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花事了之醉荼蘼 第十六章 寒意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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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尘站在忘心斋前,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应,又敲了敲仍是没人答话,转头去望身后站的妙音,嗓音里的战战兢兢清晰可闻:“妙音师姐,您昨儿晚上走的时候,确定师傅是在屋子里面的吗?时辰都这样晚了,为何还是没人答话?”
妙音听到她的话,甚是鄙夷的冷哼了一声,翻起一个大大的白眼,蹙起眉头一根手指直捅到她的眼皮子底下,出口的声音尖声利气:“你问我?那我问谁去?你瞧瞧自个儿这个窝囊废的样子,真不晓得当初师傅为何要收你,真不晓得你还能做点甚么事,我不过叫你来请师傅出门,这事情很难做到吗?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师傅她老人家呢?人在哪里呢?连请师傅出门都请不出来,你简直是个白吃饭的废物!让开让开!边呆着去!整日里就晓得吃!晓得玩!滚!”
净尘噘嘴咕哝:“师傅的事自然要问过师姐才晓得,还不都是师姐有面子,这些年师傅何时给过我们脸面,我们这些人也不过是仰仗师姐的鼻息过活罢了。您不说给我们撑腰,有的没的还要挑我们的刺,我和师妹她们几个又不是没有好好孝敬您,素日里吃穿用度哪样不是先依了师姐,何苦凡事都同我们较劲!”
妙音斜眼瞧她,阴森森的道:“净尘,你这是心有不满故意说话给师姐听呢是吗?甚么叫都依了我?你素日里同我都说过些甚么,难不成这样快就已经忘记了?你房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小玩意,难不成还要师姐亲自去一趟,都给你一样样搬出来搁到院子里去晒太阳吗?我看你今儿也是服过花毒晕了头了,你也不动动脑子好好想想,我若是做了掌门会亏待你吗?你这样子就是不想着同师姐继续好好处了是吧?”说到此冷冷一笑,眼睛里是寒彻入骨的冷然,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有些话我不想说破,只劝你长点心,不要没事找事自讨苦吃。”
净尘一个激灵,搓着手嘻嘻讪笑:“那是,那是,还是师姐最疼我。我自个儿说过的话自然不敢忘记,师姐就当我刚刚是服了花毒晕了头,就当我甚么都没有说过,都是我的错,师姐不要当真,师妹今儿就是该死!”
妙音做飞扬跋扈状:“这话可是你自己说得!我可没有逼你!你再想想!”
净尘的脑袋瓜子要低到地里去,说出口的话带了几分大义凛然:“想好了!”
妙音一仰脖颈,眼睛雪亮横她一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起来吧!丢人!”
净尘黑亮的眼瞳直望妙音,缓了缓又道:“师姐,都这样晚了师傅还没有起身,不会是有甚么事吧?会不会是练功太累?或者是身体有不适?”
一石投下泛起涟漪,妙音的神色随之一僵:“不能吧,昨儿晚上还是好好的。”
紧接着彼方有狗血提议:“师姐,要不咱们破门而入进去瞧一瞧?”
妙音恨得咬牙:“为这种事就要破门?你有偷窥癖啊?”
狗血的提议还在继续,这一回态度很诚恳:“师姐,我胆子小要不还是您来撞门吧,若当真没事师傅瞧见是您,总不会为难您的对吧?”
蜿蜒花径上有薄雾飘动,时而浓稠遮蔽,时而浅淡怡人,静谧的晨起安分的衬出一片大好景致,水润的翠色间妙音一个耳刮子抽得惊天响,五指掌印打在净尘白净的右脸上:“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寻思着闯进师傅的房里去!我看你还真是给脸不要!师傅打坐的禅房,是你我这等身份地位,随随便便能够进去的吗?你这是安了甚么心?你以为这是你家啊!别说是没事,便是有事也不是你我能够解决的!还不快给师傅跪下赔罪!愈大愈没规矩!”
