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一)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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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镐微微睁开眸子,不知睡了多久,只记得忠载将自己救出之后,到了某个地方,服下了药,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申贺森坐在床畔,看到人醒了,便端了杯茶水。
“先别急着说话,喝些水润润嗓子。”申贺森动作十分仔细,喂了几口水,用帕子将先镐的嘴角擦干净。
李先镐突然一把抓住申贺森拿着帕子的手,这一下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这几个月的折磨,再如何厚实的底子,也是筋疲力尽,每次吃下解药到完全恢复的时间,一次比一次来的长。
“忠载说,这药,你能解?”李先镐看着申贺森,心情有些急切。
“。。。”申贺森沉默了。
李先镐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也罢,都是命。还是要谢谢你帮着忠载把我救出来,本想着要是解了,这辈子我们生死不论,都跟着你。”
听到那个谢字,申贺森心头一紧:“你不恨我?”
李先镐不再言语,愣愣的望着屋顶,申贺森不止一次的提醒过自己,提醒过忠载,那傻袍子愣,不明白,但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就是装傻充愣,全当没听见。就连上次皓轩楼里那一席话,也是希望自己快走。自己没听他的劝,毕竟若是逃了,那就彻底背叛了皇帝,只能站在申贺森这一边,总觉得与赤羽耀阳的情谊,皇帝不会对自己下狠手,奈何兄弟情谊如鸿毛,敌不过帝王权谋之心。
“法子。。是有的。。。”申贺森说到一半,又给咽了回去。
李先镐转眼望向对方的眸子,心中隐约察觉到了异样,申贺森的性子不是这种欲言又止的人,怕是这法子,不好办。不对,不只是不好办,当今天下,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到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这天下还有你难以启齿之事?看来甚是艰难,别是什么以命换命的法子,那我还不如现在就自行了断。”尽可能显得轻松的口吻,李先镐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不是。。。要如此简单,那倒好了,程云起和陆川流随便拿一个,我就把你的命换回来。”
申贺森说到那两人的性命,倒是轻松的紧。不由得让李先镐心惊,申贺森总让他感到迷惑,有时候觉得这位兄长是个有血有肉,心系天下的人,总是让自己心生佩服,有的时候人命对于他而言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心性凉薄的让人不敢靠近,正是这种琢磨不透的性子,李先镐总是跟申贺森保持着距离,不是不喜欢,而是有些害怕。
“那要如何?”
“再服一次药。”申贺森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此举无疑是在对方心口上扎刀。
“!!!”
“你身子里的药性,公主不开口,药引子永远找不到,只有服下新的药,待新的药性将原有药性完全吞噬之后,方能解。”
申贺森最后说的很轻,他是个狠心的人没错,但这事情,他还是不忍。。。
李先镐心里颤了一下,这法子绝对没有话说的那么轻巧,要是这么简单,申贺森的表情不会如此不忍。难道是。。。
“多久?”李先镐还是猜到了,要吞噬一种深入骨髓的药性,就必定需要另一种更猛烈的药性,当两种药性都在体内的时候。。。。。
申贺森轻咳了一声,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还是开了口“十日”
李先镐藏在被子里的手就是一紧,怪不得没人用这法子,别说十日,怕是出不了五日,意志再坚定的人都得咬舌自尽。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化不开,散不去。。。
“你还没恢复,先别想了,从公主那儿弄来的解药统共三粒,你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考虑,不急于一时,等过阵子忠载好些了,再作商议。”
“不可以!”李先镐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申贺森的手臂:“不要告诉他!”这一用劲,头有些晕,大口的喘着气,却心急的不肯松手。
