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风云莫测 (中)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597  更新时间:08-08-15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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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中,白郎高坐。
    一片灯火通明中,出人意料地没见刀光剑影。
    樊钟秀反客为主:“白将军!大敌当前,您只身对我二人,不怕恶人行刺吗?”
    白郎声音哏哏:“怕死不举义旗。杀我者难出此洞。况且,二人鸣枪进山,白某没把您当作凶手。”
    “痛快!白大哥,早知道咱河南有你白郎将军,樊老二不来闯陕西。”
    白郎下座:“再讲一遍!阁下就是樊老二?”
    ……
    天亮之后,樊、邓二人又跨马奔入渭南城,他们身后跟随一马,马上捆绑一人,棉团塞着那人嘴巴,被装在一条麻袋当中,麻袋横搭马背上。
    当时,陈树藩亲临渭南坐阵,指挥围歼白郎。
    樊钟秀抖手把麻袋丢翻在地,急口朝陈树藩报告:“军座!昨晚我和邓团长捉到一名白郎的舌头。”说着,解开袋口,用脚踢出一人。
    此人五花背绑,满面血渍,竟是马水旺。
    审问立即进行。
    “说!”先问者,邓宝珊,“白郎为何突然又想窜回河南?”
    假舌头马水旺战战惊惊回答:“听……听说陕西新军在渭河北岸布下天罗……地网,他们远来久战,无力渡河。”
    “为何不走潼关,反要夺路偷越巡检?”
    “潼关……难攻。他,他怕樊老二。”
    “哼!”樊钟秀狠一跺脚,“到底何时行动?”
    “后……后天半夜找营。”
    陈树藩拍桌:“来人,拉下去!”
    马水旺泼死大喊:“大……大人!饶命啊,我说的全是实话呀!”
    樊钟秀一把抓起马水旺的衣领:“军座!让我带走活口,后天白郎不攻巡检,我先剜了他的舌头,把他脑袋提来。如果真是实话,我赏给他一个排长。”
    马水旺连忙扣头:“不敢言谎,不敢言谎!大人,我……只求活命呀!”
    陈树藩猛挥其手:“也好。押回莲花寺中!”
    陈树藩转令吴沧洲:“吴参谋长!速改前番布置,调动西安外围兵力,秘密集结商县、洛南、庙台一线,堵住东南,不许白郎一兵一卒再次窜回河南!”
    一支支西安外围的驻军,迅速南调东移,披星戴月,慌不择路,势如洪水决堤。
    大块良田惨遭马踏车轧……
    三天头上,果然諜报频传——
    “参谋长!白郎一部又向巡检移动。”
    陈树藩狂喜,暴眼真如虎目无二:“哈哈……段总长!学生这次要为你争气了。白郎呵白郎,陈某白虎将星转世,你狼(郎)跟虎斗,虎口难以脱身啦!”
    时间又过一日,諜报接连又传——
    “军座!白郎退出巡检。”
    “军座!进攻巡检的是白郎一支疑兵。”
    “参谋长,铜川城外发现白郎大队!”
    “报!白郎大队西入甘肃……”
    “啊——叛军声东击西呵!”陈树藩气得一口鲜血仰面直喷。
    吴沧洲等急忙呼救。
    陈树藩半闭虎目,喘气低叫:“快!快传樊……钟秀。”
    樊钟秀自缚双臂而至:“军座!您想让我如何死法?”
    “什么?”陈树藩椅上折身,虎目又立时瞪得骇人,“死?谁说……我要杀你?那个活捉的舌头呢?”
    樊钟秀咬牙狠齿道:“我已把他五马分尸!”
    陈树藩余狠难消:“杀得好!不过……那舌头所送情报并没有错,只恨白郎……太刁钻啊!中原腹地,地杰人灵呵。”
    樊钟秀重返临潼之后,特意召来马虎营长:“马营长!我今天给你送来一名副手。”说时,拉过马水旺来:“这是我的河南老乡,从今天起任你的副营长,还请以后多多帮扶啰。”
    马虎一跃而起,抱紧马水旺双肩:“河南老乡,我爱见!”
    马水旺送别樊钟秀出营,微露不安面色:“二哥,以后若是陈督军认出我来……”
    樊钟秀稍稍叮咛:“莫怕。千军队中,堂堂督军怎会注意一名下级军士?再说你当时血污满面,今天光头净脸……只是,事关机密,水旺啊,除了你我之间,可千万不可炫耀的!你的酒瘾大,小心醉后吐实言。如果失嘴漏口,剜舌头事小,你我两颗脑袋怕都得挪位!”
