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赫炎第五次假装不经意间从墨玄身边经过时，墨玄也专心吃着碗里的东西没有搭理他，都怪墨玄的吃相太好，勾的赫炎也想尝尝他那个料和他那个锅。赫炎忍不住第三次坐到墨玄对面，“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怎么说也算相识一场，你都不请我坐坐。”
    墨玄还是没说话，赫炎自讨没趣，站起身刚要走的他却被墨玄一把摁住手，赫炎呆了，墨玄的手很有温度，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覆在他的手上，烫的他一动都不敢动。墨玄放下筷子终于说了句话：“陪我吃吧。”
    赫炎听见这话才回过神来，神情傲娇，“这还差不多。”他也不客气，端过墨玄的碗夹着毛肚涮起来，然后从红彤彤的汤锅里捞出蘸料，稳稳当当塞进自己的嘴里，“墨玄，你这个料也太好吃了！”
    墨玄没反应过来，“你用的是我的碗。”
    赫炎匆忙咽下嘴里的东西，又夹起一筷子煮好的鸭肠，“诶呀，没事我不嫌弃你。虽然你这人脾气不好让我挺窝火的，但好歹咱们俩认识，我没那么多瞎讲究。”
    墨玄一口气哽在心头，“我嫌弃你！”
    赫炎不服气的嚼着东西，“你再去弄一个料碗不就好了吗，都是男人你怕什么，我也没说要跟你吃一个碗。”
    墨玄只好起身重新又弄了一个新的料碗，等他再回来坐下时赫炎还在叫唤：“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算是吃了你的饭底，这么亲密的举动我就对你一个人做过，你应该庆幸……”
    墨玄听得头疼，早知道让这家伙在自己面前来来回回走一百次也不应该心软。
    “我要喝茶。”墨玄打断赫炎的喋喋不休。
    赫炎不可思议的说：“你在山上过的清苦爱喝茶我不奇怪，怎么都进城了还这么不识趣？”
    “喝茶不是不识趣，喝白水才是。”墨玄挑眉道。
    “没茶，你只能喝无趣的白水！”赫炎叫来小李端上一大杯冰水盯着墨玄皱着眉喝下去。
    墨玄吃饭的时候极为斯文，西服外套脱下随意搭在椅背上，里面单薄的衬衫松开领结，优雅的吃红油火锅一滴都不会甩到衣服上去。这人的气质穿着跟吃火锅这样充满烟火气息的动作格格不入。
    赫炎咬住筷子，“你下次来的时候别这么穿，束手束脚的不难受吗？”他觉得墨玄一进来就显得他的店低端不少，他明明去年才翻修过的。
    墨玄的注意的重点完全不在衣着上，“你还肯让我再来？”
    赫炎笑道：“我没那么小气。”
    墨玄点点头，“确实如此，就连今日没给钱的那位客人你也舍得放走。”
    赫炎抬头看向他，“你都知道了？他没影子，我不确定他算不算是打破了凡间的秩序。”
    墨玄指点道：“在山城市生活的每一个人都有影子，没有例外。但凡有一个没有影子的人出现就已经打破了这种平衡。”
    赫炎放下碗认真的说：“可他不愿意让我帮他，我不能逼他。”
    墨玄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就让他相信你。”
    赫炎避开墨玄的目光，“我，我不知道怎么做……”他没处理过这些事，因为他当山神前最不愿意多管闲事。
    墨玄温润的开口，“我帮你。”
    赫炎皱着眉下意识就说出拒绝的话：“这个时节是我当值，用不着你……”在凡尘修炼多年，赫炎从来都是一个人摸爬滚打，从来没有人帮过他，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不要嘴硬！”墨玄不听他说完废话，又喝了口冰水，说话带出的凉气似乎能透到赫炎的脸上。
    赫炎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声音从桌底低低的传上来：“为什么帮我？”
