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啼笑姻缘 第八十三章 罗璞玉二拜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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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位姑娘伴着萧老太太,在梦蕉园欣赏雪中寒梅,个个奴颜婢膝,无比虔诚。萧老太太披着一件特意为她缝制的贺寿延年披风鹤氅,在雪中佇立大半个钟头。青葱火烈的腊梅遮盖,摇动,低垂,参差不齐,随风飘动。萧老太太踏雪赏梅,心情舒畅。史钗从未见过如此漫袅灿烂的梅花,折下一枝绿萼梅,说要拿回家供养清水中。醉春讥嘲粗俗,毫无女孩的斯文气质。上官嫦望着一束束婆娑的梅花,口中兀自吟念【香雪海】。映薇穿着单薄的烟柳色绣花袄和粉色百褶绵裙,只觉得晚风拂颊,冰寒刺骨。众人赏着雪,赏着梅,全都分外高兴。醉春问萧老太太:“老太太您觉得冷的话,咱们就回毓秀楼。”萧老太太执拗地扯了扯鹤氅,一手拄拐迎风而立,傲然不屈:“谁说要回呢,赏梅就要赏到兴头上,你看我年岁大,但身子骨健朗,能吃得消。”史钗问道:“老太太,梦蕉园为何种养梅花?”萧老太太深有感触地说:“那年山庄建好后,有人隐嫌山庄植满**和桃花,太压景。于是建议说再栽植些梅花,也好应景。”史钗更不明白了,又问:“那山庄为何种**和桃花?”萧老太太正欲开口,一旁的上官嫦接话说:“史钗,这个我知道。那年山庄里飞来一群乌鸦,落在树上,绕树三匝,爸生怕不吉利,让人种植**和桃花以驱邪气。”史钗听了尤感讶异,笑道:“山庄为何会有乌鸦飞来?真好笑。”萧老太太轻歔了一口气,道:“追溯这些故事的前因后果,只怕已成为历史。60年前,中国抗日战争爆发,日本人占领了杭州,逼迫芙蓉镇的乡亲无路可逃,有的在莫愁湖投湖自尽,有的在树上上吊自杀,总之惨不忍睹。基于此原因,山庄就不干净了,那些鸟儿飞来飞去着实秽气。”萧老太太在园中走了一遭,几乎望遍了园里所有花枝,带众人走出梦蕉园。史钗还想看看其它地方,萧老太太索性带她们一同观赏。众人来到了萧寂的兰蕙园,看见一些树木凋零落尽枝叶,不竟一阵长吁短叹。接着,又走了一遭后苑其它地方,也是白茫茫雾雪一片。
不知不觉暗夜中冉冉新月横柳梢,皑皑月彩穿花树,风动棕榈,暗尘不起,水榭楼来参差成影。萧老太太兴尽梅花园,帅领众人返回毓秀楼。
毓秀楼书斋中,上官仁正和罗璞玉鉴赏他的书法作品。罗璞玉将带来的王羲之书法素贴《兰亭序》递给上官仁,说:“我知道你喜欢书法,这个素贴可以供你参学。”上官仁拿着素贴一看,果然是王羲之著名真迹字体。一时大悦,说要立即临摹几个字,遂取出一张宣纸,在眉纹歙砚中沾墨挥笔。罗璞玉亦通晓书法,见上官仁的字体苍劲飘逸不拘常规,佩服至极。上官仁说:“二十年来一直坚持书法,略有进步。但与罗教授相比,恐怕还差之一截,不防先生给我演示几个字,让敝人一饱眼福。”罗璞玉连连推辞,谦和有度,又不愿露丑,而上官仁执意相求,于是挽起衣袖,挥笔写下四个字——持之以恒。上官仁一看,啧啧叹服,笑道:“罗教授真乃书法大家,我上官仁见识过了。”
