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酒了？”
    当我走近的时候，看到肖以冬紧皱的眉头，雨伞的阴影下那眉眼依然好看得让人心慌。
    我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他，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酒后出现了幻觉，眼前这个影子，耳畔这个声音，太久违了，久违得像是一场虚幻，好像我一个回神，就会被雨水击得粉碎。
    “池浩。”
    他又轻轻唤了一声，声音杂糅在窸窣的雨声中，格外的温和。
    迎着路灯的光，我抬起了头，看着他的眼睛。
    我看到他目光里染上浓烈的情绪，许是酒劲儿让我迷了心智，我竟然觉得那眼神中溢满了心疼，那样好看，那样得醉人。
    “你哭过了？”肖以冬一步上前，抓着我的胳膊把我往他跟前拽了拽。
    “你丫疯了吧？大晚上不回家跑去喝酒？还淋着雨回来？你是想得病是吗？”肖以冬语气尖锐，声音微颤。
    我没说，我已经病了，病的很严重，我的病就是你，你这个傻子。
    “肖以冬。”我开口叫了他的名字，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大概是酒壮了怂人胆，我竟然伸出手摸上了他的脸。
    我看到他一滞，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肖以冬。”我又叫了一声，感觉脸颊一热。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哭了。
    我怕是太想念这张脸了，想念到我自己都惶惶不可终日，想念到所有的山川大河都变成了他的模样。
    “我在呢。”肖以冬柔声道。
    “嗯。”我轻声道，“真好。”
    那个傍晚，肖以冬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又像是无声地说着什么，将我一如以前抱在怀里。我能够感受到冷冷的雨水拍着雨伞，抱着我的这个少年，身体在颤抖。
    靠在他肩头，我未言一语，却像是将这些时日里所有的心事都诉给他了。我没有再哭，那一刻我觉得，哪怕整个世界都抛弃了我，还有这一处怀抱。
    好像人生来都是为了寻得一个终点，雨雪风尘过后，找到自我的宿命，亦或者归途。
    肖以冬站在那里，好像他脚踩的地方，就是我苦苦寻觅的终点。
    肖以冬就是我的归途。
    “你怎么跑来了。”晚上，我洗了个热水澡，酒醒了不少，一如夏天的时候和肖以冬并排躺在我的床上。
    “看你今天一整天都像丢了魂儿似的，觉得你应该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回家路上就在你家楼下停了会儿，没看到亮灯，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我有点不放心。”
    我舒了一口气，释然道，“我爸妈离婚了，今天。”
    “什么？”
    于是我便把我妈住院开始到今天为止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以前，我是不愿意让肖以冬听到我家的事情的，但是现在我却很想告诉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心里也已经把他当做了家人。
    肖以冬测过身来，迎着月光轻声道。
    “还有我在呢。”
    是啊，还有你在，谢谢你，还在。
    那一晚我久久没睡，凝望着身旁的侧影发呆。肖以冬已经比我高很多了，他是什么时候偷偷瞒着我长高的呢？
    时间真神奇，认识他已经一年了。
    从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到如今无可替代的心上人，不过才短短一个四季更迭，人生旅程好像多了很多美丽动人的风景。
    那一晚，我鼓起毕生的勇气，轻轻吻了肖以冬的侧脸。
    那瞬间，好像全世界的月光都聚集在了这里，莹莹的星火都成了我们之间环绕的精灵。
    回忆暂停。
    “靠，没想到你这么主动啊！”舒程抱着抱枕瞠目，“池浩啊池浩，看不出来你还这么大胆！”
    “是吗，那天我真的鼓足了勇气，但后来……”
    我手里攥着一罐刚打开的燕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寂寞或者低落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喝酒，喝的意识混沌不清晰，喝到所有的杂念都被排空。
    眼前就会出现那天撑着雨伞的肖以冬，好像近在眼前。
    “好了，别喝了。”舒程从我手里拿过易拉罐，“池浩，你眼睛红了。”
    “是吗。”
    “北鼻，你如果不想说以前的事，那就不要说了。我扶你进屋吧。”
    “我没事儿啊，我早就……早就对肖以冬没感觉了好吗。”
    舒程没有说话，我看着他半信半疑的眼神，从心底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啊，不喜欢他，这话说的好没有底气，连我自己都不信。
    可我还能怎么办呢。
    谁能告诉我？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舒程已经走了，桌子上放着他煎好的荷包蛋，还有烤好的两片面包，一杯已经不怎么热了的牛奶，还有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便条。
