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面的舒程看着肖以冬眼睛都直了，林向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么巧，池浩，在这儿碰上你。”肖以冬一开口，低沉的嗓音就让对面的舒程面露喜色。“和朋友吃饭呢？”
    “啊，是，这么巧，你也来这儿了。”我略带尴尬地笑了笑，抓起纸巾擦了擦嘴。
    “你们好，我是肖以冬，是池浩的初中同学。”
    “这是舒程，这是林向，都是我大学室友。”
    “你好，你好！”对面俩人一点儿都不给我面子，一副八辈子没见过帅哥的痴汉脸。
    “这家店还挺火啊。幸亏我之前有预定。”肖以冬说着，往店面里看了看。
    “你女朋友呢？刚才还看见你们在一起呢！”林向眨巴眨巴眼睛，朝外面看了看，
    肖以冬表情微微一滞，随后笑，“没，我自己来的，一会儿约了个同事。你应该是看错了。”
    林向还想说什么，被舒程一把拽住了胳膊。
    “那我先进去了。”肖以冬拍拍我的肩膀，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用手背蹭了蹭我的脸。尽管动作细微且不到一秒，我还是觉得被他触摸过的地方血液都要凝固了。
    肖以冬离开后，舒程立马狠狠地攥住我的手腕。
    “池浩！这样的极品，你不下手，还等着本宫来教你吗？”
    我瞪了舒程一眼，“人家是直男。你别胡说了，别让他听见。”
    舒程立马把他的牛排慷慨地切下一丁点儿放进我盘子里。“他长得真帅呀！天菜！北鼻，当时你们俩是两情相悦啊，还是……”
    我拿起闪着寒光的叉子，狠狠地插进那一小块儿牛排里，半晌，幽幽道：“单相思是一部长篇巨著。”
    我没忍住往肖以冬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却正巧对上他的目光。他侧着头看着我，目光淡然，唇角一勾。
    我赶忙把头转回来，继续低头吃饭。
    吃完，我开着车把舒程送回他在立水桥租的房子，又把林向送回北三环的学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糖块儿在家憋了一天，见着我直摇尾巴，我无奈，只好带着它下楼溜了一圈，回家的时候累到仰在沙发上不能动弹。
    这个时候，肖以冬的短信来了。
    “班长，下周三有空么？请你吃饭。”
    我承认，即便已经十年了，肖以冬但凡在我的视线里出现，便带着极大的向心力，让我发自内心地——虽然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感觉——想要和他在一起。
    哪怕空气中存留着他淡淡的味道，都让我愿意驻足停留。
    我抿了抿嘴，手指悬停在屏幕上良久，发出一个“好的”。
    于是周三晚上，我紧赶慢赶地把手头的翻译和案子整理好，和头儿说了一声便离开了律所。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下班了，银河soho在夕阳下晕染得一片金黄，二环路上堵成一片，却给人一种岁月安逸时光漫流的错觉。
    时间要是也能有堵车的时候，走的慢一些，那该有多好。
    肖以冬约我的地方还是国瑞城，那里离我家很近。
    “来了。”
    肖以冬这次穿着简单的黑衬衫，在餐厅的灯光下，能隐约看到明显的腹肌的轮廓。
    看见我，女服务员眼睛又是一亮：“哟，没想到，您的朋友也是个帅哥呢。”
    肖以冬礼貌地笑了笑，“把菜单拿来吧。”
    我环顾四周，“你怎么挑了这么贵的一个地儿啊？”
    “请客嘛，总不能请你吃路边摊儿吧。”
    “可这也太贵……”我还没说完，服务员就把菜单递到了我面前。我匆匆翻看，动辄三位数的价格，令我浑身不自在。
    我一个月刚一万多点的工资，这里确实不是我来的地方。可是看对面肖以冬从容地和服务员交谈着，心里渐渐染上愧疚的情绪，盘算着这份人情要怎么还。
    “这里面有芒果？”肖以冬指着菜单问服务员，又转过头来看我。
    “是，这是用芒果汁做的。”
    “那把这道换了。”肖以冬低下头又继续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下子换我不淡定了，十年前的那些片段又涌了上来。
    “你吃一口，就尝一口！”肖以冬手里握着叉子，按住我的肩膀，“这可是我让我妈特意削好了带来的！”
    “我不想吃！”我捂着嘴巴。
    “你小子不能天天不吃水果！”肖以冬带着命令式的口吻，插起一块芒果递过来。“吃！”
    “你俩能不能别在这儿打情骂俏的了？”付子旋回过头来，瞪着我们俩。
    “他俩天天这样啊？”她身旁，彭默涵一脸邪笑地问，正值午休时间，教室里并没有什么人，“可够腻歪的啊！”
    “可不是吗，肖以冬天天给池浩带水果。”
    “哎哟，这小媳妇儿当的，哎，你们俩，谁是小攻谁是小受啊！”
    “这你还看不出来吗！”付子旋挑眉，看了看我。
    我被她们说的面红耳赤，转过头看着肖以冬，他却依然一副很坚定的神情，把芒果往我嘴边递了递。
    我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便张嘴吃下了他递来的芒果。
    “哎哟哎哟！”前面的两个女生顿时尖叫起来，“郎情妾意啊！这画面太美好了吧！”
    我索性把肖以冬面前那碗削好皮的芒果拿到跟前，红着脸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吃光。
    其实那天之前，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芒果过敏。
    “喂，你丫也不给我留点儿啊！”肖以冬揽住我的脖子，把我整个人带到他怀里，用手钳着我的两腮，“给我吐出来！”
    本来是两个初中男生正常的打闹，可是付子旋和彭默涵的调侃中，好像就变了些味道。若不是她们，我也许不会往友情之上的那个地步去想。