萧老太太带着众女孩走进客厅。映薇问:“老太太,一番赏梅您开心了吗?”萧老太太松驰的脸上一片灿笑:“开心啦,有你们陪伴,我很高兴哩。”醉春笑道:“那您的身子能撑得住吗?我们再坚持一会儿,行吗?”萧老太太点头答应,与她们再次坐回餐桌旁。上官仁和罗璞玉也同坐。上官仁给罗璞玉斟了一杯醇香之酒,笑问:“罗教授,您晚些时候是否返回省城?”罗璞玉笑道:“喝完这杯酒,我到镇上亲戚处住下,明日返回。”喝完一杯酒,不料梁婉容已吩咐了玉凤上来两道主饭:葱桧三丝面和香菠血糯饭。梁婉容将饭食给众人盛好,带着一丝谦卑的口吻说:“这是我的后厨烧制的两种杭州当地主饭,大家别见笑。”众人吃着饭,又喝下几盅酒,吴莲如起身,带着两个名意代表要先行告辞。吴莲如道:“上官先生、罗教授,今日相聚甚是相欢,我们感激上官先生的盛情款待,今日就此谢别。”上官仁和梁婉容双双站起身,将他们送出毓秀楼。
接着,罗璞玉也要告辞,众人挽留不住,于是将他送走。最后只剩下醉春、映薇和史钗三人。大家已喝得两颊微红,哝哝话多。醉春媚声问:“上官嫦,怎么没看见上官黎?”上官嫦品喝露露,漫不经心地说:“同他的朋友出门了。”映薇看见上官嫦戴着一条雪白玛瑙串珠项链,好奇地问:“这条项链一定很名贵吧?”上官嫦笑道:“不值钱,五百块,是一个女朋友赠送。”萧老太太一手拈着翡翠玉佛珠,心晃神摇。醉春手举一杯酒,对大家说:“我们四个姐妹共同乾一杯,大过年的别让好气氛给溜了。”映薇和史钗、上官嫦随之相迎。映薇说:“每回来上官家感觉都不一样,真让人心中愉悦。”史钗说:“上官家族太伟大了,简直是一座人间天堂之地,你们不会想象到,我史钗有多么羡慕。”上官嫦一听,乐得咯咯笑开了。萧老太太也笑了,慢声慢气地道:“你们这些丫头要学会一个字:真!活人要真才会活得精彩。”胭胭说:“老太太您说话一点也听不懂,啥叫‘真’啊?”萧老太太停住了拈动玉佛珠的手,幽幽地说:“学会说真话,办真事,干真活,不要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活得就没生机了。”醉春听明白了,掩嘴一笑,道:“老太太究竟历经风霜,见识一等,我们这些小辈要向您讨教和学习哩。”映薇轻叹一声,说:“老太太若是在我这般年纪就晓得我的寂寞,整日价身在娱乐圈,同那些够得上够不上派头的人厮混,简直使我心神疲惫。老太太,您在我们这么大的时候,做些啥事哩?”萧老太太一听,映薇问自己,骤然一愣。她想起自己十八岁时,乃京城萧氏绸缎桩最貌美如花的小女,被上官家族相中的情景,不竟一阵由心得喟叹和感动。如今年已八十,如何与当年媲美,更如何与这些正当年纪的女孩谈花驳笑。醉春和映薇一见萧老太太凝神半晌,缄默不语,为其开脱:“老太太不想说便罢了,如今我们活得好,活得真,就是幸事了。”史钗笑道:“老太太一定喝多了,现在都不想说话了。”众人跟着哈哈大笑。萧老太太倏然如醍醐灌顶,神志骤然清明,拿起一只酒盅,扬声道:“来,姑娘们,咱们再喝一盅。”
众人喝得兴头上,全然不顾窗外月色渐浓,瑞雪歇罢。也许是刚下过雪的原故,并未觉得寒冷。而上官仁当夜份外高兴,他因罗璞玉送来一些珍贵贺礼,一时兴起,一个人立在书斋里挥毫泼墨,淋漓宣泄一通。对于上官家族来说,过年真是和普通百姓一样,是喜庆的、是热烈的、也是隆重的。
到了大年初三这一日,芙蓉镇党委副书记和环保局局长等一行众人,结伴前往毓秀楼拜谒上官仁。上官仁极尽地主之宜,将他们奉陪得无懈可击。
