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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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碰我,就立刻搬出去。”我指着肖以冬说。
“池浩,你到底是怎么了。”肖以冬失望地垂下手臂,“以前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从来没用这种眼神看过我。你现在怎么像一只刺猬似的,一身的防备了,以前……”
“够了。”我堵住他的话,“我饿了。”
“好,那吃饭吧,尝尝我的手艺。”肖以冬抹去了脸上的不快,堆着笑容解下围裙,坐在桌前,替我摆上筷子。
我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来,我炖的鲫鱼豆腐汤,尝尝看。”肖以冬又忙活着给我盛汤,香气扑鼻的味道溢满了房间。
“肖以冬,你跟我说说,你这么想尽办法地靠近我,是不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肖以冬盛汤的手一滞,不解地看着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十年没联系过了,结果你突然又出现了,然后一下子就说什么喜欢我之类的话,我觉得很奇怪。”
肖以冬没说话。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尴尬到了极点。我也许是今天有些累了,也许是肖以冬做的东西太对胃口,我只顾着吃东西,期间都没有抬眼看他一眼。
晚上,我还是坚持把碗洗完,回到客厅的时候肖以冬正坐在那儿玩手机。我挑了个距离他很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他看见我回来了,便把手机收进兜里,从桌上拿起水果刀一个梨,修长的手指转动着,薄薄的梨皮打着转地坠落在垃圾桶里。
他用刀切下一块,拿牙签叉起来递到我嘴边。
我没张嘴,看着他。
“干嘛啊?张嘴,这梨可甜了。”肖以冬说着,又往前凑了凑。
我这才张嘴吃掉他递来的那块梨。
嗯,很甜。
再加上肖以冬的笑容,实在是有些甜的发腻。
他笑着把梨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进盘子里,自己啃了一口梨核边的果肉,便起身去洗手了。
我看着桌上的那盘切好的水果,顿时百感交集。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我妈妈会这样子把水果切成小块递到我嘴边。那时候的我不爱吃水果,还经常推开。
那时候我不懂,能把水果去皮切块递到你跟前的人,除了最爱你的人,不会再有别人了。
后来我自己生活了以后,吃水果要么就是买便利店切成块的小盒,要么就是连皮一块啃。每当那时候,我就会深深地怀念起以前的时光,想起以前曾经被疼爱的年少岁月。
“又发呆,想什么呐。”一个怀抱突然涌过来,我反应过来,才发现肖以冬已经凑到我身边,揽着我笑的无邪。“池浩,十年前你可不这样。”
我把手里没吃完的那块梨放下,直直地看着他:“肖以冬,你如果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你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你到现在还不信我?”肖以冬看着我的眼神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鹿,“你不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当年我和你一起做了很多事,我没忘,你也没忘,不是么?除夕夜吃卤煮,在你家做饭,你弹琴给我过生日……”
我缄默,任凭肖以冬口中那些回忆一幕幕闪过。
“我不可能忘记,那个时候,我曾经那么喜欢你,可是我不敢面对自己,我说不出口,我是男的,你也是男的,一个男的喜欢另一个男的,这种话,对那个年纪的我来说太不敢相信也不敢想象了。我不敢面对你,其实更重要的是,我不敢面对我自己,所以那天晚上发生了那种事,我没有接你的电话,因为……”
“你闭嘴……”我瞪着他,鼻子猛然一酸,“别跟我说那天的事,我根本不想听。”
“十年里我都活在愧疚和悔恨里,我多少次想去找你,可是我怕你讨厌我,我不敢见你。那天付子旋打电话说同学聚会,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想着哪怕就见这一次,看看你现在过得好不好。可我没想到,那天见到你,你还是当年那副样子,我控制不住,我没法忘了你,更不能否认,我一直都喜欢你。”
我咬着嘴唇,拳头狠狠地攥在一起。
“我们都25岁了,你明明有更好的路可以走,没必要选择同性恋这条路。”我顿道,心口像塞了什么东西似的,“这个年纪的所谓‘喜欢’,不是只有说说而已了,我们都长大了,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池浩,十年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现在,我改变了很多,我也知道了什么是喜欢,从十年前到现在我一直喜欢你,你也一样,不是么。”他上前一步,又不敢靠的太近,眼光诚恳而小心,“跟我相处试试,好吗?我不怕同性恋这条路难走。”
“我说了,别碰我!”