    一番大动干戈,弄得兴师动众,总督陆建章反而幸灾乐祸:“商旅长!陈树藩历来谨慎,这次败于白郎,不仅劳民伤财,而且闹得三秦大地人心慌慌。来,我要给袁主子修书,给姓陈的再戳一下软枪,让他往后穿双小鞋,夹着尾巴走路!”
    商震铺纸递笔,瞅着陆建章奋笔疾书,轻作提醒道:“督座!近来西京气候有异呵。陈督军屡次召集诸将聚会,蠢蠢欲动,鼓鼓噪噪,尤其白郎过境之后,更是人声鼎沸流言蜚起。袁大人宣布登基,昔日立宪保皇的梁启超也公然大举反袁;孙中山已经归国,串通云南蔡锷、李烈钧和唐继尧,组织护国讨袁军,孙中山自任大元帅,向四川、贵州、广西三路进击,云、贵、川已相继落入护国军之手;北洋军府内部,也已四分五裂,北洋三杰之一的段祺瑞采取冷眼旁观之态,拥兵不战。扼守长江下游的北洋实力派冯国璋公然抗命,密电江西、浙江、山东、湖南等地将军,联名上表袁大人取消帝制,恢复共和。督座!日本友邦本来是极力扶袁,最近也对袁大人闭门不见,并公然联合英、俄等国,唱出护国军腔调,插手反袁活动,拉拢段祺瑞……局势对我不利,内外交困,还是观风使舵的好哇!”
    陆建章一蓬大胡须由垂转炸,变得怒鸡一样。一把捉住商震肩膀,如落阱的陷狮歇斯底里:“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什么云天雾地的,信口雌黄!”他丢开商震,扫一眼书写未就的信笺,一下断笔两节:“乱我心神,满纸涂鸦了。”
    陆建章以手塞耳,嘶声大叫:“以国而论,袁大人是龙头。龙头不动,龙尾乱摆何用?在咱陕西,我为树根。树根不动,何怕树梢乱摇?大乱必有大治,不怕妖人兴风。”
    商震只好点头唯唯:“是是,大人高见。”
    陆建章又道:“给袁大人配制的医脚药丸备齐没有?”
    商震:“刚刚备齐。”陆建章:“好!后天发车,快速进京!”
    “是!”商震恭手急退。
    “慢!”陆建章倏又挥手,“把曹世英、郭坚、樊钟秀、张藩等围歼白郎的参战将领给我统统叫来,我要敲山震虎,先煞煞陈树藩的锐气!”
    次日,诸将齐集总督府。
    陆建章咆哮如雷:“剿匪不力,贻误战机,搅乱地方,劳民伤财,放走流寇,如虎归山,若不严惩,国法何在?尔等众人,每人罚俸半年,扣发军饷两月!”
    樊钟秀怒目起身,闫惜民早有防备,一把死死拉住。
    张鸿远、张藩拍案不服,据理力争:“督座!剿匪不力,总比按兵不动强,加收春粮,天怒人怨,陕西饥民成阵,地老田荒,算不算扰乱百姓?”
    “大胆!”陆建章胡须又成炸鸡毛:“张藩、张鸿远!我知你们高陵二旅目中无我,陈督军宠你二人,本督早有所知。骄兵必败,不惩后患无穷。来人!给我拿下,丢进督府大牢,容后发落。”
    立有亲兵数名,上前捆翻二张。
    二张仍吼:“你乱发军令,滥施淫威……”
    陆建章一统发泄,冷笑着又令装车,前番运而未走的鹿皮、官宝又被重新搬出,另有一箱药物也被装上贡车。
    看起来,神不管怎样更换,和尚照样可以顶礼烧香,寺院也可原封不动,至于敬神的祭品当然更无本质的不同,无论哪尊神,仍旧都是“神爱一柱香”的拜神者不因神而弃却贡品,足见他们心的至诚。陆建章手抚药箱,对自己贡品的有增无减身怀莫大期冀,他再次嘱咐商震:“此药一用百灵,为采麝香,八名药农摔死太白山中。务请袁大人耐心服用,一保龙体健康!”
    车轮又缓缓启动起来。
    真是无巧不巧,恰恰又在这时,传信室又奔出两名传信兵,二兵拦车齐跪,高声大叫:“报告总督!总统府电谕到。”
    陆建章抢奔车前,一脚紧蹬车头,接过电谕便念:“北洋军府陆军总长智效当初袁氏逼宫之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顺天应民,再造民国,兵围总统府。国贼袁世凯亡命新华宫,黎元洪出任民国大总统。”
    众亲兵纷纷挑直了脖子。
    商震却如石坠井。
    陆建章突如一摊稀泥,手摇电谕嘶声鬼嚎:“我陆建章无福无运,天塞地阻呵。烧香……烧香找不到庙门啦!”