这样,一直到正月十七,上官家千等万等终于等来了我。那一天,上官黎亲自到车站接我,两人相见甭提欣悦之情。我穿着奭色格纹长袖外套,挽着一条青花夔凤纹纱围,散开大披肩波浪鬈发,黛眉柳叶弯,朱唇一点红,光彩照人,婀娜曼妙。上官黎见到我,一时激动,在我脸上深深吻了一个唇印。但我很清楚,在尚未踏入上官家族婚姻殿堂的那一刻,就绝不能掉以轻心,忘失身份。
日子宛如从前,每天,我依然起得早。进入毓秀楼,我会按照上官仁的意思,在灵芝蟠花香炉中燃上一些紫檀香,然后,喂给画眉一点食物,接着将客厅打理的一尘不染。除此,我要进入萧老太太的房间,伺候她起床穿衣洗漱、吃早餐。又一日,上官家族最吹毛求疵的梁婉容夫人也终于答应了我们的婚事。婚礼初步定于秋天十月紫皮石斛花落之时。为此,我有一种凤凰涅磐的感觉。我更加勤奋了,将上官家上下伺候的无一疏漏。
这年的春天早早而至,伴随而来的,是几场温暖的春雨。这时,粉红桃花突然纷纷绽放,**雪白似的繁花将山庄染烈。香墅岭里,株株琼花勃勃生长。牡丹、美人蕉、茶花和郁金香将山庄装点得美不胜收。葆君日复一日,奔波于山庄和青果巷的绣坊店里。而上官仁精心设计的后苑梅花鹿囿已落成,木栅栏围成的囿圈里,一共训养五只梅花鹿,外加一匹体魄彪悍的骏马。
一日,天空像一汪碧玉,蓝莹莹的无比幻美。上官黎懒洋洋地斜靠椅子上,两条穿着高统靴的长腿交叠在一张竹滕椅上。上官黎望着从玻璃窗透进来的余晖,与房胤池谈笑,说:“我纵然不是个骑手,也绝不会被一匹马难倒。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房胤池身着白底蓝鸳鸯格的瘦窄长衫,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戴上马仔帽,拿上一根湘竹湖丝洒雪长鞭,随后走出毓秀楼。他们来到了后院养卉苑的马厩旁,一匹栗红色的骏马拴在栏杆上。这是上官黎第二次骑马,头一次,由于马的玩劣不羁,险些将他从背上摔下来。这一次,他心想无论如何也要骑到马背上。上官黎从房胤池手上接过长鞭,在草地上奋力一甩,斥声道:“看你服不服从我,若再不服从我,你就尝一尝鞭子的滋味。”说完,走向那匹骙骙烈马,想要踏上马镫,跃上马背。但是,无论上官黎如何调教,那马儿就像一头横冲直撞倔强的野牛,不停地尥蹶子,将他拒之于外。上官黎再次走近,不等鞴马,想要牵住马绳跳上马背,然而,这次他依然被马唬吓住。那马儿朝天空放声嘶鸣,四蹄乱拨,甚至差点踩到他。上官黎内心胆怵不已,不敢靠近,于是扬起了长鞭。“你这不通人性的畜牲,我如何不能驯化于你?”上官黎将长鞭朝空中一甩,“啪”一声,脆裂的声音传向了山庄每个角落。那马一看有人拿长鞭叱喝,四蹄跃空,长啸一声,一束冷漠目光凌厉地投向上官黎。上官黎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站着,想用长鞭震慑它。房胤池伫足马厩外嘿嘿地嘲笑:“看你不行吧,你不是马儿的主人,它不会服从你。”上官黎一听,愈加生气,他心底悢然,口中喋唾詈骂,当他再次走近骏马身旁时,被马一蹄踏来,险些受到伤害。房胤池惊声大叫:“黎哥,不要再靠近它,这匹马未经驯化,它不通人性,你要小心它伤到你。”上官黎气得双目圆睁,他哪儿会被一匹马吓得后退,只见他慢慢靠近,扬起长鞭朝马身上抽。谁知,那马一受到湘竹湖丝洒雪长鞭斥打,立时抬蹄跃空,扑向了上官黎。上官黎陡然一惊,一撤步,朝后连连退:“你,你这性口,枉为我做你的主人。”上官黎手拖长鞭,悻悻地注视着马匹,又是一鞭抽向了马背,顿时,一条血印清晰地留在马身上。“住手——”突然,我出现在马厩旁,“为什么打它?”