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荡妇”9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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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饭后,再次审讯杜小元。先命主薄读了一遍杜杨氏的口供,读到一半时,包公一副烦躁的样子,挥手喝止,命杜小元自己招供。杜小元半晌没有回话,心里像烙饼一般,翻了几个过儿。他猜测媳妇大概也只是招认到此、害死县太爷一事尚未吐口。唉,傻婆娘!害死一人就得偿命,害死二人还是偿命。反正砍头也不能砍两次呗。招吧,于是把害死陆县令的经过供了出来。
下午提审柴天波,这家伙一上来,梗着脖子,撇着嘴,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架势。包公问一句,他顶两句。等读了杨杜二犯的口供之后,他就蔫了。招供画押都很痛快,他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父亲的搭救。估计这两天来,自己被捕下狱的消息,父亲一准听到了——哪里知晓,直到即将绑赴刑场之时,他那老爹才接到通知,再有通天的本领也来不及了!
综合三人的供状,他们先后害死赫老五、陆县令的经过是这样的:
有一天,柴天波来访,告诉杜小元,他已经同丁迈谈过了,看在他的面子上,答应帮忙办理转产文书的事儿,担保半个月之内完活儿。可这需要上下打点,没有六百两银子,恐怕下不来。
杜小元嘬了嘬牙床子,说:“我不是捨不得,谁家手底下,也没有这么多现成的白货呀!我拿出二百亩地契做抵押;另外,我再立个借据。转产文书一办下来,我立马卖地,不出两个月,把银子全部归拢上,他再把地契和借据退给我。你看行不?”
柴天波摇了摇头,说:“怕是不成。这样吧,我从别处周转周转,先替你垫上。”
“那太好了!我也不能让你白跑。我另外给你三百两。也是先拿一百亩地做抵押,另外立个字据。”
二人说办就办,杜小元拿来地契,研墨展纸、提笔写字据。不想正在这时,忽听院子里叫了一声:“有人吗?”
隔窗一望,只见一庄稼汉子正往这屋走来;柴天波手急眼快,忙将地契借据一拢,进了里间屋;杜小元迎到门口,一看来人是赫老五,问道:“你有什么事?”
赫老五迈步进屋,一指杜小元:“你诬告姑奶奶养汉通奸,有什么证据?闲话少说,咱到公堂上讲去!”
杜小元先硬后软。赫老五叫道:“你就是给座金山银山也不成!要不,你就去衙门撤状,保出姑奶奶,当着全村人给她磕头赔礼!”说罢,就去拽杜小元臂肘。
就在他二人挣扯之际,柴天波冲出来,猛地给了赫老五当胸一拳,脚下一绊,将赫摔在地上!
柴天波举起椅子砸下去;赫老五坐在地上忙用另一椅子来搪。“咔吧”一声,两椅俱伤!
杜小元一见柴天波相助,登时来了胆子,用褡布套住赫老五的脖子死拽!柴天波扑上来,骑在对方身上,一只脚踩住赫的左腕,两只手扳住赫的右腕,对杜小元叫道:“使劲!使劲!”
开始,赫老五脚蹬、挺肚,拼命地挣扎,渐渐地力气越来越小,终于一动不动了……
杜小元一看傻了眼:“哟,他死了!柴大爷,你,你……”
柴天波缓缓地站起身来,喘了两口气:“我怎么?我还不是全都为了你。他去衙门一闹腾,可就捅了大窟窿!诬告反坐,赔礼丢脸,这都是小事。这份大家业可就不是你的了!我听丁迈说,陆士明办案从不积压,可对淫妇宋月贞迟迟不判,表明他对这宗案子还有所疑难之处。另外,你也别轻看这个穷小子,可不好惹呢!我跟……”
——关于他在妓院门前被赫老五当众打倒一事,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杜小元:“我是问你这尸体怎个处置?”
正在这时,杜小元媳妇端着茶盘进来,一见此状,惊叫失手,茶壶茶碗滚落地上!
