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四百九十八章: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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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见那名白发白裙的年轻女性径直走向了尸骸所在的扶手椅,却只是上上下下扫了两遍,便将目光转到了扶手椅边的那张小桌子上去,上面除了一支已经打开的起泡酒和一只装了小半水冰的黄铜小桶外,还有数只高脚透明的碟型杯,以及一只未被使用过的长颈大肚的醒酒器。
就在旁边的乔丝琳看见她在数度扫视后盯住了那支还剩小半的起泡酒,开口提醒了一句:
“我们之前已经确认过酒液本身没有问题了,但谨慎起见还是取走了一部分,借了隔壁的房间比对看是否会和环境内的其他物品发生反应。”
莎瑞却好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径直拎起那支起泡酒,取过桌上的一只碟型杯倒了一个杯底,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后她的表情没怎么掩饰地扭曲了一下,显然是对酒类既不习惯也没兴趣,但她并未就此停下,而是换了只杯子,再度倒了一个杯底,旋即一饮而尽,放下后又换了一只杯子,再饮,再换,再饮。
只是单纯的涂毒的话,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查明,所以倒也没有人拦她,而是默默地注视她就这么一杯一杯地喝过去,反而是旁边的德奥有点担心,倒不是担心莎瑞喝到毒药这种注定奈何不了她的东西,而是担心她试完所有的杯子之后会不会还打算试冰桶和醒酒器?仰头灌起泡酒至多是豪放和不解风情,但如果直接把醒酒器甚至是冰桶也举起来喝的话,就多少有些让人看不下去了。
莎瑞动作很快,每次也只倒和喝一个杯底,桌上总共的五六个杯子很快就被她试完了,就在德奥觉得自己的担心极有可能化为现实的时候,莎瑞注视着眼前刚刚用过的那只杯子,并未像之前一样放下去。
乔丝琳见状神情微动,对方现在拿着的那只杯子正是一开始距离温尔林伯爵遗体最近的那一只,他们不是没想到这只用过的杯子会有问题,但查验之后仍然没发现有毒药之类的痕迹。
莎瑞端着那只杯子安静了片刻,整个房间的视线都往她身上汇集了过去,最终她似乎是想了想,又把那只杯子放了下去,但所有人都看到她有意将那只杯子放在了桌子的另一边,跟先前用过的那几只有明显的一截距离。
之后她不再管那些杯子,而是重新往温尔林伯爵只剩下了皮肤和骸骨的尸骸上看去,隔着一层白绸般苍白且无生机的皮肤,伯爵的尸骸就像是一只造型独特的、盛装花朵的覆纱的容器,莎瑞换着角度去看那些生长在骸骨之内和已经从空洞的眼眶和鼻端生长出来的花枝,又很快将目光挪移开去,转而注视扶手椅的下方,和尸骸垂落的双手掌心。
几经搜寻之后她终于在尸骸左侧衣领,因为垂头的动作而被从鼻端抽生的花朵盖住的地方,找到了一小束已经萎谢半数的花枝,她没怎么在意地上手拨开那些尚还鲜嫩着的叶片,将其中萎谢了的部分径直扯了下来,稍微端详了一下之后,拈住花枝的指间忽地冒出了一团白色的魔光,将其全部笼罩进去之后又忽地层层变暗转绿,待这团深绿色的魔光也消失殆尽之后,留在她手中的已不再是一段看不出原本面目的蔫枝,而是一枝与尸骸之中所盛无二的、洁白的昙花。
这样的景象多少令观者们讶异,尤其是出身世家的那几名,白色或者近白的魔光大多为医者所有,但后续拆分转绿看起来又是生命魔法的特异,综合来看的话就是一位有生命魔法天赋的医者,不由得让他们暗自心惊,依达法拉倒还真能舍得出去。赛瑟尔家族的两兄弟同样有点意外,但意外之后,又是更新一轮的惊喜,毕竟按照惯例,世家出身的王后所出的子女不会继承王位但也不会远嫁别国联姻,最后大多会落到本国贵族的家中,如果这些孩子们之中有谁有生命魔法的天赋,出于培养医者家族的考量,大都会嫁或娶赛瑟尔家族的子女。若是真能事成,生命魔法、世家血脉再带上王室的重视,即便对赛瑟尔家族而言也是天降横财一般的好事,虽说国王若娶那位伊格特兰德小姐也能产生同样的后续,但他们也知道法尔丝、格朗德和瑞格特三族大概率不会看着伊格特兰德将手伸到莫特斯平原以南的区域,但他们没可能奈何赫朗斯伯爵,因为他既是王国的贵族,也是世家的后裔!
