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朝近四代的皇位传承都让人心惊胆战，几乎每一代都只一子一女或一子两女磕磕绊绊的长到成年，在继承者能平安长大顺利传承楚氏江山前，宗室们时常为了能将自己的孩子过继到宫中而斗得元气大伤，以致于这些年连楚氏宗室都人口锐减。

    在这种情况下，楚氏的每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金贵得不得了，一样的教养，皇子没有兄弟帮衬，有姐妹能出上力也是好的。

    楚怡宁六岁开始进上书房，那时宫里就她一个孩子，后面陆续添了几个弟妹，却没有一个能长到周岁，如今章贵妃所出的皇子也才一岁多，说句不好听的，还不知道能长到什么时候呢，楚怡宁四岁多的时候也差点没命，幸好后来……大家懂的。

    永康帝心里也急，他已经快四十了，按历代帝王的平均寿数算，他大概还有十余年好活，女儿如今才十岁，儿子更小，到他归天之时，儿子还未成年，实在让人揪心，为今只有想办法保养身体，好生多活些年月，希望能撑到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

    太医院绞尽脑汁，为永康帝制定了一份详细的保养计划，从饮食，到作息、健体，甚至与后宫妃嫔那点事儿，永康帝一拿到计划书就迫不及待地严以律己了。

    这天，永康帝上完朝，又批了一个时辰的折子，便按照保养计划所要求的活动活动身体，出宣政殿走走看看，晃着晃着就到了上书房。

    有个机灵的小太监见到永康帝就要下跪请安，永康帝赶紧嘘了声，指了指正在屋内专心上课的楚怡宁和第一天来的楚乐，示意不要打搅她们，小太监只得缩着肩膀躬身退到角落。

    永康帝悄悄探头朝窗户里望，翰林院的大学士裴玉书在给楚怡宁讲到《公羊传》的鲁昭公二十七年，吴弑其君僚，就看见楚怡宁掩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然后张着泪汪汪的眼睛，托着下巴，痴痴看着风流俊美的裴大学士。

    永康帝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哎呀，失策了，小怡宁要长大了，竟然开始关注美男啦，朕得赶紧换掉年轻英俊的老师们，找些德高望重的老大儒，千万别再出一个长乐哦。

    又看看坐在楚怡宁里侧的楚乐，唉，被楚怡宁挡住了大半个人，只看见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在纸上写写画画，手上、桌案上，沾了好些墨汁，没眼看了。祖宗保佑，为了楚氏江山，让朕多活几年吧！

    永康帝探完班，又悄无声息的溜回了宣政殿，心头愁绪更甚，转念想到太医的叮嘱，又不得不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保持愉悦的心情，更有助于身体健康。

    楚怡宁放飞的思绪渐渐回笼，拭了拭眼角的泪花，瞄一眼虚有其表的裴大学士，这课真的听不下去了，好无聊，好想睡觉哦。如果不是颜值还能入眼，楚怡宁真想干脆自己看书自学算了，真的难不倒她的。

    倒是旁边的楚乐极为认真，早上老师莫老先生给她布置了《千字文》，让她跟着读。

    莫老先生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楚乐：“天——”

    莫老先生又念：“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楚乐：“日——”

    莫老先生：“……”日哩！

    楚怡宁笑喷，莫老先生吹胡子瞪眼气得不轻，楚怡宁赶紧解释：“莫师别气，我家乐乐是说话慢，您等她一会儿看看。”

    于是莫老先生又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楚乐：“天，地——”

    莫老先生喝了口茶，耐心地等。

    “玄——”

    一杯茶喝完，才听到一个轻轻地“黄”字，莫老先生努力平心静气，然而——茶盏往桌面上重重一放，楚乐不由抖了一下。

    “既然你说话慢，就先习字吧，多识几个字，多练习，说得慢，就要比人写得快些。”莫老先生语（yao）重（ya）心（qie）长（chi）地说。

    于是，楚乐就开始了不停地写写画画，虽然写得不咋地，好歹也认了些个字了。

    楚怡宁担心楚乐会因此而自卑，趁莫老先生不注意，安慰楚乐：“乐乐别着急，说话咱慢慢练，就当重学一回讲话了。”

    楚乐看了眼楚怡宁，乖乖点头“嗯”了一声，又继续埋头练字。

    莫老先生莫智廉原是礼部尚书，才学杠杠的，规矩礼仪也可谓当朝第一人，可惜运道不好，才坐上尚书位置没两年便逢母亲去世，丁忧三年，等他丁忧回来，又正是国舅党与丞相党斗得火热的时候，朝中暂无合适的空缺，永康帝本着不浪费人才的心思，便抓了他来上书房教书。若是能当皇子老师甚或太子师也便罢了，偏偏现在最大的皇子才一岁多，只能教个以后没甚大用的公主，现在还要给一个笨娃启蒙，莫智廉的心情可想而知。