我走进马厩里,夺走他手里的长鞭,“黎哥,你太不懂事了,它虽是个性口,但懂得人性呵护,你知道吗?”上官黎讶异地望着,不明白我饶舌之意。只见我把长鞭往地上一扔,靠近马,双手揽住马头,哄慰道:“马儿,马儿,你别害怕!这是你的新家,你不能顽皮下去了。”我用手拍抚马背,为它梳理鬃毛,攥着青草喂它。那马发现我对它呵护有加,目光居然变得温顺,默默注视着我。我一看时机成熟,牵过缰绳,脚蹬马踏,立时轻盈一跃,跳上了马背。我牵紧马绳,轻声喝了一声“走!”那马听见,像被人点施了魔法,带着我走出马厩。上官黎和房胤池吃惊地张望着,紧随我的身后,想要看清楚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回眸一撇,朝他二人惓惓微笑,骑马在山庄后院遛达一圈,最后飞驰开来,跑出了山庄。“淑茵,等一等我。”上官黎一看,我仿佛一个谪仙,骑在马背上驰出山庄,同房胤池在身后拼命追赶。
我骑着骏马一路翛然跑出山庄,来到莫愁湖畔。一座湖堤下,长满萋萋菁草,细柳摇青,好花弄影。我骑着马走近湖堤,然后跳下马背,让马采食湖畔的新鲜嫩草。湖畔长满茂密的芦苇、蒲草、芡草,马低头欣然咀嚼。我坐于一旁,双手脱着下巴望。湖面上,一个青衫女子唱着歌渐渐靠近。我一抬目光看见是余鸯,她正用清亮的嗓子唱:“湖中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
余鸯笑容可掬,鬘鬘长发飘耳际,用手抿于脑勺后,跳下了小船,走向我:“淑茵你怎么来了?”我直起身,瞟了一眼马儿,道:“我带它来吃草。”余鸯遮嘴一笑,回道:“现在哪来的好草,刚至春天,青草要长一长才茂盛。”我用手拍抚马背,听见身后上官黎呼喊道:“淑茵,马跑的太快了,我们赶不上你,快歇一歇。”上官黎气喘吁吁地跑近,看见马厌厌安祥,正在湖畔咀嚼青草。我说:“让它多吃一会儿草,山庄并无好草,它不温顺人。”
上官黎一脸狐疑地盯着我,怏然无趣地摇了摇头。我蹩躠一笑,道:“马是好马,但不能驯化于它,便可惜了。黎哥,要不要再试一试?”上官黎直觉胆怯,摇头微笑,道:“淑茵,你怎么会骑马?以前未曾听你说过,今日见着真让我意外。真不赖。”我遮嘴笑了笑,说:“在承德老家侨祖村我经常骑马,已像家常便饭。”上官黎点点头,看着余鸯不好意思地笑道:“你怎么也站在这儿?”余鸯回道:“在湖中捕鱼,可惜春天鱼小,一条也没逮住。”我侧目一笑,说:“那要到什么时候才有鱼?”余鸯将头上扎的一条碎花雪巾攥在手里,回道:“再有一个月,鱼儿方能长大,现在有规距,小鱼捕着必须放生。”几个人寒暄,见那马静静地站在一旁低头啃青草。我抚着马头喃喃说:“马儿,马儿,让黎哥骑上你,听话好吗?”余鸯一听,忍不住噗嗤一笑:“马会听人话吗?淑茵你真逗。”我眯眼一笑,道:“你别小觑它,它通灵性,懂人话哩。”上官黎早已愀然作色,望着骏马两腿发软,我让他骑,他摇头不肯。“怕什么,有我在,试一试。”我抓住缰绳给他打气。上官黎让我一鼓劲,便有了兴头。上官黎再次走近马,一个起跃,瞬间跨上了马背。“走!”我放开缰绳,任由上官黎骑着在湖畔兜圈子。我们看着上官黎骑在马背上拍手雀跃。上官黎的胆量越来越大,最后,骑着马放开绳让它骎骎飞驰。