德奥没去看那兄弟二人不住闪烁的眼神,他眉头轻皱地望着莎瑞端详了那段苏生的花枝片刻,最后小心翼翼地摘下了残存的数片花瓣之一,之后走回桌边,放下花枝,拿起先前找出来的那只杯子,刚要将花瓣放进去,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微转手腕,将杯口翻转朝外,正转向那边时不时就要看她一眼的赛瑟尔两兄弟。
她有意将手臂伸直,将杯子拉得离自己远了一点,之后才松手放开了捏在另一只手里的那片花瓣,那片纤长的白色花瓣并不意外地落进了下方微微倾斜着的高脚碟型杯里。
什么也没有发生,花瓣只是静静地落进了杯底残存的酒液里。
而莎瑞本人则尽力地将手臂拉得更远了一点,甚至扭过了头,还闭上了眼睛。
又是数息针落可闻的静寂。
妆台前的那个小个子的格朗德男性见许久都没有后续,左右望了一眼,刚轻咳一声,准备开口说点什么打个圆场,没想到还没发完第一个词的第一个音,“砰”地一声炸响便伴着酒杯碎裂的声音响起,而后就是某种草木急速抽生而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同时不知谁发出了一声惊叫,然后随着“扑通”一声,似乎有什么人跌倒在地。
他所在的位置刚好背对那位白裙的小姐,当下便又是意外又是好奇地往她的侧方走了过去,不过几步便让他一下怔在了原地,只见那位小姐的手上哪里还有酒杯的踪影,甚至连她自己的手,也已经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无数深绿的长叶纠集成密密麻麻的一团不断抽生滋长,与此同时还有许多颜色鲜嫩的花枝从叶片的间隙垂下,又在末端微微抬起,不住生长的同时,那些嫩枝的末端随之膨大又绽成花型,又肉眼可见地被后方新生的同类推挤向前,直至坠地。
只是几次呼吸的时间,那位小姐就变得像是捧着一束壮观但也赘重的花束,只是那“花束”仍在不住地生长着,不仅挤倒了躲闪不及被花枝扑了满脸的赛瑟尔兄弟,也逐步向上蔓延,攀上了她的手臂。
见那些纠集的花朵并没有就此停止生长的意思,乔丝琳扬了下眉毛从侧方走近,她伸手虚按住那团不住涌动滋长的花枝,但花枝却依旧疯狂滋长不见停息,眉头再扬的同时她又加了另一只手,生长的速度这才略略减缓了一些,乔丝琳在大感意外的同时一面默念咒语一面揪住那团失控的花草,用力地想要将它们从莎瑞的手上扯离,但这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费力,这种拉锯持续到有所预料扭头躲开的这种疯狂滋长的莎瑞悄悄睁开眼睛转回了视线,自己也开始试图从花枝中将手抽离之后,额上见汗的乔丝琳才成功将那团仍在缓慢生长着的昙花从她的手上剥离开去。
在乔丝琳将那团乱糟糟的花枝卷了卷丢进已经被铺满了的房间一角的同时,莎瑞也不怎么顾及形象地甩了甩因为长久抓持重物而有些僵硬的双臂,然后绕过散落脚下的花枝,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先前的地方,并将手递进了见她转来便伸出手来的德奥的手里。
微微合了片刻的眼睛之后,德奥重新望向另一边皱着眉头的乔丝琳。