掌印华丽,戏份感性,洞穿晨雾的疼。
晨光从净尘的身后投过来,勾出其抽了脊梁骨的唯诺身形,一个麻利飞扑,边跪边上演绝佳拿手的抱大腿神功,哆哆嗦嗦的告饶声如同盛放的昙花,层层剥开层层绽放宛若天成的情愿持戒:“师姐,我不是这意思,您别生气啊!”
雕虫小技一般的俯首称臣愉悦他人,甘心情愿的扯下脸皮捧在手心。
妙音骂得愈发刁钻:“呵呵,生气?同你这种小贱货生气我就要气死了。”
这厢骂战尚未结束,屋内却传出一记男声,男生苍老中气十足嗷嗷有力度。
“师太,都日上三竿还睡迷着呢?你手下的弟子们可都担心你担心的窝里斗了,你倒真能呆得安稳,真能沉得住气,老衲对你委实是佩服,佩服啊!”
忘心斋的房门嚯的一声打开,妙音和净尘面面相觑,场面相当尴尬。
夏风不徐不疾,万物坦荡人却藏掖,房内残烛灼灼红乱,当之无愧的有事。
有甚么事不好说,反正是有事,慈云边整理道袍边压抑怒火:“你们俩又是怎么回事?大清早起来不去练功在这里吵些甚么?”
妙音眼疾手快,勾了净尘的肩头赔笑脸:“师傅早安。”
天地解冻的一个笑脸,慈云不买账:“妙音,现在是甚么时辰,你怎么也开始跟着你师妹们瞎胡闹?你多大年纪了,这些年的规矩都白学了?今儿一股脑都忘得干净?到底有甚么重要的事必须卯时说?”
妙音不答话,笑脸凝在面皮上,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迟疑着不敢接话。
慈云继续:“我记得今儿有件顶重大的事,这你总不会忘记了吧?”
妙音扬起眼,一双惹人厌的丹凤眼显得更加上吊:“徒儿不敢忘记。”
慈云压好交领再问:“秘笈拿到了吗?你倒是说说,现下还有甚么是比拿到秘笈更重要的?你若也不长眼色,为师可真就是白疼你了。”
净尘再次表演抱大腿神功:“师姐为了秘笈连着几日不睡,师傅大可以放心。”
炎一隔着门扇正身前和田白玉的袈裟环,肥胖臃肿的老脸上呵呵堆笑:“师太不要动怒嘛,有话好说,依老衲之见,今儿早上这事师太自然脱不了干系,你无缘无故睡过头,又没有同弟子们做个停妥的交代,弟子们不明就里,担心你的人身安危也在情理之中,师太不分青红皂白便摆架子训人,委实有失掌门人的身份,有失掌门人的体统,若老衲是你的徒儿定要好好与你理论。”
慈云咬着下唇忍了好一阵子,尽量让自己不至于处乱失态,最终还是平和中略带了些愤愤不平:“这是我峨嵋的事,还是不劳大师费心了。”
炎一老头饶有兴致,咧开方阔的大嘴巴笑出声:“哎,师太这话又见外了不是,不管是白日还是黑夜,少林峨嵋还不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得如此泾渭分明。今儿这天气真正是艳阳高照,既然睡过了头,何不你我二人一同去空灵岸会一会薛公子,也好快些把秘笈搞到手,师太意下如何?”
笑容不错,声色风流带了陈年风韵,虽然演绎有些艰涩过头,但还是不错。
慈云不说话,闷哼两声没有实际意义,净尘望了慈云又望炎一,上赶着去巴结:“对啊对啊,师傅和炎一大师先准备一下,我们和师姐就在清音殿里等。”
妙音失去耐心,抬手出掌指尖一动,送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弧线削过擦了净尘的面颊,登时左脸颊上一片涨红:“放肆!师傅的事自然由师傅自个儿做主!你一个做徒儿的瞎操甚么心!没大没小欠收拾!”