“池浩……”
“肖以冬,你明天就出去住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没办法留你。”我鼓起勇气一把推开他,抓起沙发上的手机便进了屋。
这么早躺在床上,我根本就睡不着。
我听着肖以冬在门外的客厅不知道和谁在打电话,声音被阻隔在门后,我听不清楚。不久,卧室的门被小心地推开了,我听到他动作很轻地迈过床边,在旁边大好的地铺上躺了下来。
我看了看手机,晚上十点多。平常这个时候我经常还在加班,这个时候根本就睡不着。我听着肖以冬在一边也是辗转反侧。
我们两个人明明隔得这样近,可是这几尺的距离,却像是跨越整个大洋一样地遥远。
无数个日夜轮替之前,我们也曾这样,近在咫尺地睡着,心像是贴在一起似的。我枕着他的心跳声,听着他的呼吸声,梦里都是他好看的笑脸。
十年一眨眼,人世间却是换了副模样。
我听到耳畔肖以冬均匀的呼吸声响起,知道他已经睡着了,便轻轻地起身来到客厅,打开冰箱,取了那几瓶舒程送我的啤酒。
是进口牌子,舒程说这是他在瑞士的时候,和老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喝的“定情酒”。
我打开易拉罐,噗呲一声,白花花的泡沫便流了我一手。我皱着眉继续打开,一口灌了一大口。
桌上,那盘子被削好切块的梨被罩上了保鲜膜。
喝着喝着,我的面前出现了很多画面。那一夜我和肖以冬初识的那个操场,那片星空,苍松翠柏里耸立的祈年殿,和它背后沉落的夕阳,肖以冬飞扬的校服衣角,回过头来扬起的笑意,空荡的屋子里,窗外冷雨拍打着窗户,屋里我和他就着昏黄的灯光。
又看到,那一晚那些陌生的面孔,和他们手里的砖头和木棒。
还有腰际那一凉。
我越喝越难受,越是迷迷糊糊,越是想起那些细节,我觉得身旁越来越冷,像是都要结冰了一样……
“池浩?”
混沌回忆之间,一个清澈柔和的声音在耳畔,我转过头,看到一片虚影中的一张脸。
我拼命地对焦,却怎么都看不清楚,急的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怎么跑这喝闷酒来了?”肖以冬的声音断断续续,手里的酒罐子被他一把夺走。
我张着嘴,想叫他的名字,却怎么都叫不出口。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一遍遍地重复他的名字,嗓子都要哭哑了。
“池浩,池浩?”我的手被攥住了。
“嗯……”我哼哼了一声,想要抽出手,却被攥的更紧了。
“喝了这么多罐……你真是……不成,不能再喝了,大晚上的,你真是……”
我看着那张虚影里的脸,顿时间一股无名火涌上胸腔。
“你他妈滚开!”我一脚踹了上去,“你,你谁啊你,跑来管我……”
“池浩!”肖以冬似乎是有些错愕,语带怨念地唤了一声。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啊?”我指着那个爬起来的影子,扯着嗓子道,“十年前你丫的,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一点消息都没给我留下,十年后你丫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还,还说着什么喜欢我之类的屁话……”
我想站起来,一个重心不稳就要倒下,意识模糊之间,我感到有人支撑了我一下,顺时把我带进了怀里。
这个怀抱熟悉的让我一下子就哭出来了。
“池浩……”
“你那天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后来为什么不搭理我,到最后跟我玩失踪!”我死死地揪着他的衣领,眼泪汹涌得控制不住,发狠地把憋在心里太久太久的话全说了,“你他妈就是个混蛋!白眼儿狼!我当年他妈真是瞎了眼,我喜欢你!”
“池浩,池浩……”肖以冬念着我的名字,拽着我的手腕死死地不撒手。
“那天,肖以冬,那天晚上匕首插在我腰上,我觉得我自己要死了,我就想,哪怕死之前,我也想看见你……”我泣不成声,画不成句,每说一个字,都像从身上剜下一块肉一样地疼,“那天过后,我就觉得,你之前对我的那些好,都他妈是假的,你当我是个傻逼是不是……从头到晚,你丫都把我当个傻逼似的耍着玩儿!”
“不是!不是……那些都是真的……”
“肖以冬,你他妈的太狠了,十年里我给你发了无数条短信,你回过一条,哪怕就一条么?你就跟死了一样,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跟你不在一个世界了。现在你又回来说喜欢我?我呸!你觉得我会信么?”
“池浩,你冷静点,”肖以冬死死地抱着我,揉着我的后脑勺,语气和缓地像春日融冰的溪流,“那天的事,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儿,我后悔了十年。十年了,我想回来赎罪。”
“赎罪”二字,一下子戳进我心口。
“池浩,我爱你。”他捧着我的脸,吻了上来。
醉兴朦胧,我分不清唇齿之间的暖流是真是假。可是我却能够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穿越时空,刺破酒意,直穿心底。
这个瞬间,若是放在十年前,故事,也许就会有个完美的结局了。
我闭上了眼,放松了身体,慢慢地把重心靠在肖以冬身上。
我怕是疯了。
哪怕就这一瞬,让我忘掉我自己,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