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你是要摆脱黑暗,还是要为他沉沦(三)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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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谨伸出手,在墙面上只有一个轮廓,似乎是想摸摸许愿的头发,可惜抓了个空,在灯光的照耀下手弯出了半弧状然后颓然的收了回去,“许愿,我该走了,我不想你一直这样活着。”
    许愿攀住墙壁,抓不住的,什么也抓不住的,他只能无力的喊,一遍又一遍:“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你会一直陪着我的,你会的……”
    墙上的影子不再动了,他无视许愿的呐喊,低声对两位山神说:“你们带我走吧。”
    许愿像发了疯一样猩红着眼,瘦骨嶙峋的他紧贴着那面墙,凶狠的盯着赫炎和墨玄,“不许,你们都不许靠近他!”
    墨玄拽住像往前走的赫炎,“这是他自愿的。”
    许愿不听,流着泪对着赫炎叫嚷,“陶谨让我找到你,说你可以帮我们,我以为你可以复活他,没想到你是来带他离开我的!我告诉你,不可能!”
    墨玄指出许愿内心深处已经接受的事实,“复活?原来你已经接受他死了的事实,为什么不敢承认?”
    赫炎觉得自己像是辜负了许愿这孩子的信任,愧疚的说:“人死不能复生,在凡间没人能破坏这个秩序。”
    许愿听到这话死咬住嘴唇,他撑圆双眼眼泪从里面一道道不间断的流下,咸咸的液体流过苍白的脸,寡淡又失控,“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找你!”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嘶哑着喉咙:“滚,都给我滚!”
    “许愿,你还要折磨自己多久?”陶谨在墙上压抑着声音问他,清明爽朗的声音突然难过起来。
    许愿摸了把眼泪不再去看两位山神,他最怕陶谨难过,“我没有折磨自己,我只是想跟你一直在一起。”
    从影子的轮廓里能看到一滴滴的水珠从陶谨的眼眶里砸下来,“十年了,我眼睁睁看着你不人不鬼的活了十年。自从你把我锁在这里,你就变得跟活死人一样,不用吃不用喝,越来越病态。我在这里多久,你也陪着我在这里多久,影子困着我,而我困着你。”好像有湿气从墙里冒出来,“你不能这么残忍,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
    许愿指着墙壁哑声问:“你现在是要食言了吗?陶谨,你休想,就算我真的死了你也摆脱不了我!”
    墨玄压低声音对赫炎说:“我们得先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样一直傻站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赫炎斜眼瞪他,“你行你上啊,没看现在当事人的情绪多激动啊!”
    墨玄嗤笑一声,使出法术轻巧的点在失控的许愿的额头处,许愿顿时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软绵绵的倒在床上。
    “你没告诉我可以用法术!”赫炎气急败坏的指责墨玄。
    “谁知道你真的这么蠢。”墨玄抬脚走到床边,转过身来对着咬牙切齿的赫炎说:“还傻站着?”
    赫炎只好气呼呼的走过去。
    陶谨低下头看着许愿的睡颜,看影子的轮廓有些变化应该是他笑了,“我再也没见过他这么安稳的睡觉了。”
    赫炎凑近影子问:“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完完全全的告诉我们,我们才能帮忙。”
    陶谨嘴角勾起,那团影子看起来像是在微笑,他缓缓举起一只手五指并拢虚虚的贴向赫炎,“你可以自己看。”
    赫炎有些迟疑,这是什么操作?一旁的墨玄看不下去的索性拉起他的手压在自己的掌心下面一起贴在了影子的手上,“你这样的业务能力还敢嘴硬说不要我帮忙?”