净尘被她抽得发蒙,傻呆呆立定原地望着妙音,良久接不上话哇啦哭出声。
炎一不耐烦,硬起头皮挥挥手:“姑娘们,大早上起来不要闹心,想哭的不如出去哭,你们这里也算是个佛门净地,不是墓地更不是青楼,整日里哭哭啼啼是哭给谁瞧?快些滚出去,不要大清早便在这里给老衲哭丧添堵!”
慈云的面色又白了几分试图解释:“她们。。。。。。”
炎一洞悉她的意图再次不耐烦:“师太还有话要说?是比秘笈更要紧的话?”
慈云咬牙,解释的话悉数吞回肚子里,及时改口道:“你们两个都退下,半个时辰后出发去空灵岸,半个时辰内你们都给我闭嘴,不准再出幺蛾子!”
炎一老头这下子乐开怀,抖着胖下巴上的肥肉笑得颤巍巍:“这才对嘛!”
一路下山一路无话,青铜门外有两段石阶,一段连通雷洞入口,角度倾斜自上向下通往空灵岸最深处的断崖,一段设在青铜大门的右手边,石阶级数不长统共不到二十级,石阶之上是控制青铜转轮的金属轴承。
眼前肃静,揉出一洞的森然,山洞与金属轴承,有细沙散落轻荡。
净尘握住青铜手摇柄,一边对上自慈云手中接过的,青铜制成的菡萏形钥匙,一边卖力的对着内外相合的圈数摇动起来,喀啦喀啦门扇对开,沉重的金属声响在山洞中久久回响,慈云视若无睹欠身,比了个请的手势:“炎一大师先请。”
炎一视开启的大门如粪土,搓搞手中的念珠,又摸了一把肥胖下巴上寥寥无几的几根胡须,瓮声瓮气打官腔:“这空灵岸乃是师太的地盘,老衲一个外人怎么好抢了主人的位置,这却有些失了礼道,理应是师太先请。”
慈云仍是欠着身,低头做小媳妇样:“找寻秘笈是现下头等大事,贫尼不敢与大师争功,理应大师先请。”说完送了个大方的微笑到老头子身前。
炎一转了转眼珠子歪头道:“哦?师太情愿屈居第二吗?要晓得,世人皆能记住第一,未必有人会记得第二,师太难得如此明事理,那老衲便恭敬不如从命。”
慈云感慨:“大师客套,贫尼确然愿意居于第二,不计得失,不计世人眼光。”
炎一好似受不起她阴阳怪气的感慨,不予回答,圆头鼻孔里冷哼几声。
慈云原是立等他的接话,炎一自顾冷哼,倒搞得她停也不是不停也不是。
慈云急得甩汗,炎一捉弄她的淡定:“不知师太忧心的是秘笈还是薛公子?这里的阴寒薛公子千金娇躯不晓得受不受得住,若是受不住死掉,老衲进不进去还有何意义?不如先请师太安排你的徒儿进去探探路,人若是还在便直接带出来,人若是早断了气老衲也不必费心劳力进去瞎转悠,师太说老衲这一计可好?”
慈云握紧双拳没接话,炎一摆明是疑心病爆棚不信她。
沉了一口气指着妙音和净尘道:“你们俩先进去瞧上一瞧,瞧瞧薛公子考虑得如何,若是想通了你们便带他出来,炎一大师也不必多余跑一趟,就在这里等消息,若是人已经死掉了,尸体也是要瞧过了才能下葬,听明白了?”
妙音领命连忙抱拳,信誓旦旦打包票:“师傅放心,徒儿必定不辱使命!”
