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五百五十四章: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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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物所能代指的事项是十分宽泛的。
往大了说,便如德奥前几日提及过的那两只圣杯一般是某位贤者最具代表性的、拥有奇异不可解力量且留下了传说的强大器物,往小了说,任何一位贤者的一件衣袍一缕发丝一块遗骨,只要得到圣堂承认与某位贤者相关、且得到过公开供奉的,都可以被称作圣物。
普林赛斯自建立起就是个屡经战火的国家,内乱、分裂、侵略与被侵略在历史上可以说是不厌其烦地随机上演,国境线更是常常变动,圣堂的建立与损坏,圣物的承认与遗失基本都可以说是常态中的常态,杰纳着实不认为一件普通的“遗失的圣物”就能让德奥这样失态。
既然不是普通的,那便只能往最著名的那些上面猜,并且一定得是确凿无疑的真货,诸如一缕头发一件衣服那种真假难辨的可以直接排除在外,可惜他对宗教事务了解的非常有限,除开他是幼子且年龄尚小无需在宗教场合频繁露面外,也与普林赛斯对男性的要求与医者的谨遵的教条严重相悖分不开。
所以猛地让他在脑海里检索出几件有代表性知名度的、强大且能确认为真品并且还处在遗失状态的圣物……他想不出来。
哪怕从剧情可以推断匣中存放的应该是一把剑,但历史上出现过的剑类的圣物本身也多到泛滥。
好在舞台之上,歌剧仍在进行,尚未演完。
四面八方交错混乱的链条声响,也同样不曾绝断。
缀满红色宝石的精美的黄金匣子垫着厚重的金丝绒布被捧在侍从的手上,看得出那匣子着实很沉,全赖侍从的手颤抖得太过直白。
少年将自己的剑抛给随同前来的骑士,自己则伴着盔甲的铿锵声走到侍从近前掀开盒盖,不知是否错觉,盒盖掀开的瞬间内部似有火光一般摇曳着闪烁了一下,少年神情不改地将手伸进原本狮首所在的地方,随后果然将一把双手剑取了出来。
相较于过分花哨的剑匣,那把剑本身朴素得多少令人意外,不难觉察到的磨损和磕碰痕迹也证明再是细心的保养也难将其上的年代感完全掩盖,无论剑身剑柄还是护手上都没有什么起到装饰作用的部件,一看便是铸来用作实战,与杰纳所持的【罪心】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两个极端。
但正是这把平平无奇的长剑,将链条飞转的声响再度掀了起来,甚至德奥也无言地起身,转去后方能够落笔的桌案。
不……说是那把剑应当并不确切,杰纳轻皱眉头仔细观看,因为台上歌剧演员端详长剑的动作,似乎是有意无意地对着观众们展示着剑身上那串斑驳的暗色斑块。
……沾血的剑?杰纳心头顿时生出一种不怎么美妙的预感。
果然紧接着便见少年双手持剑将剑刃朝上举起,就见朝向台下的那侧剑身上,那串原本彻底凝固干涸了般的暗色痕迹如同炭火骤经烧蚀复燃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红并绽放出灼亮的色彩,随后便如同熔岩一般向着下方的护手处粘稠缓慢地流淌下来。
血迹的重新点燃似乎也带来了周遭热度的更改,原本还要继续端详甚至于尝试挥舞的少年在一顿之后立时将长剑塞回了黄金铸成的剑匣之中,随着他的手指一摆,侍从将剑匣交至另一位跟随少年前来的骑士手中,随后便换是那位骑士端着匣子的手抖得厉害。
……古老的长剑,剑身有血迹浸染,曝露空气或者解除一些其他的什么限制之后,原本干涸的血迹还会还原成能够重新流动的状态。
端坐在扶手椅上的杰纳面无表情,如果一定要拿一个词来形容他当下的脑海,最合适的可能是一片空白。
好半天后他才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并不意外地看见了身旁的艾克蕾尔的表情也是相当精彩,最后他们两人一道转向后方写下新的数字丢回吊篮的德奥,而后彼此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地再度互相看了看。
最终还是杰纳如同放弃了什么般直接开口道:
“是那个吗?”他问,“……普林赛斯最初的国王用来杀死圣赛夏的剑。”
“——乔勒安之剑,”德奥一面说着一面从吊篮里将字条回收,瞥了一眼那串红色数字之后再度写下了一张新的丢进吊篮,“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剑身上至今残留着、嗯,圣赛夏的血,那血液一旦未与魔力完全隔绝就会被点燃,重新流动起来的时候有如熔岩。”