    后来，我嘴肿得厉害，呼吸困难，肖以冬吓得把我送进了学校医务室，我吃了药请了假便被安排躺着打点滴，他却硬要留下来跟着我，好像我会过敏全都是他害的。
    我用被子捂着半张脸，幽怨地瞪着他。
    “行了，别遮着了。”
    “不成，你别动我。”
    “让我看看怎么了！”
    “不成，你把手拿开！”
    “我看看，噗哈哈哈哈……”
    肖以冬看见我，笑的合不拢嘴，“肿得好一些了，可还是好逗啊哈哈哈……”
    “肖以冬，你大爷！”我瞪他。
    “挺可爱的，哈哈哈……”他笑完，擦了擦眼泪，趴在我床边认真地看着我，“池浩，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芒果过敏。”
    “滚。我不想看见你。”
    “别介啊，你看在我每天给你带水果的份儿上，别不理我啊！没了你，我这生活得少了多少欢乐啊！”
    我看他不是觉得欢乐，只是在纯粹地幸灾乐祸。不过看他露出了相识后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我倒觉得，芒果的味儿，其实很甜很不错。
    “班长，你脾气这么好，以后让人欺负了怎么办？”
    我闭上眼，“谁敢？现在也就你欺负我。”
    他的语气渐渐柔和下来，“也只有我能欺负你。”
    我心尖微微一颤。
    十月的风透过纱帘吹进屋里，窗外是一地金黄的落叶，阳光洒在洁白的床单上，映照着肖以冬修长的睫毛闪闪发光。
    我单纯地想，和肖以冬这个朋友在一起，很快乐。
    “喂，想什么呢？”肖以冬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愣什么神儿呐？”
    我“哦”了一声，思绪被带回现实，“你还记得我芒果过敏啊。”
    “怎么会忘呢。”肖以冬说着，眼里又是我看不懂的深邃。也许他也回忆起了那一天，那个秋天，微凉的风和医务室钟表的滴答声。
    “池浩，你这十年还好吧。自从见了你，基本上都是我在说我的事儿，也没怎么听你说说你自己。我觉得你比初中那会儿话少了很多。”
    “没什么好说的，一直就那样。大学念完念了研究生，毕业以后又去美国待了一年拿了个学位，现在刚工作满一年。”
    我和肖以冬认识至今，两个人都默契地对高中的时光闭口不谈。
    “厉害啊。”肖以冬认真地看着我，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上，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晃动的光晕。“高材生。初中的时候你学习就好，到现在也很厉害。”
    “哪有你厉害，你可是那年咱们学校的中考状元。”我看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上桌，对他道。
    兴许是我看错了，肖以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黯淡，他垂下眼皮，直直地盯着桌面，半晌，叹道：“如果当年你没有出事，那年的中考状元应该是你。”
    我握着筷子的手一滞，心口突然涌上什么似的闷疼起来。
    是啊，如果我当年没有出事，中考也不会失利，也能顺利地和肖以冬考上同一所高中了，我的人生本来应该可以躲过的那些大风大浪，就在那一年排山倒海地朝我砸了过来，让我几欲毁灭。
    “啊，你看我，好端端的怎么说起那年的事儿了呢，”肖以冬赶忙道，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放进我的盘子里。“今儿咱们老友重逢，不提不开心的事儿。”
    我笑了笑，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是啊，都过去了。”
    “那就好。”他深深地看着我。
    “对了，这个送给你。”饭吃到一半，他突然从包里拿出了什么，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往里一看，发现是一款香水。
    “Creed银色山泉，就是我现在用的这款。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就买了和我一样的。”他说着，朝我眨了眨眼。
    我深吸一口凉气，直觉告诉我这玩意儿价值不菲。
    “别，平白无故的，你又请我吃饭又送我东西的。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吧……”我把盒子放在餐桌上，往他那边推了推。
    他眼眸一沉，又把东西推了回来，面不改色地喝了口酒，“下周就是你的生日了。这些年每到我生日的时候你都会发祝福到我的QQ上，这个就当感谢你每年都惦念着了。”
    我又是一惊。
    从初中毕业开始，他的头像便一直是灰色的了，空间也不再有更新，我以为他已经弃用了，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我每年他生日都会发句生日快乐。
    “发几个字，不值当你花这么多钱。”
    “生日快乐四个字是不值钱，可是……你每年都能想着我，这份情谊，无价。”说罢，硬是把那香水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推脱不掉，只能答应。
    “谢谢你……”
    “池浩，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可爱，害羞起来还是会脸红。”
    他这是……这是在调情吗？
    一瞬间，眼前的所有景色像是加上了一层意乱的粉红滤镜，让我所有的感官都开始变得不真实。
    我心中暗骂，这鸡尾酒劲儿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