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我们初中的时候玩的要好的几个人渐渐喝高了，付子旋和彭默涵一直叽叽喳喳地争执着哪个男生才应该是初中时候的校草，另外两个女生一直在讨论化妆品，时弘谨的胳膊一直搭在我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着最新出的宝可梦游戏。
    只有肖以冬一直插不进话，他倒也不觉得尴尬，在那里一个人默默地夹菜，吃东西，时不时地看过来两眼。
    “哎，我们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吧！”付子旋醉醺醺地嚷嚷起来，这一提议顿时被大家叫好接受。
    几轮下来，肖以冬没轮到，倒是轮上我了。
    “哈哈，池浩，终于逮到你了，来吧，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看了看对面几个女生醉意中兴奋的眼神，害怕她们会让我做出什么出格或者丢人的事儿来，便道：“我选真心话吧。”
    她们好像逮到了什么机会似的炸了锅，叽叽喳喳一通之后，付子旋站起来一脸坏笑。
    “池浩，在这屋子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旋旋你太棒了，就这个问题！”彭默涵在一边起哄。
    我下意识地感受到侧脸烧过来的温度，把杯子里的饮料一口喝光，直直地对着付子旋的目光：“没有。”
    “没有么？”付子旋坏笑着瞥了瞥肖以冬，“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哦！”
    “没有。”我再次镇定道。
    吞就吞吧，我当年经历的那些都挺过来了，还怕这些吗。
    “啧啧，真没劲。”
    我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经因为说了违心的话而开始发烫，为了掩饰便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用凉水洗了把脸，我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镜子里的我看着有些狼狈，水珠顺着脸颊滴落，看上去像是出了一脸的汗。
    我抽了几张手纸把脸上的水擦干净，对着镜子整了整衣领，叹了口气便推开了门。
    无人的走廊里，肖以冬就那么笔直地靠在那儿，两条长腿交叠，倚着墙抽烟。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不太敢迎上他侧脸转过脸的凌厉目光，“那个，你怎么不进去抽。”
    他没说话，吐出烟雾，静静地看着我。
    那眼神都像是要把我的衣服剥净一般。
    我打了个冷战，“那什么，我先回去了哈。”
    说罢，我便心虚地绕过他，却不想立马就被他抓住了手腕，整个人冷不防地就被拽到了他身边。
    手腕被攥的生疼，再加上肖以冬这种无理粗暴的动作，我心头有些愤怒，便冷道：“你干什么？”
    “池浩，这十年，你过得很难受吧？”
    我心口一颤，被这突如其来直戳胸口的问题问的慌了神，眼神左躲右闪地飘着，半晌，对上肖以冬的眼睛，“没事儿吧你？喝多了？”
    “你刚才说那屋子里没有你喜欢的人。”肖以冬不容置喙的语气给我一种特别的压迫感，心脏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儿，“那我问你，你喜欢谁？”
    “我，我没有喜欢的人，不成啊？你有事儿没事儿啊，松开我，让人看见了。”
    “你没有喜欢的人？”肖以冬逼近，那股独特的香味又扑鼻而来，搞得我意乱神迷，“那好，池浩，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我看着他，抿了抿嘴唇。
    “第一，你的车牌号为什么是我当年手机号？你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我……”
    “第二，为什么我一靠近你，你就脸红得连话都说不好了？”
    我心里蔓延出一种恐惧的感觉。
    “第三，我送你的香水，你为什么放在床头？”
    “我，我就随手一放，又没用……”
    “没用？都没了小半瓶了，你说没用？”
    “我……”
    “闻着我的味道能让你睡得好是吗？”
    “不是！”
    “好，那第四，为什么你家门的密码，你的银行卡密码，都是我的生日？”
    我诧异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的！？”
    肖以冬又逼近一步，长腿卡在我的体侧，低着头，用一种判官的姿态，高傲地，冷静的，诉说着他的推论。
    “还有那晚上你说的梦话，你不记得了？”
    “什么……”
    “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肖以冬温热的手就这样抚上了我的脸，我感觉自己都在不能控制地发抖，“池浩，你喜欢我。”
    “你放屁。”我回敬道，“就凭这些，你就敢断定我喜欢你？肖以冬，你丫忒自恋了点儿吧？”
    肖以冬像是一下子被我戳中了什么，眼神立马狠厉了起来，抚摸我的脸的那只手一下子钳住了我的两腮，把我狠狠地推到墙上。
    我吓坏了，肖以冬像一只被惹急的狮子，下一秒就要把我生吞活剥了连骨带皮咽下去一样。我没见过这样的他，翻遍所有的记忆，从未有过这样凶悍的目光。
    “好，那我再问你一件事。”肖以冬咬着牙，像是在忍着什么不爆发一样，“十年前你生日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亲我？”
    我突然一下子像是被放空了的气球，一下子没了力气。
    原来我所有的伪装，肖以冬早就已经看破了。十年前是，十年后也是。我费尽心机地装作若无其事，却频频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念念不忘。现在的我，好像就这么赤身裸体地站在他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遮蔽。