    其声甚哀,其状甚悲。
    商震搀其臂劝慰:“督座!莫失大雅呵。三秦大地,您为砥柱,大厦将倾,极待匡扶,历代皇上,都是天子,天子易位,也是天数嘛。”
    商震的话不知可有道理,中国历经这么多朝代,可谓天子无数,天有这多子孙,不知孝子安在。
    陆建章手扒车头,面现不忍与不甘:“商兄啊,我明白这个理,我是说……这位洪宪皇帝刚改民国为中华帝国,这才只过了……”他转过肥胖的后腰,改用宽背靠住车头,慢慢掰起手指,“这才只过了八十三天嘛!洪宪皇帝连登基大典还没搞,咋就……嗨,八十三天一个朝代,他比当年的秦二世弄得还要短呵!这换朝廷咋成了割韭菜?割韭菜也得等长够茬儿呀!天哪……”陆建章忽又转身,一头扑住车门,揪住车楼里成了木偶的那司机,狗咬日头一样又叫:“混蛋!你小子还扎在座儿上卖啥傻?这车座也成龙礅了?你他妈怎么舍不得下啦?”
    司机肉球一样滚下车,缩进卫兵群中。
    “督座!”商震又贴近陆建章,“天数,天数!别管够茬不够茬了。什么中华帝国,全当是个还没吃喜面就喂了狗的死孩子吧!”
    “哦?”你说什么?陆建章盯住商震,像一下子老了许多,二目中浸出泪光,“你倒比得叫人恶心。我可是早有恶梦应兆,几天前我就梦见骑着老虎去巡城,一下栽在陷阱里,老虎吃我,我忙开枪,虎口夺命。剩下虎皮披在身上,却无法跳出那陷阱……”
    商震强颜作笑:“督座,事急恶梦多,别信邪,如果以梦为真,卑职早死七、八回了。就真是虎落陷阱,你也要……困兽犹斗!”
    “困兽犹斗?”陆建章耳朵一麻,泪光渐渐隐去,慢慢暴出真虎一样的凶芒。
    商震急退一步,发觉说得不当,于是改口比退步更疾:“督座!你若真的掉进陷阱,卑职愿垂下一条铁链。”
    陆建章耳朵又震,短暂中未再开口,目中凶芒渐散,跨前一步,一掌拍在商震肩上:“好!商兄,纵观陕西、陕北和关中,唯兄是我铁臂!”
    商震“咔噔”并拢脚跟,耿耿直言:“愿与督座共驱驰。孙中山推翻皇上灭天子,要建立民主共和制,把手下的同盟会、兴中会、华兴会合称**,**人称他为国父,无非是不兴天子兴天父啦。横竖都是划道道,孙中山想比天子高一辈!”
    陆建章面皮充血,萎缩之色消尽,焕出满脸红光,狠按商震右肩:“商,商旅长!咱不管他是高一辈或是低一辈,反正谁也挪不动咱西京。紫禁城龙墩不好坐,咱就设法踩紧这三秦大地!”
    商震挺挺胸:“对!督座。眼下局势,得民心不如得地盘,只要有块地盘子,就是鱼有水,树有根了。孙中山有革命瘾,革命就是鼓捣,他能从东南亚鼓捣到日本,从国外鼓捣到国内,从江南鼓捣到江北,从地上鼓捣到天上,人送外号孙大炮,炮筒子吃肉不吃素,反脸不认人的。督座,咱先把陕西当条船,看准风向再升帆。”
    陆建章一下抽回手臂,很果断地挥断商震话锋:“不!现在就升帆。不管刮啥风,咱单划顺风船。不然,升帆迟了,有人会抢到咱前头。”
    “唔?”商震似有不解。
    “商旅长!马上通知督军署,让陈树藩速来西安共商国事,来时带上各部将领。”
    商震低低答应:“是!”
    通令下达之后,曹世英、胡景翼、郭坚等纷纷奔赴总督府。
    陈树藩携樊钟秀、邓宝珊,三人同车也奔驰在渭河谷地上。车后几部警卫车紧随。
    黄土官道上黄尘扑着车轮飞荡。
    路人视之如虎,有人讶然:“呀,不用牛,不用马,铁疙瘩自己会跑,真是宝贝!”