“好好好,”申贺森轻拍着他的手,“不告诉他,你别激动。”
“等等,你。。刚说等他好些了?他。。如何了?”李先镐反应过来,申贺森的话代表着朴忠载出事了。
“没事了,就是救你的时候受了点伤,我这里的大夫是神医,止了血,人已经回将军府邸养伤去了。”
申贺森没敢告诉李先镐,朴忠载为了掩饰腿上的剑伤。。。。
李先镐是个聪明人,他受了伤?那他如何掩盖伤口?还回了将军府?他现在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伤口不会没人查探。一着急被自己呛了一下,咳了半天,咳的胸口生疼,“咳咳咳。。。他如何。。咳咳。。掩盖伤口。咳咳咳”
“他。。。。”申贺森起身想走,却被拽住了袖子。
“告诉我,咳咳。。。求你了。。咳。”李先镐这一折腾,早没了力气,手拽着申贺森的袖子,没力气落了下去,又复而伸起来拽着,就这么一下一下的,生怕对方走了不告诉自己。
这一拽不要紧,扯得申贺森心里生疼,不怕蛮不讲理犯浑的,就怕这种可怜兮兮打不得骂不得又心疼不及的。
“好了。”握着李先镐的手,申贺森不打算告诉对方:“听话,好好休息,忠载没事,我让人给你弄点粥喝。”
“哥。。。”身子虚的不行,眼睁睁的看着申贺森的手从掌心抽离,李先镐知道这位兄长向来说一不二,别说他现在身子虚弱成这样,就是啥毛病没有,申贺森只要不想说,不想让他随意动弹,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他老老实实,李先镐心里很明白,别说是自己的性命,如今朴忠载的性命都捏在申贺森手上,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也就是申贺森那点恻隐之心,除了求他,没有别的法子。
这一声‘哥’差点没把申贺森的心拧成麻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不管告不告诉他,这小子估摸着好一点就得乱跑,加上日后要给他服用的调养药食物,依他的底子,估摸着跑的更快,到时候逮都逮不回来。
一咬牙,心一横,申贺森打开放在床头的一个匣子,取出一粒药丸放到没喝完的茶碗中,药丸入水即化,杯子里的液体瞬间变成了棕色。
‘离魂散’?李先镐认得那东西,吃下去不一会儿就会四肢无力,有个半柱香的时间便昏昏欲睡,就算是再醒过来,也要个三五天才能有力气动弹,没有完全恢复期间,不只动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自己现在身子虚成这样,这要喝了下去,估计没个十天八日的缓不过来。
李先镐瞬间明白了申贺森的用意,担心自己好点了便溜走,看着申贺森将茶碗递到嘴边,徒劳的握住端着茶碗的手臂,此时李先镐才深刻的体会到秘药的伤害,身子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来回摇头躲着茶碗,“哥,我。。求你了,我哪都不去,。。别逼我喝。。”
李先镐话音未落,眼泪却顺着眼角而落,骨碌碌的顺着脸颊滑到捏着下颚的手背上,申贺森的手被那泪珠子烫的就是一抖,但还是狠下心没有松开:“听话,喝了药好好的睡上一觉,醒了你就好了,忠载也好了。”半哄半强迫的把药往李先镐嘴边送。
李先镐也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那么点力气,挣脱了捏着下颚的手,一把打翻了茶碗,碗碎了,药也撒了一地。
申贺森看了这满地狼藉,又看了一眼李先镐,表情明显有些不悦。
那表情看的李先镐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只见申贺森从匣子里又取了一粒药丸,起身跨过一地狼藉走到桌边,重新取了一只茶碗,倒上水,放入药丸,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甚至表情都不再有变化,李先镐晓得,对方是被惹怒了。
“兄长,你告诉我忠载的情况,我保证。。。保证哪都不去。”李先镐看着申贺森一步步的走过来,自己蹭着身子往后挪,可是又能挪到哪去?没两下背已经抵到了墙。
对于对方的话语,申贺森选择忽略,继续将药碗往前送去,这一回,明显感到李先镐折腾的几乎到了极限,手虽然抓着自己的手腕,更加软绵绵的。
下意识的闪躲,那种被逼到死角上的无力感:“哥,我求你了,告诉我忠载的情况,我。。。我。。。就喝掉。。。。好么。。”声音早已变得哽咽。
李先镐知道申贺森铁了心不相信自己不会乱跑,对方的怀疑是有理由的,因为若是身子好点了,他还真的会忍不住去看朴忠载,这药横竖是要灌进来的,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朴忠载,申贺森越是不说,就代表越是严重,如何让他不心焦?