    赫炎不服气的踩他一脚,亮堂堂的高级皮鞋上印上了一个不高级拖鞋的印记。
    就这样,赫炎和墨玄以旁观者的身份进入到两个人的记忆里。
    十五岁的陶谨是孤儿院最大的孩子,他阳光帅气,浓密的眉毛有朝气的像上扬起,根根分明的长睫毛包裹着清澈的眼眸,总是带着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俊美,已经上了高中。可纵使他长得再好看也架不住他年龄大,那些大人怕领他回家后养不熟。偶尔有看上他长相的陶谨自己也不愿意,他又不是狗崽子,为什么要去别人家里被养熟?就算他是弃婴没有父母,他也不想寄人篱下。
    后来孤儿院来了一位跟他同龄的男孩儿,长得比他还好,就是脾气差的要死,细而斜的眉毛总是紧紧的拧着,清瘦的脸上总是面无表情,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不像是被人抛弃的孩子。刚开始来的紧紧抱着手里的一只玩偶兔子不撒手,谁跟他说话都不理,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直到有些不知分寸的孩子笑话他抱的那只兔子又脏又丑还要抢走,他三两下就踹翻了那些比他不知道矮多少的小崽子们。
    陶谨做惯了孤儿院里的大哥哥,谁让他刚好看见了这幕,他走过去挨个儿扶起那群被打的灰头土脸的小家伙们,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分给他们,细细安慰后才劝走了他们。打人的那个人站在原地没动,紧握着双拳像是还没完全把怒火发泄出去。陶谨笑着帮他捡起那只兔子,随手拍拍灰尘,“我帮你洗洗吧。”
    “用不着你管!”这是陶谨第一次听见这个漂亮的男孩儿说话,声音意外的悦耳。
    他夺走陶谨手里的兔子,怒气冲冲的转身想走,却被陶谨一把拉住,“我知道你叫许愿,我叫陶谨。”
    男孩儿甩开他头也不回的走掉,最起码的礼貌也没有。陶谨站在原地,眼睛还是放不下那只脏兮兮的兔子。
    后来陶谨借着他晚上查小朋友们睡觉的时间摸清了许愿的床位,也许是许愿白天打架太累了这晚睡得格外沉,陶谨扯着被许愿紧紧挽着的兔子生怕弄他醒来,最后把那只兔子夹在腋窝下出来的时候惊出一身冷汗。等他借着月色在兔子身上揉搓开泡沫时才发现那上面除了灰尘还有血迹。
    许愿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找遍整张床也不见兔子的踪影,他马上想到是被昨天那群小崽子偷走了,冲下床二话不说就去揪那个八岁的男孩儿的领子,可怜孩子还没睡醒,又被许愿凶狠的样子一吓直接哭了起来,然后整个房间的孩子们有了连锁反应,一个接一个哭闹不休。
    许愿愣了,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兔子没找到,还把一群小孩子惹哭了。这天是周日,陶谨没去学校,他是跟在院长阿姨后面进来的,阿姨看到的是一房间的孩子在哭闹,陶谨看见的却是站在一群孩子中间手足无措的许愿,刚下床的头发还炸着跟他人一样不乖巧,大码的睡衣松松垮垮的架在身上显得身形更加单薄,眼睛眨啊眨的像是在说满屋子的哭声跟他没什么关系,无辜的有点可爱。
    院长阿姨忙着安慰孩子们,陶谨却忙着去拉许愿,许愿刚睡醒又被哭声吓懵,由着陶谨牵自己出去。
    陶谨指着外面晾衣服的地方,“你看!”
    许愿被外面的阳光刺的睁不开眼,想伸手挡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陶谨握着忘了挣脱。许愿的脸色突然一冷,“放开。”
    陶谨也才想起来,讪讪的放开。
    许愿偏过头朝陶谨指过的地方看去,冷脸突然变得铁青,他看见自己的兔子被洗的雪白,两只长耳朵被晾衣架上的夹子一左一右的夹着竖起来,有风还吹的它一摇一摆像是无声的控诉陶谨的罪行。许愿在盛怒之下控制不住的给了陶谨一拳,“谁让你洗的!”
    陶谨脸被打着歪到一边,他不明白为什么做了好事还要挨打。
    许愿像发了疯一样上去撕扯下自己的兔子,连带着那些原本洗干净晾好的衣服全都扯掉散在地上。他在满地的五颜六色里痛哭出声,“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我不要,我都说了不要!”
    屋子里面是一群小孩子在哭,屋子外面是许愿在哭。
    陶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着了许愿,他忙走过去安慰,“你要是觉得我给你洗坏了,我再买只赔你。”可许愿根本不让他近身,“滚!给我滚!上面有我爸妈的血迹,你赔?你怎么赔他们留下来的唯一痕迹?”