“那只酒杯在被倒入酒液之前,被先倒入了一层液态化的无质晶石,因为总量很少、不具备任何魔法层面的特征而且无色透明,所以温尔林伯爵直至饮下也未明确觉察有异,之后袭杀者大概是通过某种方法让温尔林伯爵触碰到了一枝提前备好的、可以被用来提取花毒的昙花,由于其趋向魔力的特性,它迅速将根须攀向了温尔林伯爵这位环境中最大的魔力富集体,而温尔林伯爵先前喝下的酒中含有的魔力虽然无法直接为他所用,却可以成为这类特殊的、富含魔力的草花的温床,这导致它就如同刚才演示过的那样一下暴涨,顺势吞噬了同样含有魔力的温尔林伯爵的血肉,这才造成了如我们所见的、如同死于花毒滥用的情境。”
除开花毒本身,被用来提取花毒的草花也是同样危险的东西,它们一直以来都生活在特定的富含魔力的环境,被新摘下时还好,若是隔过一段时间,它们便会开始疯狂地从周遭摄取魔力,并试图在任何可能的有魔力的物体上扎根,所以一位药剂师若是准备制花毒,要么是守着就栽种有那些特殊草花的园圃,要么就是有特制的、能稳定供给那些被摘下的草花魔力的容器,再要么就是有生命魔法的能力,在它们不断扎根的同时也让它们不断死去,如果这三个条件都没有,那便只好全副武装,并祈祷自己的好运气了。
“液态化的无质晶石?”赛瑟尔兄弟中年轻的那个还没来得及奇怪德奥怎么一下就将来龙去脉讲得这样清晰,便被他的话语所震惊,当下不由质疑道:
“晶石一旦被打破了凝结的状态,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逸散成环境内的魔力,他们怎么做到将晶石液态化,还能带来会场却不让它们就此逸散在空气里的?”
他是地魔法师,晶石一样是他会常常接触的东西。
就见德奥沉默了一瞬,难说是不清楚详细还是有别的顾忌,但这个问题最终被格朗德家族的那位小个子男性给接了过去,他面色沉凝,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
“有一些……特殊的魔法,或者特殊的药剂能够延长这种状态的存在时间,而且就算最终还是要曝露于空气中难免逸散也并不要紧,只要预先加了足够的量,赶在它们散尽之前倒入酒液,能让温尔林伯爵及时饮下就行,如今看来他可能在每只杯子里都倒了液态的晶石,但是只有被用过的这只后续盛装了酒液,晶石和残酒结合,才留下了一点可被追溯的痕迹。”
那名赛瑟尔当即闭嘴安静了下去。
对面是格朗德,拥有着地之世家的冠名,继续反驳和质疑,也只是更加凸显自己的没见识而已。
而德奥则知道对面指的是什么——将晶石还原成魔力并加以控制,对某些存在而言并不是什么难题,就比如历任的德兰之王和山川之王就都能做到这点,余下的十一位王族也不是不能,只是大约会局限于自己和相近领域的属性,想要控制所有属性的晶石的话,除开权柄相关的山川之王外,只有德兰之王可以。
当然,这并不是说这场暗杀就一定跟德兰有关,有这种能力的也从来不只有德兰相关,只是他们最为著名,严格来说,莎瑞大概也行,就更不用说黛斯特尼跟黑噬那里了,德奥暂时不确定格朗德是在怀疑哪边,只是发现他同那位高挑美艳的褐发女性面色都有些沉凝。
其他的世家成员的面色一样不是太好,这样的手段已经是证明,无论是谁动手,背后都必然存在着一位甚至是多位,有类似能力的非人之物作为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