上官黎返回香墅岭,将我驯马一事告诉了梁婉容。梁婉容知道之后,感到异常吃惊。萧老太太躺在山形紫檀木嵌云母石罗汉软榻上,一手拈着玉佛珠,坐起身,笑道:“好孙儿,你可取了一个好媳妇,啥事也难不倒,这以后进了门,你能把她咋样?”上官黎穿着高统靴,望着窗外天晴日丽,回道:“奶奶,您别总是躺着呀,为您身子骨着想,和孙儿上外面梅花鹿囿瞧一瞧,你不知道那梅花鹿好看着哩。”萧老太太也觉得郁闷,索性回道:“孙儿,奶奶正想去观察梅花鹿,既然你说了,那我们就同去。”说着,拄着藜木杖,随上官黎慢慢走出山庄,两人径自走近了鹿囿。
在一处围着栅栏的鹿囿里,五只形态大小不一的梅花鹿或安祥卧在地上反刍,或是立着眯眼嚼草。一只刚刚一周的幼鹿崽儿,尤其引人注意。萧老太太头一回观看全身长满斑纹的梅花鹿。她拿着绢帕揉了揉发涩的眼眸,朝囿边靠了靠。上官黎道:“奶奶,这些梅花鹿是我爸特意为您买来,听说那鹿茸值钱,让你解闷消磨时光。”萧老太太心舒目悦,不时仔细观察。上官黎攥着青草,引逗小梅花鹿。小鹿乖戾灵跃,一看有人喂草,竟大模大样地走向他。这样,他就抓住小鹿,让老太太用手抚。萧老太太颤抖地伸手轻轻抚摸,它那身黄褐色的绒毛,那双滴溜溜的眼珠,那娇小的身形,令她无限回味。
晚上,在梦蕉园住处,葆君获知了一个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好消息——她的一副《喜鹊踏枝》作品,荣获全县第一名,奖品和奖金皆已颁发给了我爹。葆君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绣制杭州城及先生要求的四副绣品里的其中一副。我问:“妹妹,你高兴吗?”葆君含笑凝视着我,笑得灿烂如花:“当然高兴,它是我梦寐以求的。”我望着四副图样,正是古人周镐在镇江画给一位朋友的连集图:《范桥流水》《浮玉观图》《刁坞藏春》和《梦溪秋范》。我问:“妹妹,这些图样如此繁杂,你能绣得出来吗?”葆君笑道:“能,只要我专心致志,慢慢绣会绣出来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往外一看,喻宥凡与王润叶两人说笑间走来。王润叶身穿素雅的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围着一条青花瓷纱巾,胸前挂一条紫水晶项链。头发绾了一个云松螺纹髻,两条眉毛染得如同两叶柳,两颊搽粉,双耳各垂一串水晶流珠花瓣,嗔声娇气道:“葆君妹妹又在绣呢,当心累坏了身子。”葆君望了望,拿绣品给她看:“省城的及先生又送来图样,我无暇休息呀。”王润叶一抬手腕,葆君发现,她腕上戴一条明晃晃的金手链。葆君道:“几天不见,姐怎么打扮得妖里妖艳的?”王润叶微微一笑,道:“我们已许订亲事了,婚事在十二月底。”我一听,脸上浮出一抹愁怏的情绪,苦笑道:“我的婚事也已许订,如今事事皆由上官先生操持,但不如你们一样招摇过市,我就寒掺多了。”王润叶觉得奇怪,遂问:“如今是人家儿媳了,怎么还住在这片清幽之地?”我说:“别墅尚未建好,也无空余闲房让我居住,一时半会,只得先住着。”
这日晚上,葆君睡觉时已晚上十一点。她看见我一脸酣然安静地熟睡,于是轻抬脚步将窗帘拉上。谁知刚一折身,被一只从墙旮旯窜上床的老鼠吓得失声大喊:“老鼠……老鼠……”我一惊,从梦中醒转,一看葆君立在地上觳觫发抖,忙问她原故。葆君说发现了老鼠。我赶忙起身下床,擎起笤帚,往床角四下张望。葆君怔忪地站着不敢动,直到我寻遍无果,才轻歔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