净尘也随声附和:“是呀是呀,师傅您就放心好了,我和师姐我们一定会叫薛公子开口说出秘笈的所在的,您先歇着我们去去就回。”
慈云蹙起眉头,一脸的寡淡闲散,挥了挥手,转身走到门扇另一侧的阴影里。
二位嘴巴比脚大的徒儿撒丫子开溜,吧嗒吧嗒脚步声愈来愈远,卧云桥上残破的桥板因为不堪重负,而发出吱呀吱呀的惨叫声,卧云桥的距离很长,妙音跑过大半个桥面便基本瞧不见她的身影,慈云的偏头疼又犯了,死命按压住太阳穴,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千万不能再捅出任何篓子。
炎一的性子她是晓得的,唯利是图心黑手辣,开罪他的人会死得无比凄惨。
这一回若是因自己失利拿不到秘笈,没命的人不只有她自己,知情的妙音,净尘和轻云也不能幸免于难,一滴冷水砸在她的后脖颈上,水滴滚进领子里,慈云激灵的一缩脖颈,寒气入心的冷,只能祈求妙音办事得力能够拿到秘笈。
很快便有折返的脚步声,妙音在卧云桥的另一端露面,面色煞白一脸惊恐。
跑过卧云桥这一端静默无声,慈云焦急:“出了甚么事?净尘呢?”
妙音放眼迷惘,软下嗓子拖着哭腔道:“师傅,薛公子他不见了!”
风过山洞寂寞如冬,慈云的脸色苍白的要命:“门关得好好的如何会不见?”
前功尽弃大势东流妙音甚是颓唐:“还是师傅去瞧吧,我留了净尘在断崖上。”
炎一盯着她的眼睛里隐隐有股怒火,慈云的舌头有些打结,面对死亡的恐惧占据了她全部的认知,深深吸气浑浑噩噩道:“大师,我们先过去瞧一瞧,想是徒儿们情急之下瞧错了也是有的。”
前夜的露水鸳鸯之情不堪一击:“师太这一招釜底抽薪委实是演得好,终究是你有错在先,这些事归根结底都是你的错,所以为了老衲的宏图大业,师太还是去死吧!”炎一一招锁喉,整个把慈云瘦小的身体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面无表情腕上发力,力道下得很重,冷酷无情的声音再次传来:“师太,老衲之前已经说过,不管得不得到秘笈薛公子都得死!想要他不死你就得替他去死!你这个贱女人,胆大妄为坏我的好事!秘笈还没有拿到手便已经私自放人!敢情昨儿晚上的求情,师太是有备而来啊!下贱胚子!你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们薛家的宿债,这一世还完了老子还儿子!还是说秘笈已经在你的手上了?”
慈云被他勒得快要窒息,手脚胡乱的蹬来蹬去,沮丧的在他手下挣扎。
一众弟子们全部傻了眼,均跪倒在炎一脚边,求饶的求饶磕头的磕头。
妙音当即瘫软在地,直着嗓子大声哭嚎:“炎一大师,求您行行好,放过我师傅吧,这事一定是有内鬼所为,我师傅她素日里是如何对您的,您心里还不是明镜一般门儿清,您即便是杀掉我师傅,顶多只能暂解心头之恨,时日一长您还哪里找像我师傅这样对您忠心耿耿的人去?大师是出家人,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您可万万不能破了戒啊!我师傅她一定是知错了,您这一回若是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师傅,我替师傅保证,我们峨嵋定当竭尽全力把秘笈给您找回来!求您再给我师傅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吧,大师!”
炎一倒还客气,仰面朝天认真听完妙音的哭嚎,哑然道:“此话当真?”
妙音吓得磕头如捣蒜,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我保证,一言既出秘笈必到!”
慈云被他勒得几乎要晕厥,脖颈上施加的力道一松,整个人重重摔到地面上。
妙音手脚并用爬过来,扶起她的肩头,脸贴脸大声哭:“师傅!您怎么样了?”
炎一相当专心的盯住她俩,肥胖的老脸上笑容绽放,一双眸子如同夜月冷霜散发寒光,嘴角牵起严厉的愠怒:“师太,你可真有个好徒儿,老衲就再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二十日内把秘笈亲自送到老衲的面前来,过时不候!”
慈云半伏在地上卡着嗓子咳得出血,妙音连磕几个响头,深望了炎一一眼。
再叩首多了分执着的平静:“多谢大师不杀之恩!我和师傅一定竭尽全力!”
炎一神色照旧冷凝:“杀薛慕滼这事不用你们出面了,老衲另外安排他人去做,你们只管把秘笈带给我,若是再失手,你们这些废物统统送去见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