将羽毛笔插回墨水瓶之后他抬起头来重新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多少诧异地道:
“我以为你们会意识到的更早一点。”
杰纳跟艾克蕾尔再度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彼此的无言。
“但这件圣物一直以来都只是被宣称存在不是吗?不要说是时隔几千年却依然能够重新流动的血液……单是那把剑本身是否真的能够跨越漫长的岁月留存至今,都始终未能明确。”杰纳神情复杂地如此发言,艾克蕾尔在旁也跟着点头,哪怕作为贵族小姐和未来的公爵,她无论如何都表现得比她的另三个兄弟在宗教事务上更虔诚一些,但对于这件圣物,她也始终认为相关事迹中的编造成分要更多一点。
德奥不由苦笑了一下靠在桌边。
“主要还是它身上的正统意味太过浓厚了,初代的国王以及引发了一切的圣赛夏,本身就是普林赛斯最与众不同也无可争议的发源,因此外敌也好内贼也好王室本身也好,都难以对这种级别的象征视之不见,所以几千年来一直频繁地遭受盗窃甚至于掳掠,千年之前就决定不再公开展出供奉,大概率是在圣堂势力衰减的大背景下,令防守方的压力尽可能地轻减。”
确实……如果在那样的情况下再丢掉一次这把最著名的圣剑,那圣堂的威信可就真的要暴跌到底无力回天了……虽然从结果看来他们确实是又丢了一次。
“……更何况它还承载着一个那样的传言。”德奥轻叹口气,抬起手来揉按眉间。
“什么传言?”这次由艾克蕾尔抢先出言。
德奥放下手来看向她,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才说。
“据说普林赛斯家族传承至今的火魔法天赋,正是来源于剑上沾染的血。”
艾克蕾尔跟杰纳闻言都怔了怔。
相较于并非魔法师只对魔法有常识性了解的艾克蕾尔,显然还是身为魔法师且是火魔法师还跟异血有牵扯的杰纳想到的东西更多一点——经德奥这么一提他才发觉,普林赛斯家族稳定的火魔法天赋的来源似乎并不明确。
如果按照他在牵涉进世家以及德兰相关事务前最开始的理解,四大制约国的统治家族在传承上应当都存在着区别于一般魔法家族的特异点,但随着他对相关历史以及异血方面的了解增长便不难发觉,除开普林赛斯外的其他三大制约国的特异之处都由来明确。
首先便是制约国始建之时最为强盛、却也因此最先遭【吞噬】灭绝的东南制约国凌瑰,虽然灭国时作为皇族的墨唯家族在魔力上的传承已经断绝,但早前曾经拥有的摄灵天赋毫无疑问来自于被掳掠贩卖流遍东域的【六叶】;而后是第二个遭受灭国之祸,却在世家的帮助下南迁袭旧名重建的东北制约国达坦纳,曾经的王室维利斯顿家族也传承着亡灵魔法的天赋,但细究起来便会发现,不只是维利斯顿家族,原达坦纳的贵族中擅长亡灵魔法的魔法师一样不少见,与其说那是王族的特点,不如说是那个国家,或说是那片地域的特点;再就是从此地向北的西北制约国兰沼,答案根本就摆在明面,稳定的水魔法天赋来自于水妖的血统,时至今日仍未断绝。
但普林赛斯不同。
【骸骨之廊】排名第十六的王狮戈德里戈恩确实擅长操纵火焰,然而这位凶兽已然明确死在了世家建立之前,失去血脉源头后相关的异血家族实力在短时间内急剧下滑,加之作为雄性传承力量的族群难以让外来的雌性平安分娩,曾有过的传承着王狮之血的魔物和异血家族们,没有任何一个留存到今天。
——但普林赛斯家族的火魔法天赋却并未因此断绝,他还有德奥,还有已死的上代洛斯罗蒂公爵都可以证明这一点,现任的国王阿尔泽虽然罕见地不是火魔法师而是地魔法师,但无论是嫁给了厄利尔伯爵的蕾莉安娜公主还是被关去了隐修院的利斯特王子,仍都是以火魔法的天赋为先。
虽然从历史既往看与普林赛斯家族相关的异血绝不仅仅只有王狮一支,就比如月鹫的血脉源头断绝至今还未满一年,但排在【骸骨之廊】前十五名的凶兽中擅长火焰的杰纳暂时只知道一个希尔丝琦,虽然从那位命丧西恩特边境的赤鹫伯爵来看她大概还在世甚至很可能就在北境的阿洛玛贝尔,但从无论是她极少露面留名的行事作风还是作为居于血脉顶点的女性而言,都不太像是跟普林赛斯仍有关联。
如此一来,答案明确。
——要么是【骸骨之廊】之中仍有不为人知的擅长操纵火焰的凶兽存世,普林赛斯家族的天赋稳定是因为传承到了其血缘,要么就是在建立国家七千多年后,至今无法解释其来源。
杰纳扯了下唇角,真是说不出哪个更凄惨一点。
同时也不知是第多少次明确了,母亲当年执拗选择来到普林赛斯、在未经家族祝福的情况下选择与前代的洛斯罗蒂公爵成婚,确实在绝大部分世家成员的眼中都不明智到了极点。
名副其实的“隐患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