    “舒小程特制爱心早餐，吃掉的人会得到心爱的人的吻哦！”
    “小傻逼。”我笑骂道，吃掉了这份所谓能够带来桃花运的早饭，换了衣服就去了律所。
    假期回来，卫光宇黑的像从非洲考察回来一样，不断地向我抱怨自己一晒就黑的体质。我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衡律师就走进来了。一进门，他径直走到我的桌前，一脸严肃地跟我说：“小池，大前天让你翻译的那些文件呢？”
    我立马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了过去。
    衡律师匆匆翻看以后，抽出一份递给我，“把这份文件单独包管。最好锁在咱们律所的保险柜里。”
    我不禁多了句嘴，“好。这份文件这么重要么？”
    “这份文件要是落到锋朗科技的手里，这场官司咱们可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我赶忙点头，把这份文件先收进我的抽屉里锁上。关上抽屉之前，我看到文件抬头用英文写着“M503协议”的字眼。
    晚上下班，卫光宇又把我拉去便利店吃关东煮。
    “我说，你已经这么黑了，大晚上还吃这么多，不怕找不到女朋友啊？”我睥睨他，看着他一口一个丸子一口一个海带结。
    “靠，你怎么净诅咒我。”卫光宇不满，“你看我，现在肤色健康，再加上我这鬼斧神工的化妆技术，你看今天办公楼的女性，个个见了我都得多看两眼。”
    我咬了一口鸡肉丸，看了他一眼，“脖子那么黑，脸抹的煞白，这么明显的色差，是个人都得多看两眼。”
    卫光宇像呛了一大口似的，对着对面的玻璃一个劲儿地照，一边照一边骂我，“靠，池浩你丫个没良心的，你早看见了不告诉我？！”
    我没说话。
    “看我怎么收拾你，你个臭小子！”卫光宇拽过我的脖子，故意揉着我的头发。
    “哎，不过你这假期怎么过的？一个人抱着小狗看了三天电视剧？”
    “切。”我白了他一眼，顿了顿，“肖以冬来我家了。”
    “什么？！”卫光宇一拍桌子，吓得结账员都好奇地朝这边看来，卫光宇赶忙一脸抱歉地捂着嘴凑到我身旁，“他怎么跑你那儿去了？你俩……你俩没发生什么吧！”
    “没有，你想什么呢。就是在我家住了一晚，一块吃了两顿饭。”
    卫光宇“啧啧啧”三声，讪讪地打量着我，“你竟然忍住了？”
    “滚啊，别把我想的跟你一样龌龊。”
    “不是，池浩，我总觉得不正常，你们俩十年没联系了，这突然一下子他就又是请你吃饭送你东西又是借住你家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不语，但我心里确实怀疑过。
    “池小乖，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是十年前你们那么要好，可谁知道十年里他变成什么样了？”
    “行，我记住了。以后别在外面叫我高中外号，多尴尬。”
    “咋啦？我觉得挺好听啊，池小乖，乖小池，哈哈……”
    “你丫……”
    第二天，我收到了来自付子旋的消息，说过两天准备搞一次小型的同学聚会，把上次没去的几个人也叫来。我随口答应了。
    当我抵达准噶尔餐厅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时弘谨正站在大门口插着兜，不知道是在等谁。我下了车，喊了一声，“弘谨！”
    时弘谨转过头看见我，立马笑着跑了过来，“池浩！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啊！”
    时弘谨是初二下学期转学到我们班上的，一开始我和他只是因为有共同的爱好成了不错的朋友，不过初三那年我出事，要不是因为有时弘谨，我也许……
    “二环路堵得死死的，一步一蹭，急死我了。大伙儿都到了？听说你还特意为了今儿的局从银行翘班过来了？”
    “嗯，”时弘谨朝身后看了一眼，“池浩，肖以冬也来了。”
    我一怔，“肖以冬？他怎么也来了？”
    “我也不知道。”时弘谨语气冷冷的，“可能是他从哪儿听说了，问了付子旋硬要过来的吧。池浩，我见着他就烦，就出来等你。”
    我呼出一口气，调整着情绪，“来都来了，横不能把他赶走吧。行了，弘谨，自打毕业，你怎么就对肖以冬那么大意见啊。”
    时弘谨冷哼一声，“要不是因为他，你初三也不会……”
    “好了。”我打断他的话，“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当年的事儿他也不知情，又不是他的错。大家好歹是同学，别弄得跟仇人似的。”
    时弘谨抿了抿嘴，像是有什么要和我说似的，但最终摇了摇头，揽着我的肩膀，“进去吧。”
    时弘谨揽着我的肩膀，和我有说有笑地走近房间，就看见圆桌旁为了一群人，有的还有联系，有的也确实十年没见过了。一群人中，一道烁然的目光径直逼近，我抬眼，看见肖以冬坐在那里，英俊得像是一尊雕像，只是目光含情，带着人的温暖。
    时弘谨一脸鄙夷，在我身旁小声骂了句，就拉着我坐在了他的旁边。
    “小谨，听说你现在在银行，很忙啊？”彭默涵依然那副样子，穿的像个阔太太。
    “嗯，还当柜员，每天跟那些听不清的老头老太太较劲。动不动还就被投诉，累啊！”时弘谨端起酒杯，环顾一周，我甚至能明显感觉他故意恶狠狠地瞪了肖以冬一眼，“上次班级聚会我没去，我先自罚哈。”
    我故意躲开肖以冬的目光，看着时弘谨一饮而尽。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也许时间真的过去了很久，但是很多东西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