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五百五十三章: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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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少女的父亲携同前来领地拜访的女魔法师,最终还是肯定了众人的猜想,少女是自愿沉入梦中,以换取驻守园庭的夜鸦的协助,将古老的梦境再度熔融流转,并化为己身的力量,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十数年前她的母亲曾做过的那样。
聚集在厅堂之中的人们陷入一片沉默,即便是看上去较之先前又苍老了好几岁的少女的父亲,也像是早就预见到了今天的情形一样,他的手中攥着一枚少女曾戴过的雕刻了家族树形纹章的戒指,面上已看不出是彻底麻木又或者残存着悲伤。
长久的静寂之中终是仍未卸去盔甲的少年先有了动作,伴着金属盔甲碰撞的铿锵声响,他遵循着骑士的礼节,以无可挑剔的姿态单膝跪在了那名披纱的神秘女魔法师面前,恳请她说出她的未尽之言,毕竟少女的天赋和血统来自她至今仍侍奉着的那个古老国度,若沉入长梦即可宣告死亡,那想必她也不必亲身来到这个地方。
女魔法师隔过面纱垂着视线看了他片刻,最终赞誉一般地轻轻拍击了戴着满手老式银戒的双掌,她说没错,虽然今时面临的情境正同十数年前一样,但唯一的转机也是唯一不同的那点是,龙再度出现在了这片大地上。
少年与厅堂中的大多数人瞬间哗然,嗡隆的议论过后少年垂下脑袋,只说先前异国王公带来的那枚龙蛋所孵化的幼龙因为引发了焚烧城堡的大火,在刚孵化后不久便被众人合力杀死在了会场。
女魔法师在暗色面纱下显得深黯的唇角轻轻一扬。
她说是这样没错,但不要忘记他们从遗迹中得到的东西,并不只有那枚临死前才被娩下的龙蛋这一样。
——既说是临死前娩下,便意味着那头引发了国家覆灭的成年巨龙在娩下蛋后就在附近甚至是原地死亡,也就是说邻国所得的并不仅仅是龙蛋,那头已死的巨龙的遗骸,也一样在他们手上。
少年霍然抬起头来,便听得那名披纱的女魔法师不紧不慢地继续讲述。
她说十几年前那场让邻国军队败亡的无名梦境因为其太过显著的效果与太过强悍的力量为邻国所戒惧,他们也是为此才四处调查搜寻遗迹,试图获取毁灭故国的龙的力量来对抗,只是即便死去,龙也依然是龙,并没有谁能抵御更别提利用那甚至只是来自于尸骸的力量,但是漫长的摸索与利用了数不清的动物和人的实验后,他们发现了唯一的例外,那就是正在怀孕中的母体,似乎龙那致死的力量在她们身上无法准确地落定,而是会被平均地分摊在母体与胎儿的身上。
虽然最后证明试图利用龙之血肉的生物依然会面临无可回避的败亡,但这种分摊却是唯有的例外,不仅能延长存活时间,还能多少窃得一点龙的力量。
当时主导这项实验的是王国的长公主,她当时刚刚怀上她的第二个孩子,丈夫却因那个悄无声息的梦境死在了战场,在得到龙的血肉无法立时杀死怀孕的母体的结果之后,她果断使用了巨龙的血肉,并顺利地获取了一部分龙的力量,她的果断和强势以及得来的力量为她争取来了许多强硬派的支持者,却也因此遭到了国王,也是她弟弟的忌惮与对抗,长公主对巨龙血肉研究利用的越是深入,她的力量便也越强,但随着分娩的日子临近,她难免行动不便意识空茫,或许是害怕她最终真的能够生下那个分摊了一半龙的力量的胎儿,趁着她最难以行动的那段时间,国王以谋逆的罪名将她关进了王都地下的牢房,而她丈夫的其他亲戚,则因她原本就有的死亡的风险以及国王不做牵涉的承诺未作阻拦和违抗。
虽然长公主最后如国王所期待的那样死去,但在她生前,在没有任何人知晓的情况下,她同样将这力量用在了她那还没记事的长子的身上,亦即那位年轻的异国的王公,没人知道她具体的做法,只能模糊地推断她遗赠给长子的应当是某种经她血肉弱化过的力量,这力量在他的身上安静地蛰伏着却也一同陪伴着他的成长,女魔法师一直以来也只是以怀疑的心态观望,直至她从少女的父亲处得知他曾将一颗龙蛋送到了少年家族举办的晚宴上。
能够感知以及压制幼龙的孵化进度,足以证明他确实掌握了一部分龙的力量,哪怕他先前并不知情,在国王受梦境影响试图抹杀他却被他反杀之后,他也应该从他的口中知晓了这份力量,少女编织的梦境难以影响到他,除开她自身的不成熟外,也是因为他的意识里有残缺的龙潜藏,而在他周围的随从与骑士陆续死亡之后便更是确证,他应该已经意识到随时间推移得到了帮助的少女的力量将越发高涨,而来自母亲的遗赠不可能一直与之对抗,于是他找到了当年未被完全销毁的龙的血肉,在拥有适应性的前提下,前无古人地成功化用了龙的力量,可以理解为这世上最后的龙活在了他的身上。
也是在这样的大前提下他才只率领了极少量的骑士袭击了这座城堡,除开断绝自身性命受胁的后患之外,也是因为来源于龙的憎恨,人类难以清醒地违抗。
