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四百九十六章:月影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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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王离场之后,陆陆续续有贵族离开狮心大厅。
    阿多尔斯跟莫顿先后借着将不胜酒力的与会者们送上马车的机会顺利离开了会场,虽说这种场合备下的饮品中并不会有什么烈酒,但总是很难免去有人高看自己又或者天生不擅长喝酒,所以多少会有几个人踉跄着难以稳行。
    来回跑过几趟,确定自己没被其他侍从跟踪或者找寻之后,阿多尔斯借着又一辆马车沿着大道缓缓驶离的阴影,避过卫兵的视线,悄无声息地溜进了狮心大厅正对着的、一片用树篱修剪出迷宫的园庭。
    无光的昏晦里,他凭着灵觉和记忆拐过几个隐蔽的弯,在某个角落里瞥见了一点暗红的光火灭灭明明,无声地叹了口气之后,他往那点火光的所在之地行去。
    这里是这座迷宫靠近外缘的一角,有一尊淡黄色岩石雕成的雄狮雕像作为标记矗立此地,而比阿多尔斯更早溜走的莫顿·可芙就站在那尊雕像的脚下,指间那树皮裹成的深灰色卷烟正闷闷地燃着,从他的口鼻处散出大量苍白的烟气。
    “结束了,”他在距离莫顿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之后我们只要赶在与会的贵族们走完之前离开王城就行——王室的管事后续清点的时候会发现少了两名侍从,必然会向侍从原属的利斯特名下的庄园问询,而那两个被我们打晕了灌药塞在谷仓里的庄园侍从大概在那之前就会醒,自会向他们解释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顿疲乏低沉地应了一声,一团不甚稳定的淡色火焰伴着一声轻响在两人之间凝成一颗拳头大小的火球,借着这点摇曳的微薄的火光,他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抽出了那只开启过的信封,摇了摇后交进了阿多尔斯手里。
    阿多尔斯同样借着火光倒出信封里的那张硬质的、绘有金色眠龙的卡片和同样外封的薄薄册子,确认完毕后将之收进了自己的风衣口袋里,多少不解地问询了一句:
    “只要有这张作为请柬的卡片跟这本拍卖手册就行?不需要其他证明身份或者所属势力的东西?”
    莫顿模糊的笑声隐藏在缭绕周遭的烟云里。
    “你不是都看过了吗?请柬上面没写受邀者的具体名姓,”他说,“据我所知,每当凑够一批珍稀的拍品之后,克罗西斯家族都会制作数个这样的信封,分递到一些特定的家族或势力手里,至于之后是转赠了还是被抢走,他们不会过问,只要入场时候请柬的数量跟当初发出去的数量对得上就行。”
    “能得到他们的邀请的都是什么样的势力?”阿多尔斯在追问的同时眉头不由皱起。
    “这个我没问过,就连我父亲应该都不知道详情,”莫顿呼出一口烟气,“但我有听过一个说法——克罗西斯家族只会向他们的同类发出邀请,他们对同类的判定标准是什么没有提,但想想他们家的营生跟名声,也能多少猜个差不离。”
    阿多尔斯短暂地无言以应。
    “不用有心理压力,”莫顿安抚一句,“只要拿着这份请柬,就算看起来是个乞丐,他们也只会恭敬地迎你进去,不会过问多余的事情,你用得上的东西都是前半场就会出现的、未处理过的材料,以你的积蓄,加上利斯特已经预付过的薪金,即便做不到全收,拿下其中几件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只可惜药剂师做生意需要声誉的累积,不然从现在到拍卖举行期间,你还能再赚几笔。”
    “但愿吧。”阿多尔斯多少模糊地笑了一声。
    莫顿只是笑了笑,想了一下之后又嘱咐了一句。
    “那本小册子记得带上,拍卖不一定会是以你想象的方式进行,如果没拿着那个,有可能都认不出拍品。”
    阿多尔斯听得心下一提。
    “什么叫不会以想象的方式进行?”
    “好歹想一想他们做的是什么生意,”莫顿瞥他一眼,“即便不提防某些觊觎拍品的强盗,也得提防经年以来的仇家遍地,如果真要找间隐蔽的屋子以传统的形式拍卖,不仅于安全无益,更容易走漏消息,所以明面上一般是以其他的活动来做掩护……我记得之前有一年是在赛马场上,不同的赛马对应着不同的拍品,以押注的形式出价,当然,真正的价格得在这个基础上翻上百倍才行;还有一年是周边小镇的一个节庆活动,来者以送花的方式选出镇上最美的少女,她会在之后的某个典礼成为某种神灵的代行,就连那些女孩自己都不知道她们代表着不同的拍品,而那些献给她们的花更代表着她们余生都无法花尽的黄金……”
    阿多尔斯听得头疼。
    “所以今年轮到什么形式了?”