终究还是心软了,申贺森停下了动作,叹了口气:“躺好。”将茶碗放到床头的边几之上,替李先镐掖了掖被子。
“忠载身上受了些皮肉伤,那些衣衫掩盖之后不会被发现,麻烦的是他的腿上被刺了一剑,没有恢复之前,走路是定会被察觉。”申贺森眼看着李先镐的眼神焦急起来:“他跟公主解释的是那晚婚宴喝多了,回到将军府路过竹林时不小心摔了被断竹刺伤的。为了掩盖剑伤,用竹子。。。。”
申贺森不愿回想朴忠载拿着竹节刺入大腿的画面,要掩饰一个伤口,就需要用一个更大的伤口来覆盖,手起刺入,没有半点犹豫,担心被大夫号脉察觉连止疼药丸都不肯服用,疼的差点背过气去。
虽然轻描淡写的叙述,李先镐却能完全想象到当时的一切,剑伤本身口子就不小,再用竹子将伤口扩大,十有八九是血流不止,忠载的情况现在必定是比自己还有危急!不行,必须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俗话说人急跺脚狗急跳墙,申贺森刚把药碗端起,床上的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掀了被子翻身就摔下了床,连带着申贺森一并带倒在地上,“兄长,让我去看看他,他现在情况一定很危急。”李先镐艰难的往门的方向爬。
要是以李先镐平日的心智,不用多想都知道现在决不能去看朴忠载,一旦被发现都得死,而且朴忠载有申贺森的神医治疗,伤势必定是已经得到控制的,无奈关心则乱,涉及朴忠载,李先镐根本就乱了方寸。
申贺森看着地上的人,眉头紧蹙,这回连茶杯都不用,起身再拿了一粒药丸,桌上拎起茶壶,回来蹲下身子,麻利的扳过李先镐的身子靠在自己胸前,一只胳膊勒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药丸直接塞进嘴里,举着茶壶就是直接把水往嘴里灌。
“唔!。。。不。。。咳咳。。”李先镐感觉到药丸在口中化开,融入水中顺着喉咙进入腹中。
申贺森灌完了药,站起身子,放任对方继续往前爬去,手掌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嵌入掌心,血都出来了也感觉不到疼,一口气闷在胸口,牙关紧咬,心里默默的数着数。
一。。。二。。。。三!
果然不过三下,地上的人瘫在那儿不再动弹。
申贺森使上了吃奶的劲儿才把李先镐挪回床上,而李先镐口中只剩下反复的一句话“哥。。。求你了。。。”
申贺森搂着李先镐,忍了半天的情绪才开了口,“听话,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没事的,我保证。”
李先镐却仍是那一句“哥。。。求你了。。。”
申贺森被他求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这小子是哄的不行只能用吓的,趁着还有意识,申贺森心一横,威胁道:“你要再折腾,明儿你快醒的时候我再给你喂一颗,我让你好好睡上十天半月。”
李先镐眼角掉着泪珠子,盯着申贺森依然求着,身子实在动弹不得了,申贺森让李先镐躺好,掖好被子,连对方的眼睛都没敢瞧上一眼便起身夺门而出。
关好房门,一转身,身子顺着房门滑落瘫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拿出袖子里的瓷瓶倒出一粒心定心丹,塞进嘴里干着咽下,头靠在房门上,里面的声音从刚才不停的求着,变得断断续续,申贺森捂着胸口,听着最后一声“哥。。。求你了。。。”之后就再没了响动,知道药效起来了,人该是睡着了。身子撑了好几下才踉跄的站起来,扶着墙走入隔壁的卧房。
吩咐程云起盯着李先镐,让陆川流伺候着自己睡下,申贺森心底默默的念着,恶人做到底,反正早已注定是要遭报应的,多这一桩不多,少这一桩也不少,自己这颗心上插的刀子还少么?多一把不多,少一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