    墨玄系紧自己的领带，又恢复严谨，“因为我得让你认识到我真的是个很识趣的人。”
    赫炎瞪着他，“你识不识趣跟我有什么关系？”
    墨玄整理衣服的手顿了顿，是啊，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跟赫炎有什么关系？他只好岔开话题回避这个令人难以回答的问题：“没有影子的人还会来你这里，到时候联系我。”
    赫炎怀疑道：“你怎么知道。”
    墨玄穿好自己的西服，一丝不苟，“因为你这里不要钱。”
    “滚！”赫炎火了。
    墨玄拿起桌上的车钥匙皱眉对赫炎说：“不要说这么粗鲁的话。”
    赫炎不耐烦的起身：“我习惯了。把你微信给我，我可不想等有情况的时候晃我的脚脖子，跟傻逼一样！”
    墨玄也掏出手机解锁递给他，“不要说脏话。”
    赫炎烦的要死，“我闭嘴行了吧！”他扫完二维码后不放心的问墨玄：“你真的会用微信吗？”
    墨玄点了一下手机界面，赫炎低头一看自己手机上过来一条好友验证通过的消息。
    然后墨玄走到前面想去买单，赫炎拦住他，“这顿我请，算是谢谢你帮我。”
    “不必。”墨玄摆脱他的手，结完账，身上没有火锅的热气却夹杂着一身寒气径直推门出去，没再跟赫炎说一句话。
    赫炎被冻得打了个寒噤，莫名其妙的想自己又说错什么惹到这人了？
    小李最近很疑惑，因为最近他们老板一连好几天都在店里，那个经常玩失踪的老板好像脱胎换骨一样，可老板也不帮忙做事，就坐在一旁审视进进出出的人，像是专程在等什么人。
    赫炎手指曲起一下一下敲击着前台收银的光滑桌面，总有美丽的女顾客来搭讪的他都显得兴致缺缺，很礼貌的打发人家。终于，他等的人来了，墨玄说的不错，那个没有影子的人又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衣闪了进来，挑在晚上店里客人基本上爆满的时候没有人注意，谁会在灯火通明的时候去审视一个人脚下的那团阴影呢？
    赫炎停下敲击的手指，尾随他走到大厅里最角落的那张桌子。直到他坐下来，赫炎也自顾自的坐到他对面，问道：“为什么又来？”
    对面那人还是用宽大的帽子遮住面容，微低着头，“因为你这里不要钱。”
    竟然真的是这个原因！“我说过，你再来我会丢你出去。”赫炎黑着脸帮他回忆。
    那人没有忘，“你还说过，你会帮我。”
    赫炎盯着他看不真切的脸，“为什么又肯了？”
    那人说，“不是我肯，是他肯。”他说完这句话，蓦地拉下帽子露出一头白发和一张少年的脸，绝望无力的眼神席卷了看他的人。许是这少年太久没见光，被店里的彩灯刺激的眼角渗出泪水，少年的脸很耐看，就是太瘦了，脸色苍白，连他的嗓音都哑的不正常，他说：“我叫许愿。”
    赫炎很清楚，白发和哑嗓都是没有影子的副作用。许愿露出一直缩在帽子里的脸，抬起头眼角带着湿意让人看了心疼。赫炎站起来俯身替他重新遮好帽子，“那个肯让我帮的人是谁？”
    许愿没回答他，只是喃喃道：“他以前，也这样给我戴过帽子。”
    赫炎拉他站起身，“告诉我他在哪？”
    许愿报出地址，那是他家。一阵风袭过，角落处的桌子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小李还在纳闷，老板人呢？
    赫炎最后还是没有联系墨玄，独自一个人跟着许愿来到一间很有年代感的老院子里推门而入。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满屋子都是亮光的卧房处，许愿拉下帽子调整出一个笑容带赫炎进去，房子里面没有一个人，可许愿像是真的有人等他归家一样，赫炎这才发现在正对着门口的白墙上是一团影子，影子似乎是侧对着他们，还能清晰的看见一个人的轮廓，但那绝不是许愿的样子。
    许愿走过去习惯性的坐到白墙下摆着的床上，用手指一寸一寸的摸上影子的眉眼，几近痴迷的眼神看呆了赫炎，影子似乎是很抗议的，左摇右摆不肯让他碰，可再不愿意影子也没办法真正摆脱许愿的触碰。许愿几乎是贴在墙上轻声说：“他来了。”许愿对影子说话的时候，嗓子都不那么哑了。