    “没人能提前知情,”莫顿低低地笑了一声,“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依然会有很多对拍卖不知情的人混杂在场地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算世家或者普林赛斯官方有意搜查,绝大多数在场的人也对相关的事项并不知情,能极大程度上阻碍他们调查的推进,就算这些不知情者抵挡不住,有他们做缓冲,也能为真正的与会者争取到一定的时间撤离。”
    阿多尔斯为这种意图皱了下眉,但这终究不是他能干涉到的事情,最终还是放弃了评议。
    “不说这个了,”莫顿掸掉一截烟灰,“之前我在温尔林伯爵附近施术的时候,有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当时场中有两位小姐有往你们所在的方向看过去,但都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也不像有跟身边人提起。”阿多尔斯告知实情,“反而是灰公爵似乎没有觉察到当时的事情。”
    “灰公爵察觉不到原本就是大概率,”莫顿似讥似嘲地笑了一声,“世上再不会有什么地方,能有深重过人群之中的恶意。”
    阿多尔斯并未反驳,也未附议。
    这也是他们明知道灰公爵如无意外必定与会,也依然决定要在这个时候动手的原因。
    “只有两个人觉察到其实还好,”他呼出口烟气后继续,“考虑到普林赛斯的魔法师普遍擅火……那大概率是赛瑟尔家族对外交涉的、并非医者的族裔,只有他们为了寻求生命魔法的天赋,依然不定期地同莫特斯平原以北的某些家族联姻。”
    对真正的医者而言,生命魔法的天赋才是首选,它和任何其他种类的天赋组合都不会破坏稳定也不会有强破坏性,自然要是想成为医者,除开生命魔法的天赋之外余下的天赋也得足够稳定不冲突才行。赛瑟尔家族相当看重有这类天赋的成员,普林赛斯家族也时常会帮助他们寻找有类似天赋的孩童收做养子,改造血系,只是真正的生命魔法师是非常稀少的,远远少过同样不属于主流元素体系的思维与亡灵,也很难通过联姻和血缘稳定,所以即便赛瑟尔家族招揽生命魔法师的历史漫长到已有千年计,他们自身仍旧不能算是一个生命魔法师家族。但或许是因为第十一森之世家伊格特兰德家族所在,又或是因为泊蒂娜不定期涨落的绿潮和绿灾,莫特斯平原以北出现生命魔法师的概率要明显高过其他地区,引得不少如同赛瑟尔这样走医者道路的魔法家族前去探查问询。
    想到这里,阿多尔斯提醒了莫顿一句:
    “我不知道今晚的与会者中的都有谁是赛瑟尔家族的后裔,但能确定的是,其中一位肯定跟赛瑟尔家族没有关系。”
    莫顿闻言,短暂地愣了一下。
    “你怎么确定?”他问。
    “因为她是赫朗斯伯爵的女伴,白色头发白色长裙的那位,”阿多尔斯应道,“而且她大概跟会场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有交情——至少在我有留意到的那些时段里,没见任何人试图同她交际。”
    这等同于排除了她是普林赛斯贵族的可能性。
    莫顿有片刻的沉凝。
    “只要没被当场抓住,谁管她和别人有没有交情,”他吐了口气,转而问:“……温尔林伯爵大概什么时间会发作?还有房间里的那瓶酒,之后会不会被查出问题?我倒完酒之后才发现,酒液的颜色稍微有些泛绿。”
    阿多尔斯闻言取出了一只铜壳怀表就着不甚稳定的火光看了一下。
    “保守估计也得等到早上了,”简单算了一下时间之后他这样确定,“到了那个时候,估计那瓶酒早就被王城的侍从分了个干净,更何况有问题的也不是酒本身,酒液泛绿大概是因为你之前用的那个抽取生机的魔法,导致被捕捉到了一些逸散的生命力,不过看来就连目标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那就行。”莫顿低声喃喃了一句,长长地吸了一口指间仅剩的烟头,准备转到外面预先规划好的逃离路线上去。
    但或许是因为这一口吸得过猛了,把冬季无所不在的寒风也一并吸了进去,莫顿一下捂着嘴咳呛了起来,咳到仅剩的暗红火光滚落到脚下湿冷泥泞的绿地里彻底熄去,咳呛到弯下腰背无法直立,咳呛到原本只是在旁边皱眉的阿多尔斯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眼见莫顿咳到几乎跪倒在地,却仍死死地用手捂着自己的嘴鼻,几步开外的阿多尔斯大步上前,硬生生地将他的手从脸前扯离。
    借助微薄的、跳荡着的火光,阿多尔斯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口鼻和掌心,都溅上了深红的浓腥,这景象看得他心下一震,可还不及他去问询详细,便眼见着那些破碎的红迹之中,交错着蒙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白色根须,紧接着从中抽生出了深碧的长叶,随之便有细长蜷曲到如若触角的花苞从中抽出,绽成大片大片如若月光的白影。
    阿多尔斯猛地将手收了回去,看着对方压抑着低咳,咳到最终倒在地上,咳到周遭的空气中,充满了月下之花的独特气息。
    “你根本就没打算等到早上,让温尔林伯爵在自己家里死去,”盯住对方在咳嗽的同时不住颤抖着的身形,阿多尔斯近乎生硬地从牙缝中挤出了这样一句。
    “你们从一开始,就打算要在今夜、在所有人的面前,要了温尔林伯爵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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