    车内,陈树藩垂着疙瘩眉,双手抱膀,下巴抵胸,似醒似睡。
    邓宝珊隔窗外望,虽然一身便衣,不失少壮军官的英风飒气。
    樊钟秀行之若素,布衣简装,柔秀不卑,他冷目前视,忽发一语:“军座!我知道你在想啥。”
    司机只管尽职尽责地开车。
    陈树藩墨点眉毛一颤。
    樊钟秀笑语自如:“您不拥护黎元洪任民国大总统。”
    陈树藩墨点浓眉一耸:“樊团长……”那一字一句的口气分明在警示对方说话不可随便。
    樊钟秀笑容一敛,出语更加惊人:“军座!您一向对我不薄,我今日以实相告——我是白郎的拜把义弟!”
    车身猛地一颤,连司机也倏地一晃。
    吴沧洲和闫惜民共乘的坐车也在后面发出“吱”的刹闸减速声。
    实在料所难及,本该大加惊异的陈树藩居然不惊不惧,樊钟秀投石入水,他却不波不澜,只是把肉鼓鼓的下巴又勾到了圆圆的军服铜制纽扣上,双唇闭之如门,不露一丝缝隙。
    樊钟秀见对方如此表情,反而神情稍乱,张口又补上一句:“连咱们这位邓宝珊团长,也和我一起私通白郎义军。”
    邓宝珊不知樊钟秀为何突然自我暴露,头顶撞住车顶,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为防意外,右手瞬即摸向腰间,作出拔枪出套的姿态。
    陈树藩再次抬头时,笑声轻如老母鸡唤小鸡崽:“二位团长!能把真言吐给我,我相信二位不会把陈某的脑袋当球踢!”说着,语音中终于摔出一丝冷森:“记住!不可再言。”
    邓宝珊顿时松下一口气,落座后再不外望,目光紧紧盘在陈树藩后脑上,眼眉间浮出千里驹正在寻觅伯乐那样的光束……
    樊钟秀不得不继续探询:“陈督军!听说您跟身兼陆军总长和国务总理的段祺瑞大人有旧,能否透露一点洪宪袁大头倒台的内情?”
    陈树藩又抬起头来,正要答话,车子一刹,停了下来。
    原来已到西安。
    商震出城迎接:“陈督军!卑职在此迎候多时,请先到九都苑三秦书院歇息。”
    陈树藩未下车,未启齿,只是隔窗一晃手。车队径直驰过吊桥,威风地驶进城门。
    城门口的士兵严正肃立,望车行军礼。
    西安总督府正式面临各路将军时,连瓦垅上的百年青苔都显得绿光莹莹。
    陆建章面前一时文左武右的,像冒出了两行出土的蘑菇。他干咳一声,大厅中:“嗡嗡”传音,他抖动着一页报纸,仰在绿绒软椅上,拿腔作调地开口便导入正题:“诸位同仁!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陕西生存,全仗诸位。这里有李大钊一篇文章,文中对袁世凯复辟鞭挞有力,待会大家看看。”
    厅中静谧,只闻呼吸吐纳。
    陆建章环视众人:“李氏妙文,惊世骇俗,真是惊天动地。陆某不才,但有同感——中华民国大总统,不能变为大皇帝!而今国贼已除,民国再兴,民之大幸,陕西大幸也!”
    商震及时起身,以陕西第二的身份大展异彩:“陆总督所言,代表陕西军民之心,而今废帝制建共和,是天意民意,京报来讯,现时举国上下,四海九洲,脑后拖着大辫子的就剩下山东的张勋。此人透顶顽固,自称辫帅,所领一支军队称为辫子军,咱们陕西要顺天而行,决不螳螂挡车。陆总督今日请陈督军号令全陕驻军,各路派出仪仗,来省迅疾汇聚,组织浩荡之势,示威阅兵,以表示我三秦军民齐力拥戴共和、
    拥戴黎元洪出任民国大总统,拥戴段祺瑞大人出任国务总理兼陆军总长之要职。”
    陆建章一喝一和:“届时,我主持民间集会,陈督军主持官军集会,务必要军民齐涌,燃炮奏乐,直隶要来照像,我们一定要显示出三秦大地的气象,陕西要当国民革命的先头兵!”
    “对!”商震昂扬备至,“到时官军开道,乡民随后,不许挂一漏万,也不许挂万漏一,尤其各路官军的仪仗,不许有一支缺席,无故不至者,以反叛民国政府的余孽论罪……”
    二人嚣嚣,众人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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