    陶谨怔在原地,原来他真的不是被抛弃的,而是而是……他没想到事情有这么严重,“对,对不起。”他说了最无力的三个字。
    许愿的泪水打湿了兔子,他把脸深深埋进那只玩偶里,可惜只能嗅到洗衣粉的味道。他这些日子压抑的情绪,为了一只兔子上被洗干净的血迹顷刻间爆发,“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爸妈,接我回家吧!”声音里满满的绝望。
    是陶谨做错了,他也被许愿的情绪感染,红着眼睛垂下头,“我没有家,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我爸妈呢。”
    许愿还是哭,通红着眼睛站起,吸吸鼻子拽了拽自己身上宽大的睡衣,一件一件把那些被他拽在地上的衣物拾起。
    陶谨也擦擦眼角,见状赶紧帮忙,“你不可能守着那些血迹过一辈子,你父母肯定希望你往前看。”
    许愿带着鼻音,嘴里却说出很恶毒的话:“你这个没父母的人怎么知道我父母希望我怎么样,你在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陶谨没想到许愿会这么说,没等他回答许愿就走开了,从那以后许愿没再跟陶谨说过一句话。
    陶谨上高二课业比较忙,他就住校,学校知道他是孤儿成绩又好,所以他不必交学费,还能领到助学金。偶尔周末的时候他会回来看看孤儿院的院长阿姨和孩子们,买些好吃的分给大家,只是他每次去的时候许愿都在房间里从来不见他。
    等他再次见到许愿的时候他已经快高三了,院长阿姨说许愿早都不念书了,他就等着成年自己可以从这里出去回到他父母留下的那间院子里随便找点事做混口饭吃。陶谨只能暗暗的摇头,他觉得许愿这样是毁了自己。陶谨说想自己一个人走走,结果到后院的时候看到许愿,曾经那些小孩子抢他的东西,如今倒是反过来了。那些孩子看见陶谨一过来纷纷跑过来抱住他的腿,“哥哥,你不在的时候他总是欺负我们!我们有好东西他总抢,特别坏!”
    陶谨笑着蹲下身,摸摸那个说话小孩儿的脑袋,“乖,哥哥给你们带了好东西,快去找院长阿姨分吧。”
    一群小孩子一哄而散,欢呼着跑远了。
    陶谨站在原地认真的盯着许愿,许愿长大了不少,头发长到遮住眼睛露出一边,嘴里还厚颜无耻的叼着刚才从几岁小孩儿那里抢过来的棒棒糖,在看到他后瞬间收起坏笑,假装没看到这个人一样一口咬碎嘴里的糖,发出“嘎嘣”一声脆响。
    许愿就知道陶谨不可能轻易放过他,果不其然,陶谨又拉住许愿的手腕,“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许愿不耐烦的吐出嘴里那根没有糖的棒子,“一根糖而已。”
    陶谨心疼的看着许愿,“你别这样。”
    “跟你有什么关系?”许愿瞪着他,“莫名其妙。”
    陶谨没说话,许愿还是走不出来,他失去了家人,他走不出来了。
    后来陶谨不再住校了,他每晚下课准时回来,孩子们都以为是哥哥来保护他们的,其实陶谨只是想看着许愿不想让他再折磨自己。他甚至请求院长阿姨让许愿搬来跟他一起住,反正他一个人一间房,许愿那么大的人也不能再跟一群小孩子住在一起,正好院里又来了几个小朋友,许愿搬过来后还能节省出空间合理分配资源,院长阿姨怕影响他学习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架不住陶谨软磨硬泡的答应了。
    许愿被逼无奈只好搬着行李跟陶谨住在一起,反正他还有一年就成年了,马上就能从这里出去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合法独居了。他沉默的收拾行李,看起来一句话都不想跟陶谨多说。
    陶谨却很高兴,忙前忙后的帮他收拾床铺,两人的床中间只有一个床头柜隔着,距离很近,他想陪着许愿,他见不得许愿像只困兽一样永远被圈在血淋淋的过去里,就像被他一不小心洗掉的血迹,越想越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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