    赫炎关上房门，将这满屋的诡异和外面的世界隔绝起来。他走近两步，“你等我？”
    影子开口说话了，“是，你说你可以帮他。”
    这个声音清明爽朗同样是个少年，赫炎暗暗吃惊，他以为能让许愿如此眷恋的人是个女人。
    许愿听见影子的话猛地跟他拉开距离，“我有什么事是需要他帮的？”
    影子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只跟赫炎交流，“你不是人吧？”
    赫炎听见这话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笑着开起玩笑，“你这话问的倒觉得像是在骂我。”
    “不是人？”许愿瞪着赫炎，“陶谨，你什么意思？”
    原来这团影子真的是另一个人，那又为什么会被困在影子里？赫炎满腹疑惑。
    “他是神。”这是这个叫陶谨的影子从许愿进来到现在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所以我肯让他帮。”
    “你怎么会知道他不是人？”许愿问陶谨。
    陶谨苦笑着讽刺他：“你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可笑吗？因为我也不是人，我当然能察觉到他的身份。”
    许愿慌乱的安慰陶谨，“怎么会呢，你哪里不是人，你只是……”只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的争吵很多次了，许愿还是那一套说辞，“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
    陶谨长呼一口气，“所以我还在这里。”
    许愿似乎放下心来，满意的把头靠在墙上像是真的又靠着陶谨的肩膀。
    赫炎看出问题的关键，就算许愿没有影子那他也是凡人，一个凡人怎么会懂得将一个人的魂魄锁进自己的影子里还从身体里抽离出来，有人帮了他，但也是害了他。他不仅要帮许愿恢复，还要解救出陶谨的灵魂，最重要的是还要查出帮过许愿的人究竟是谁？
    “此事非人所为，你们这样不合规矩。”随着外面的声音传来，赫炎身后的门也被外面的力道推开，是墨玄。
    许愿警觉起来连忙护住陶谨，“你是谁？”
    墨玄把这个问题抛给赫炎，下巴一点，“问他。”
    赫炎惊讶的看着来人，自己不是没联系他吗，这家伙怎么自己跑来添堵了？赫炎脖子一拧，“别问我，我不知道！”
    陶谨的声音从许愿身后传来，“许愿，别怕，他也是神。”
    这一声“许愿”叫得许愿瞬间放下了满身防备。
    墨玄与赫炎并肩而立，对着许愿冷静的开口：“你早该放了他。”
    “放”这个字像是触到许愿的逆鳞一般，哑着嗓子喘粗气，“放？不可能，我们死都要在一起。”
    赫炎越发觉得许愿可怜，他怜悯的看着那个病态的许愿，“可他已经死了，而你也气数将尽。”
    许愿双眼通红，扭曲着苍白的脸大喊：“谁死了！陶谨才没死，他就在我身边，你们瞎吗，看不见吗？”这个人完全变了，跟赫炎看见的那个让人心疼的少年完全不同，他说他叫许愿，他说他不肯。
    陶谨在墙上，黑乎乎的嘴一张一合的陈述一个事实：“许愿，别再自欺欺人了，我早死了。”
    许愿瞪大双眼，瞳孔收缩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踉跄着跌在床上颤抖着吻上陶谨，“求求你，别这样说，求求你，你知道我受不了……”可惜他再怎么努力去贴近陶谨，他都无法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躯体，他所留之处都是冰冷的墙面和一声不吭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