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五百五十二章: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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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说幸运或说不幸,星夜赶回家族领地的少年隔过一处高地开外便听得了魔咒与金铁交击的声音从城堡的方向传来,先行一步前往探查的骑士也回报称城堡正在阻挡着不明身份人员的进犯,但袭击者的人数却意外地少,驻守城堡的骑士们发觉得也足够早,考虑到随行的人数一样不多,少年当即下令从后方混入其中同时进行包抄清剿,跟随着他的骑士们也认同他的判断,当即熄灭随身的灯火或者照明的魔法,将绣有家纹的旗帜裁成长条绑缚在右手腕上方便识别敌我之后,迅疾且无声地扑向下方双方混战的地方。
这样的手段虽然称不上光彩,却异常有效,在所有人从头到脚都被铠甲包裹的情况下,不出两刻钟便有三分之一的袭击者被他们以为的自己人从背后杀掉,不过袭击者中的决策者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一手大范围的火魔法燃起,一片火海随之升上半空,直接映亮了城堡的一角,虽然无法仅凭照明就明确哪部分人是混进来下黑手的,但至少杀过袭击者之后会立即被其余的袭击者注意到。十数位运气不太好的骑士因此被辨别出来,袭击者分出一部分人专心清理他们,另一部分人则继续接连攻击着城堡一侧的防护,成片的禁制此刻已有部分冒出如同正被灼烧着的红光,明灭不定地摇曳闪耀。
仍旧混在袭击者们之中的少年很清楚,那正是城堡中用来居住的一角,明显这些袭击者所为的既非掠夺也非破坏,应该有个确认此时正在城堡中的人,正是他们进行此次进攻的目标。
眼见禁制愈发黯淡残破,先前被发觉了不对的那些骑士也越来越难以支应袭击者们针对性的清剿,知晓隐藏无望的少年一声令下,依旧混在袭击者们中的己方骑士一齐动手,内外联合下又将负责围剿他们的袭击者清掉不少,但随着对方人数的减少,存活下来的袭击者的实力明显更强,被纠缠住的少年一时难以突破到正被攻击的城堡一角,只能看着禁制彻底消散,随之而来的一发炎爆更是致使范围内一处厅殿的小半侧墙壁直接塌掉,几道黑影随之跃入那处破洞,悬于半空用于照明的火海似乎也因为施术者的离去开始黯淡并逐渐涣散熄消。
正在少年止不住心焦的时候,一声弦响破空传来,一支重型的、缠绕着诡异花纹的银色箭矢伴随着尖锐的风啸声扎入厅殿侧方尚未倒塌的那部分墙壁,随之箭头没入处便汇聚出一只巨大且虚幻的、几乎纯粹由魔光勾勒出的魔物,遍身粗壮如藤蔓的肢体几经挤压扭转,终是在照明的火海彻底熄灭之前,挤进了破损的厅殿一角。
等城堡周遭的照明彻底消失之后,残存的众人才从地上影绰残存的影子上意识到了后方的又一拨来人,纷纷抬头往身后山坡的方向回看,只见他们来时翻越的那座山丘此时已被无数灯火与魔光映亮,立足一众火光之前的则是两匹白马,其中一匹上端坐着位身披铠甲却未戴头盔的老者,而另一匹白马的身侧则站着一个黑发黑裙身披黑纱的高挑女性,她那只戴满了古旧戒指的手此时正持握着一张长度甚至比她身高还高的银色长弓,弓身形如柔韧的枝条藤蔓织拧一处,无论是这张长弓还是她缓缓垂落到身侧的另一只手都预示着,刚才的那一箭连带着从破洞处钻入城堡的魔物都是她的手笔,哪怕她全身上下没有半片护甲,手中的长弓连带射出的箭矢也都如工艺品般花哨。
而在这两人的侧后方各有一名执旗的侍从,他们手中的长帜上,金线绣出的树形图纹正在周遭浮动的火光里静默地闪烁着,就同少年先前曾经在邻国那座破旧宫殿所见的残破挂毯角落处的纹章一样。
正对着城堡的山坡上,手持长弓、黑裙披纱的女性随手将那张长弓抛给了近侧的一名侍从,那张银色的长弓看起来颇为沉重的样子,接弓的侍从甚至因它的重量一个踉跄,而那位身披黑纱的女性则已经动作轻捷地翻回了马背上,与身侧年老的领主一道,率领着被灯火魔光映亮的队伍向城堡行来,而残存的袭击者们,在先前的战斗以及少年及属下的夹击暗算之下,残存的人数已然组织不起什么有效的抵抗,见状纷纷抛下武器投降,让那队列全无阻碍地来到了先前混战的城堡大门前方。