    这么一想，我觉得自己真他妈可笑。
    一场戏，自说自话，唱了十年。
    最后到头来还只不过是一场痴梦罢了。
    “说话啊？嗯？”肖以冬提高了声音，“十年前，你，为什么要亲我？”
    我哭了。
    我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傻逼了，在一个大男人面前掉眼泪。也许是吓着了，也许是一下子被拆穿了恼羞成怒，也许是……
    我发现自己和肖以冬之间最后一层窗户纸都捅破了，由此而生的害怕。
    两腮被肖以冬的手指掐的都已近麻木，我像一块破木头似的靠在墙上，闭着嘴不说话了。
    “池浩……”肖以冬呼吸紊乱，眯着眼睛慢慢地靠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嘴唇就已经贴了上来，我颤抖着想推开他，两只手被他分别攥住按在墙上。
    他咬着我的嘴唇，舌尖舔过齿缝，没有多余的动作，舌头就狠狠地伸进我的嘴里翻搅起来。
    我好像还在哭，这种接吻的感觉亦真亦幻，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眼泪流进嘴里，带着咸湿的味道，面前肖以冬微眯的眸子那么好看，盛满了宇宙灿烂的银河，他的呼吸那么近，像是拂过清晨溪水的船歌，他的吻那么热，像是在我梦里点燃的那把火。
    我的眼前全都是十年前的画面，他抱着我在元旦的冷夜看烟火，他伏在我肩头哭的撕心裂肺，他撑着伞在路灯下颤抖的身影……
    十年一瞬，十年一梦。
    他松开我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是气喘吁吁，我浑身要瘫软了似的，强撑着慢慢站直了身体。
    “池浩，你听好了，”肖以冬渐渐平稳呼吸，“这个答案，我欠了你十年。十年前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今天，我就告诉你。”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肖以冬，喜欢你。而且和你一样，喜欢了十年。”
    “肖以冬，你他妈喝多了吧……”
    “池浩，我看着你这十年一直在骗自己，压抑自己，活的这么累，我很心疼你。可是你知道么，这十年，我也经常梦到你，经常……”
    “够了。”我咬着嘴唇，打断他的话，“你是直男，你将来是要结婚的，今天这些话，我权当你喝多了说的醉话，酒醒以后，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吧。”
    “池浩？”肖以冬不解道，“你还想继续骗自己吗？这样的日子，你觉得过得很开心是吗？”
    我头也不回地往回走，身后肖以冬的声音像是利箭嗖嗖地把我戳成了筛子，好像下一秒就会撕裂粉碎。
    我害怕，我知道我在害怕，可是我却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这不是我期待的结果吗？
    就像十几年顺着墙壁攀援的爬山虎，用了十年的时间附满墙壁，长出茂密的枝叶，可就在今天，这道墙壁突然垮塌了，所有的枝干和茎叶也跟着淹没在废墟里了。
    “池浩……”
    我的理智告诉我，如果肖以冬刚才只是酒后失言，第二天晨起他否认个干净，那我要怎么面对刚才的种种？
    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他只是喝多了，他喝多了……
    “池浩，你怎么了？”时弘谨看见我走进来，立马走了过来，看见我身后跟着的肖以冬，脸上立马像是冰山一样。“肖以冬，你跟他说什么了？！”
    肖以冬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好像跟你没关系吧。”
    “你……”
    “我没事，”我拍了拍时弘谨的肩膀，“坐下吧。”
    后来的饭吃得索然无味，最后大家就匆匆散场。我几乎是第一个离场，开着车在夜色掩护下惶然逃离。
    晚上，我抱着已经伏在怀里睡着的小糖块儿，坐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月色发呆。窗外的楼宇灯火一盏又一盏地熄灭，朦胧的月光洒在地面上，泛起一波又一波涟漪，吹拂着我脑海里不断回放的过往。
    迷蒙之间，我好像看见肖以冬的身影，踩着袅袅的月色，伴着回忆退潮的海浪，一步步地朝我走来。
    画面一晃，又是那晚漆黑阴暗的小胡同，我的血流了满脸，跌跌撞撞地扶着墙一遍遍地打着电话，热血混杂着眼泪，挡住了我的视线，好像整个世界都霎时成了一片黑暗。
    那个时候我多希望，那条悠长的胡同尽头，肖以冬就那样站在那里。
    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也好。
    那天，没有。
    我被夜风吹得一抖，神智清醒，那天的回忆迅速化作黑烟散尽，眼前只剩下一片月光笼罩下的宁静世界。
    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那件事了。
    我叹了口气，把小狗放在窗台的羊毛软垫上，起身伸了个懒腰，躺在了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身旁手机屏幕一亮，肖以冬的一条信息传了过来，在漆黑的深夜里，那光亮让我想起以前无数个日夜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守着的那一抹光。
    那道光，真的是很久违了。
    “晚安，浩。”
    我望着屏幕的字，握着手机发起了呆。直到屏幕灭了，黑暗中，好像出现了肖以冬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柔情似水。
    “晚安。”我轻轻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把手机放在一边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