按照女魔法师的说法,龙与故国的纠缠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然成为实质的桥梁,而她则可以在此基础上人为地加固这座桥梁,将他的血肉和灵魂在生与死的夹缝中导入梦境,并因这双份的厌恨自发向着少女的所在之处流淌,如此一来,即便是那座封闭的园庭,想必也也无力阻挡,而在那之前进入他梦境的人,也将会自然而然地被裹挟至他将要去到的那个地方,但不说能否真的那样顺利地在保留意识的情况下去往园庭,单是被驻守园庭的夜鸦杀死的可能,也是个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的可能。
少年当即向女魔法师承诺说他会潜入那位异国王公的梦境,藉此前往园庭将少女带回身旁,他的母亲闻言猛地看向他,却终是没有办法真的做出阻挡,少年温言劝慰母亲,说无论是十数年前还是而今,他们都必得有所付出才能不负报偿,若他最终未能苏醒,家业依然有幼弟承继,但若他最终能够醒来,邻国之祸与巨龙之祸,都将彻底断绝隐患,女魔法师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选择亲身前来协助。
——所以这是唯一的机会,无论是对他们,对少女还是对至今驻守故国遗迹的女魔法师而言,都是这样。
虽然当面被人挑破了心思和此行的目的,女魔法师看上去也依然没有恼火,轻薄暗色面纱下的唇角仍旧微扬,只是在少年无言地拥住面色哀伤的领主夫人之后,才开口说杀死一头龙,哪怕只是这样活在人类身上的残缺不全的“伪龙”也绝非是那样简单的事项,哪怕她先前在城堡外山坡上所使用的那张来自于故国的银弓,所能做到的极限也不过是将那位异国的王公拘禁住,真正杀死巨龙的手段,得要他们自己筹谋协商。
少年放开母亲轻轻地点了点头,称他已经知晓相关的方法,只是要等到天亮。
天亮之后的少年率领着前夜跟随自己回到领地的骑士与原本驻守在城堡内的骑士,浩浩荡荡地越过河谷去到了另一侧的高地上,那座城堡里居住的领主虽然算是他们家的盟友,但领主却是出了名的昏聩懦弱,在此次的对邻国战争中也以家中只有唯一一个独子为由不肯令其随军,只缴了高额的盾牌税作为代偿,而他那位被勒令留守在家的独子也只是似真似假地抵抗过几天,随后便装作没有这回事一样,一时间在周遭传作笑谈,致使他好长时间都没再出现在社交场上。
不过少年今天会来找他,却并非是为了找他要钱或是前来嘲笑他再或催促他重回社交场,他找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在少女初登社交场的那场舞会上,这家的独子是撺掇少年与他们订立赌约的那一众少年人之一,明明才不过是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却漫长得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一样。
年老发福的领主满面赔笑地迎接了他们的到访,少年却无意与他们寒暄太久,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向他的继承人,说按照当年的那个赌约,他是否有权在他们的家族藏品中任意选取几样。
年轻人立时愣住,下意识就要开口否认,却在父亲拼命的眼色示意下不得不承认当时他们确实有承诺过这一项,少年点头说好,不过他想从他们家得到的也只有一样——那把曾被施予祝福因而得以斩杀巨龙的剑,据说巨龙的血迹至今都还残存其上。
领主与年轻人的脸色俱是一僵。
最终仍是领主率先反应并调整过来,立即就要召唤随从将剑从仓库中取来,而年轻人则忍无可忍难免忿忿,当下起身就要开口喝骂少年怎么敢上门第一件事就是索取旁人家承的最贵重的收藏。
然而少年就像完全没看到他一样兀自起身,落座时因长度难免碍事而解下的双手剑此刻被他握在掌中,如手杖一般在他起身的时候伴随着铠甲相击的声音发出沉重地“笃”地一响。
他没说任何话没做任何表情也未将眼神分给身旁,但那年轻人的动作还是不自然地滞住,用力地吞咽过一声之后,将脑袋转去了别的方向。
领主的侍从很快返回了他们所在的厅堂,一并捧回来的还有个像是黄金制成的长条形盒子,无数火焰的纹饰被小颗的红宝石、红玛瑙、石榴石以及血珀等红色的宝石装点着盘绕其上,盒盖靠近一侧的地方,则錾刻出一只神情凶狠鬃毛浓密的雄狮狮首,另有两颗拇指大小的深邃得像是血液也像陈酿的弧面红宝石则被雕琢镶嵌成了眼睛的模样。
这只盒子出现在舞台上的瞬间,杰纳便听得四面八方墙壁里的链条再度开始了海潮般的哗哗声响,还没等他从这种过于明显的普林赛斯风格中琢磨出任何可能的选项,便听得身旁响起了一道心如死灰一般的叹气声。
杰纳跟艾克蕾尔一道转头看过去,便见德奥彻底放弃了一般靠在了身后扶手椅的椅背上,仰头的同时伸出右手用力地捏按着自己的眉骨和鼻梁。
“……饶了我吧,”他喃喃地说,“我事前可完全没听说过拍品里还有遗失的圣物这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