舞台上城堡开启大门与舞台外高处包厢墙壁内外的链条声交织作响。
少年与援军汇合后,迅速进入城堡搜寻起先前击碎禁制后渗透入内的袭击者们,还在山坡上就猜到袭击者身份以及目的的少年提着手中的剑在城堡的长廊中狂奔,直奔仍未息止的搏斗声响的来处。
那声响越发激烈,且不断移动,起先还在更高层的走廊上,没等他跑过半层便似乎挪去了另一座厅殿的屋顶上,待他终于跑到最开始声响所在的那条垮塌了小半露着寒风的走廊的时候,那声音似乎挪去了更远处的一座塔楼,透过寒风贯入的地方,影绰还能看到有魔光闪动。
而少年已然无心再关注那一侧了——就在这条垮塌了的走廊上,有着那场被幼龙的龙焰烧毁的那晚,少女在城堡被安排的住所。
而此刻,那扇同样被先前的炎爆波及到了一部分的房门,正歪歪斜斜地敞着。
少年只觉得遍身的血液如凝冻一般生出一种无所不在的锐痛。
他提着剑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脚步有些虚浮地向前,微末的一滑让他重新停下脚步点燃灯火,只见一长串猩红的滴沥一直从另一扇被炸开的门内穿过整间起居室,凌乱地延伸到了他现所立足之处。
因一路奔跑而来的沉重呼吸声随之一断,又是沉默。
他背对着台下所有人的视线,唯有那柄被他提在手中的剑的剑尖,放大了他腕间细微的颤动。
良久良久之后,他横挪一步,避开那些尚未干涸的血迹,缓缓地往更内部的卧房的方向行走。
寒风从通向外界的破洞处贯入,房间内所有的帷幔和流苏,都轻盈且无声地在其中浮动。
少年终于走进了那扇门,提高了那团一直燃烧在他身边,被他用作提灯的光火。
被火光映亮的是一张华丽的四柱床,满目深黯的猩红如同深秋转红的爬藤般蜿蜒攀附于垂曳着的帷幔上,床边靠躺着一个十来岁的穿着侍女长裙的女孩,较之帷幔更加浓厚深重的血色几乎浸透了她裙装上所有的可被辨识的浅色部分,还有一些似是从口鼻处咳呛而出,形态介乎于凝固和流淌,细看之下不难发觉她左侧胸前的衣物有处不甚起眼的破损,那昭示着一处由纤细的锐器造成的贯穿伤,正是那把锋锐的利刃拔出时泼溅出来的血染红了半幅帷幔,残留在剑身之上的部分,则一路滴沥到房间之外的地板上。
少年长久地注视着这团浮动着的昏晦火光堪堪映亮的惨烈景象,最终也没发出半点声响,他只是沉默地半跪下来,动作轻柔地伸手将年轻侍女已然黯淡却依然半睁着的眼睛合上。
之后他重新起身,借着火光的映照缓缓地将染血的床帏拂开,苍白消瘦到在火光下几近透明、仿佛什么似人之物遗蜕的少女依然陷在重重的绸缎与帷幔之中,血液被帷幔所阻并未浸染到她的身上,但肉眼看不到她胸口的起伏,更无从感受有一丝一毫的生机在她的肌理血肉之中流淌,唯一能够证明她大概还活着,母亲和她的侍女并未放弃希望的,只有那枚压在她交握于胸腹间的双手下的那枚煤玉护符,被雕琢成一只圆润的甲虫模样。
他依旧记得将护符赠予她的那个晚上。
而那枚护符只能护佑一人。
那名曾经为他所救的侍女……也是因此而亡。
搏斗与魔法制造出的声响依然徘徊在混乱一片的城堡上空,但终究是一声比一声更显得渺远、虚浮、以及漫长。
在某一刻轰然的一响之后,寂静重新降临在了这座被火光映亮的城堡上,而后是外间传来一道道飞行术所致的破风声响,人们沿着那条残损的走廊抵达了门扉大敞的起居室,又顺着淋漓血迹进入内侧的卧房,众多或纯粹或斑斓、或明亮或暗淡的悬浮火焰或者魔光一齐拥了进来,将整间卧室映照得有如昼时一般明亮。
先前在后方统筹并安置伤员的领主夫人,也在此间脚步踉跄地被侍女长搀来了这个地方,尽管一路淋漓的血迹已是预兆,但一眼得见眼前的景象,她的眉眼间还是顿时染上了浓重到难以挥散的哀伤,但她终究是撑住了侍女长的臂膀,回头吩咐了一句什么,随后便有侍从走来,将新死的侍女抬离了这个地方。
黑裙披纱的女性的目光被那名抬离房间的侍女牵引了片刻,最终还是转回视线重新注视着面前的四柱床,在年老的领主也是少女的父亲的恳请下,她拂开染着血迹的床帏,将苍白、瘦长且带了数只老式银戒与臂环的手轻轻放在了几乎已然不存在生机的少女的额上,影绰的魔光之下,那只手与那张脸都是一样苍白且略显虚幻着寒凉。
领主夫人犹在压低了声音一项项地吩咐善后的事项,不断有侍女侍从在她话音落后闪身离开她的身旁,而披纱的女性却丝毫不觉得有被打扰一般,只是静静地将手盖在苍白消瘦不声不响的少女的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