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马背身家—203)备胄倒春俶装客,十六洲国水胡杨 (3)传珠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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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八年……凉州城,”我反复温习着夏侯杰给我的信息。倚着滚烫的袖箍,对上刚凉的尸体,对了对了!
“今儿个打城外横着的那位是袁尚吧?”
“不错。这袁尚在中原时尚不是我爹爹的对手,人还是那个废物,就是借了南匈奴的兵也是没用,饺子馅!”跟我说话的这人骄傲地掐住了暗红的绳缰,口鼻垂的极近了,“进了兵营这就是个没皮的馅,就不想开口问问我刚才救你干什么吗?”
“你刚刚还在说我是女眷!”
“他们高兴我那么说,你不是。”
“是汉人。”我告诉他。
“你不是,”他肯定的说道,宽厚的老茧打我的脑后漫上来,一按一撑的,慢慢扒拉出里面金属的东西,“汉人的毛发、骨板,俱无别,但是发间两枚,一支传珠,二支离娘!”机械的戛然而止,犹如全套的战备动作,给我看到了他惊讶、他惧怯,他松开了牢牢抓了一程的粗缰。打慌忙中我把它们弄下来。
他惊呼我头上这两支东西的神情甚至赶不上害怕,“果然是一支传珠,二支离娘!”
我细数,不过是两枝雕成玫瑰样子的沉沉银簪。
“还想如何辩解!?”
不过不管怎么看都是到市里了。
这身体引导我找到个市集的巷口,钻进去前我回头向他道谢,不想到处黑梢梢的卒役一齐涌了上来,“李府三日就可清肃!”
夏侯杰马蹄顿走,那些个卒役就大小箱子七八一捆,扶着跪了一地,让他连我都好看见巷子里唯一的大户破破烂烂的样子。
我不敢多留。连带着墙倒屋塌,一片官差鸣器。
还有个夏侯杰扬鞭打来,“这般心虚,还说不是个杂种!”
我一个簪子砸的他没天没地。
我没有回头,任由原来的灵魂在拖着她的身体奔跑。
这身体原先有一个富贵的家庭,这女孩的父亲被商场诟陷,一朝贬北,先后死在了军中,噩耗传来,老奴婢子们殓了些父女的衣冠,在家人的监督下,送进了陵园子。
我就这么的跑进了人家的身体里,然后跑进了人家的祖坟里。
还有两个人跪在我的坟前。看样子是伺候的,这对我还不错。
那小厮把两提黄纸放到台阶下面,一个老奴把糯米摆上,小厮唾上两把就开棺了,一只脚踩进去,甩出两串水晶项链来,玉做的香囊、银做的烛台、乌木精华的熏香、镀金的蛾子跟蝉……那老奴是一边哭着捡一边往麻袋里塞,我就躲在草丛里看着从我的墓里这一件件的,我草我草我草。
那老奴把一个麻袋装满了就放一边,又从笼屉里拿出热腾腾的包子跟诱人的黄纸。
“我可怜的四小姐啊,跟着老爷一去就没喽,您生前爱看的,爱玩的,像以前那样让老奴给你保管着,来,快看看老奴给你带来啥好吃的,吃饱了,咱拿这些钱去花,昂,不够就给老奴说,”强挤出来的温暖笑容既尴尬又苍白,抱起我那一兜子陪葬用品又道,“都好说,都好说,老奴最喜欢四小姐了。”
但听起来就好像我生前是个傻子似的。
但是供的这羊肉包子讲实话真不错。
小厮下去把另一提黄纸扔上来,我干脆就端起盘子吃了起来,蹲累了就往自己棺材上一坐,小厮抬头低头走路抬头低头走路抬头——
——我摔了盘子。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咱们师傅把野菜根去去,养的日子不足,馅子上略带土腥呢!”
人帅没办法。
我只好抛出手里的陶片,切了他的喉咙,他刚才翻我棺材。
“谁——四、四小姐?”老奴这才慌忙起来,脚一软就起不来了。
我用手抵住他的领巾,将后脑勺重重的摔在台阶上,“拿了我那么多好东西,就给我烧几张破纸,傻逼了吧?”
“四小姐既然说是破纸,四小姐没死?”那老奴瞪大了双眼,“四小姐没死!”
这个李晏……这四小姐是个什么人啊……
“我问你答,我是谁!”
“凉州绸商,老爷最疼爱的小女儿啊?小姐您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啊,莫不是伤心过度了?这下怎么连老奴都不认了?快让老奴好好看看!”
“……我下辈子脸盲,”我放开他,将剩下的一支簪子亮出来给他看,“这个是什么,样子古怪,但好生漂亮。”
“四小姐,只您手里这支白如粉团,层次紧凑,中怀抱有一颗永销不尽,传香绵绵的珠子,是鲜卑人纳婿的信物,这往往由新娘亲手制作,将品相上好的银水引入极细的空管陶,扯出期间一千零八十道银丝才算成型,在新婚之夜由新娘亲手戴到新郎的头上去,是那里的象征,其名传珠簪。”
老奴慢慢讲到,瞳仁在闪闪的银光里泡涨了,疯狂的打起转来,“小姐,这是戴到您爹爹头上的啊,按照你娘那里的传统,与它伴生的应是有一支并蒂离娘花啊,您走时觉得漂亮便要老爷都戴到您的头上去,可是可是,竟是如何只剩下这一把?”
“我娘在哪?”我又挒上他的衣服,“我娘是谁?”
“……”老奴眼珠狂转,我做了一个戳的手势,方才开口,“你娘亲是鲜卑族衣贺部俟斤的小女儿,为了部族和大汉开始了银器的贸易,从中认识了你爹爹。唉,不提不提,您如何不知道,老爷应下这门亲事,受了多少排挤!”
“李府为何清肃,是税子没给齐?还是公田没报实?还是,我拿并蒂离娘枝打了个叫夏侯杰的啊?早知这样,就恨不是尖的一端照脸!”
“你不知老爷为了你受到多少排挤!这次老爷的鲜卑朋友在城里做了案子,连累跟李府一起被查了底细!您现在的娘亲叫你忘掉你父亲,姓了继母的姓,可以保命……”
“哪个是我娘?”
“那只是一个早死的胡妾啊!季氏待您那么多年,您也早就称她娘亲了啊,何必再学您那没本事的大哥呢,养母可比生母恩呐,四小姐您怎么突然就不明白了呢?”
“那是我娘。”
“四小姐,不可这样,快忘掉她!”那老奴用手抓我。我掐住他的脖子,提起来摁进棺材里,用簪子活活的扎进去。正想合盖,那老奴却又挤了个脑袋出来,“小姐,小姐这里面还有你好多衣服呐!”
“我送你了!”我指着棺材壁子说,“说这么多,本该跟着我,但凭上面的那几句话,便该活活闷死你!”
我打了一眼碑文,见上面只打着李晏二字,“为了活着,娘是谁都不清楚了,好生懦弱啊,你下辈子的上来帮你了!”并无其他,字还是拿凿子打上去的。我看是这般潦草,就没再管下面被咚咚撞个不停的棺材。
但是为了报答这东西养我上辈子十四年的恩,放棺材前我又往下打了三丈,把土垒的很高,做的很像真有个东西在里头。
我又好好鞠了三个躬,帮他把纸钱烧完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