    楚怡宁没把莫智廉的态度放心上，不止莫智廉，诸如裴玉书，刘侍郎等，都只不过把上书房讲课当做差事应付，谁又会花那么多心思去认真教导一个公主？楚怡宁有自知之明，现在看来，楚乐承受能力也不错，就放心了。

    楚怡宁之所以急急忙就把楚乐带到上书房来，是因为楚乐在公主府没有受过任何教导，所有人只要她有吃有穿就不操别的心，五岁的孩子，特别的皇家的孩子，必须要开始知事了，何况楚乐还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带到上书房读书，也能让自己多看顾点，几乎一整天都能在自己眼皮底下，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裴玉书终于讲完今天要讲的课，于他和楚怡宁都是解脱。裴玉书放下书册，宣布下课，楚怡宁和楚乐弯腰行礼，等到裴玉书出了门，才背上自己的书袋回去吃午饭。

    两人回到朝阳宫，守在宫门前的宫女看见两人回来，忙跑回去通知摆饭，上书房不准携带吃食，只有茶水，读了一上午的书回来，楚怡宁每次都饿得不行，朝阳宫的人已经习惯了，早已准备。

    被宫女伺候着更衣，洗手，坐在桌前吃饭，楚怡宁问楚乐：“下午骑射课，你害怕吗？”

    楚乐鼓着腮帮子努力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摇摇头。

    楚怡宁笑着敲了下楚乐：“先不说了，吃饭吧。”

    睡完午觉起来，离上课时间还有点早，楚怡宁和宫女们玩跳绳，楚乐坐在台阶上看着，双手捧着小脸，极为羡慕。

    楚怡宁见到，招手叫楚乐一起玩，先给楚乐做了个示范，楚乐跟着跳，结果起跳慢了点，被绊了下，就咕噜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摇绳的宫女吓坏了，丢下手里的绳子就要跑过来，楚怡宁摆摆手制止了，自己走到楚乐跟前蹲下：“疼吗？”

    楚乐摇摇头，面不改色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却不知道自己右脸上也有一片，又狼狈，又可爱，楚怡宁掏出帕子帮她擦了，心道，既然是自己捡到了楚乐，就要把她养成最好的样子，能比其他女孩活得都好的样子。

    楚乐继续跟着一起跳绳，慢慢也能跟上节奏了，找到了趣味就一发不可收拾，一轮又一轮地跳，体力竟然还不错。眼看着上课时间就要到了，楚怡宁把楚乐叫回来，收拾收拾，去了西苑的演武场。

    西苑演武场历来都是皇子王孙公主们上骑射课的地方，永康帝少年时也在这里习过武，打过架。以前皇子和公主们的课都是错开了上的，到了楚怡宁这辈，就只有她一个人，整个演武场都被她承包了，隔壁的跑马场也由着她各种花样骑（zuo）射（si），不用担心误伤他人，就是寂寞了些。

    教骑射的是羽林军左统领季荣阳，武威伯的庶弟。如上书房教书般，当公主的骑射老师也是没甚前途的，家里有点关系的，都不愿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季统领是庶出，家里借不到什么力，全凭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这不讨好的活儿也落在了他身上。

    季统领话不多，做事倒是极认真的，对楚怡宁要求也极为严格，不因为她是女孩子而有所放松，对这样的老师，楚怡宁也格外尊敬。

    日头有点晒，季统领抱臂站在演武场中央，身子挺拔，威武严肃。

    楚怡宁上前行了个礼：“老师。”

    楚乐亦步亦趋，有样学样：“老，师。”头低得很低，这个老师块头好大，有点怕怕。

    季统领是上过战场的，身上自有一股煞气，楚怡宁与他相处久了，不大觉得，只道这就是真正的男儿气概，楚乐就比较敏感了。

    季统领盯着还没自己腿高的小豆丁，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楚怡宁解释：“这是之前跟老师说过的妹妹，楚乐，以后与我一起，跟老师习武健体，请老师多照应。”

    季统领“嗯”了声，按照先前的进度给楚怡宁布置了功课让她自行练习，又皱眉琢磨要怎么操练小豆丁。

    顶着季统领恶狠狠的眼神，楚乐更害怕了。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