推开那位少爷,“抱歉,失陪一下。”这句话是他最后的礼数,然后冯世访又急不可耐的跑出去回到后花园,扶住一颗树干呕起来!是的,他开始恶心自己,恨透了自己!他想吐,他要吐,最好把自己心里的龌龊全都吐出来,再也不要去玷污陈路寻那样一个美好正直的人了!
“你没事吧?”声音从冯世访背后响起。
冯世访吓了一跳,他万万不想在这种时候见到陈路寻,他双腿发软“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陈路寻似乎有些着急,快步走近。
“别过来,你别过来!”冯世访大喊道,颤抖的伸出一只手阻止陈路寻继续向他走来,“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里面太闷了,我自己待着就好。”
陈路寻果然不再向前走,“这是一杯温水,我放到你身后,你一会儿喝了会舒服点。”
冯世访眼泪直直的砸进土里,哪怕他再恶心,陈路寻还是会这样温柔细心的对他,他怎么忍心继续爱他,让他为难?
陈路寻虽然没有向前但也没走,他看见了冯世访压抑的、一点点耸动的肩膀,“世访,你哭了是不是?”
冯世访慌张的捂住嘴巴,不敢开口,只能背对着陈路寻拼命摇头。
陈路寻当然不会上当,“是因为那些闲言碎语?”
冯世访捂住嘴巴的手越来越用力,他恨不得就这样窒息,泪水夹杂着他脸上的泥土顺着指缝无声无息的流淌。
“你不让我过去我就不过去,一会儿记得喝水。”陈路寻叹口气,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冯世访这才敢放下双手,哽咽着自言自语:“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也跟那些人嘴里说的一样恶心下贱?”
“我从未这样想过你。”
冯世访震惊的转过头去,脸上的泪痕都忘了掩饰。只见陈路寻从前面的一棵树背后出来,月光洒在他身上,像月亮里出来清冷的神,款款的向他而来。他也像树精,伸出来的手像是柔软的枝条包裹住冯世访的心脏。
“你没走?”冯世访还以为是梦。
陈路寻走到他面前端起那杯刚才放下的温水,蹲下身温声说:“你要相信,我从未这样想过你。我也承认,我是放心不下你。”
冯世访呆坐在地上,“可你明明上次还说不想见到我,我这样的垃圾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陈路寻将水递到冯世访的嘴边,颇为严肃的对他说:“不许这样说。”
“你总是不正面回应我的示爱,我偏说。”冯世访才刚得到一点甜头就开始得寸进尺,杯沿靠着他唇边,他硬是转过头不肯喝。
陈路寻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一点也不手下留情,掐着冯世访的下巴就将水灌了下去。
冯世访不看也知道自己下巴处多了一道红痕,他惊诧于陈路寻的手劲,“你一个书生怎的手劲这么大?”
陈路寻神情稍有些不自然,“下次不要胡思乱想,你年纪也不算小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吗?”
“你说说我每次哭的时候都是因为谁?”冯世访好像根本不记得刚才哭的跟孙子一样的家伙是谁,现在还敢挑衅的看陈路寻。
“你衣服现在如此不整洁,一会儿还如何进得去?”陈路寻站起身拉冯世访起来。
冯世访嫌弃的看了眼自己双膝处的泥土,“咦~这种形象让我再进去是绝对不可能的。要不咱们回去吧。”
陈路寻却拒绝了他,“我还不能回去。”
冯世访疑惑的看着他,“为什么,你不是最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吗?况且你人也来了,贺礼也送到了,现在回去也不会显得礼数不周。”
陈路寻却执意不肯,“你先回去。”
前厅传来一阵喧哗,听起来阵仗很大。陈路寻身体顿时紧绷起来,像一只在黑夜中嗅到血腥味的猛兽伺机而动。
这样的陈路寻于冯世访而言太陌生了,他紧张的问陈路寻:“你怎么突然有点不对劲?”
陈路寻盯着那边的动静,沉声道:“我进去,你回家去。”
“听声音赵家现在来了很多人,就算你跟我一起走了也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冯世访拽住陈路寻的手,竟然清楚的摸到了手背上因用力而暴起的青筋,“陈路寻,你到底怎么了!”
陈路寻不能再待在外面了,“别问!你要是不回去就待在这里躲起来,不要乱跑!”
冯世访更加觉得不可思议,这种不可思议还夹杂着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陈路寻,不管你要做什么,我不拖你后腿,但我会在这里等着你出来。”
陈路寻重重的看了冯世访一眼,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不是想沉默,而是面对冯世访赤诚的目光,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种亏欠,其实不说更是亏欠,但至少不说不会让冯世访为难。
陈路寻恢复如常,正大光明迈进大厅,刚才来赵家的那群人是日军,他们的到来让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坐在上位的是一位中年日军军官,右眼角还有一处疤痕在黑瘦的脸上,看起来很骇人。陈路寻一进来军官就盯住他,用生硬的中文说道:“这位公子也是赵公子的朋友?看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呐!”
赵立嫌恶的看向陈路寻,他们家与日军合作这么久都没见这位大佐夸过自己一句,如今只见了陈路寻一面,凭什么就判定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但大佐都这样说了,赵立当然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惹得大佐不高兴。他搓着手,在日军军官旁边哈着腰跟刚才那个在陈路寻面前盛气凌人的模样判若两人,“这个……是啊。”
日军军官显然是对陈路寻有了兴趣,“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陈路寻不卑不亢的走到军官跟前,“陈路寻。”
赵立就是看不惯陈路寻这一身穷酸样还自视清高,显得他自己多高贵别人都下贱一样,当时就叫嚷起来:“陈路寻!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对大佐说话会不会用敬语!”
陈路寻照样笔直着身体,“我是个教书先生。”
日军军官拦住赵立,一直端着的笑容像是带了张假面一样不合时宜,“陈公子是读书人?”
“嗯。”陈路寻对他说话能省则省。
日军军官大笑起来,“哈哈哈,我一直很敬佩读书人。”
陈路寻也跟着笑起来,那位大佐正准备要跟陈路寻继续聊下去,突然间宴厅内的灯全灭了!大厅里人瞬间骚动起来,人在灯火辉煌的时间待得太久,就会忘了黑暗原本的样子,其实光明的背后有无数张牙舞爪的阴影伸着长长的触须,稍微触到活人一点点就容易让他们惊慌失措。
赵立大叫着:“来人!快去查查电路出了什么问题!”他是最不安的,因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闻到一股血腥味,就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一股冷意顺着赵立的脊椎悄悄的爬上来。
没过多久宴厅大亮,赵立瞪大眼珠追寻到了那股血腥味的来源,就在大佐的脖子上!刚才活生生的日军军官,现在就像个软绵绵的破布偶,脖颈大动脉处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浸湿了大佐工整的军装。大佐的眼睛还睁着,眼珠子看向的是赵立那边,眼角处的疤痕因为死不瞑目变得更加骇人了。
作者闲话:
最近是死亡期末,我怕是又要不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