在商议如何处置尸体时,柴天波主张就埋在这院里,最为省事。杜杨氏不干,说冤魂不散,准是夜夜出来游荡,那还不把人吓死!杜小元说他倒不信鬼神,只是大老爷既然对宋月贞一案还有些疑惑,说不定会来勘察,若是一旦在这院里挖出尸体,那可就是板上钉钉,有一千张嘴,也翻不过来了!最后议定移尸,等天全黑下来之后,套上轿车将尸体拉到东边树林子,给他做个畏罪自杀,岂不恰好为给宋月贞早日定罪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过了三天,大清早柴天波冒着凛冽的寒风又来找杜小元,说昨晚丁迈告诉他,赫老五的尸体被发现了。不知陆县令根据什么线索,似乎是对杜家庄产生了怀疑。他跑来送信,就是让杜小元及早出外躲一躲。说罢就要赶紧回去,杜小元一边送他一边向他讨主意,哪知刚出大门,便望见一名算命先生举着卦幌、摇着串铃走来,不是微服私访的陆县令又是谁?二人慌忙缩身退了回来。柴天波藏进了厢房,杜小元正要关上大门,那位“先生”已经走到门口。
先生说:“在下不仅算卦看相,还善观阴阳风水。远远地便望见你这宅子上罩着一团黑气。果不其然,看你印堂发暗、瞳仁散光,恕我直言,大祸就要临头了!来,送你一卦,看看有没有解脱办法。”
杜小元心想:若是一个劲儿的推辞拒绝,反而显得心虚;不如大大方方坦然相待,或许能解开他的猜疑,于是,便客气地把“先生”请进了上房。
柴天波贴在厢房窗旁向外窥望,过了一会儿,杜小元从北房走出,闪身进了这屋,说:“我假装出来上茅厕,他还在屋里等着呢!你赶紧想个办法呀!”
柴天波令杜小元出院察看察看,附近有没有埋伏着便装的捕快。
杜小元出去转了一圈,休说便装捕快,连个村民也没看见。这么大冷的天,狗都不出来。柴天波听小元讲过之后,缓缓地点了点头,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照方抓药,怎么治的赫老五,怎么治他。”
一听说在县太爷身上下毒手,杜小元真有点儿怵头了。
柴天波说:“事情明摆着,不是他死,就是你亡!原先想让你出去躲一躲,可躲过初一,还能躲过十五?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躲在外边也是提心吊胆,不得安生呀!”
杜小元知道,往后自己就算在柴天波手心攥着了,任他摆布,不知要让他讹去多少银子!可弄死赫老五之后,不是已经这样了嘛!当然,最根本的是,他讲的确是实理。
二人相跟着出了厢房,进了北屋。勒死陆士明比勒死赫老五容易多了。
狂风裹挟着碎雪,越刮越大,估计路上不会有人。用不着再等天大黑了,二人就把陆士明装进轿车,冒着“呜呜”嚎叫的白毛风,拉到八里轿。
……
知府**对这三名罪犯判决如下:
杜小元:斩立决;
柴天波:斩立决;
杜杨氏:不仅是知情不举,而是百般掩护凶犯;虽未直接行凶,但参与了移尸灭迹的策划。判为绞监候。
关于赫老五被阉割一事,杜守业供认不讳。
……尽管宋月贞再三解释,他还是认为妻子同赫老五有了奸情,忌恨之火,长燃不息!心想:论相貌、财产、身份、学识各个方面,自己与那傻大黑粗的穷光蛋,都是天渊之别。他唯一胜过自己的,就是那个东西管用。
杜守业知道杀人偿命,不可妄为。想了好久,想出了个办法,为了吐这口气,更为了防止他们继续偷着来往,费些周折也值得。
杜守业几经辗转,终于在一天黄昏时分找到了赫老五,并且带着这个老实巴脚而又愚昧的山里人去了城隍庙,目睹十八层地狱泥塑,在阴惨惨的氛围中,讲述了事先杜撰好了的谎话:
“今年春上,月贞上吊自尽了。她跟过两个男人,到了阴间要被锯为两半,所以她不敢进鄷都城,成了到处飘荡的野鬼游魂!她曾三次给我托梦,说唯一搭救她的办法,就是由第二个男人,也就是你,给她修座小庙,借以存身。”
赫老五好为难啊!姑奶奶对自己可说是恩重如山;可修座小庙,还不得百八十两银子,十年工夫也挣不来啊!
杜守业说可以送他一百二十两,交换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他两跨之间的那个东西割下来。
杜守业对此也早就编好了说词,说是京城有位太师、太尉一级的大官,姬妾成群。但因年迈力衰,阳道不兴。据传一旦吃了从活人身上割下的此物,三日之内便能壮健如青年一般。他杜守业要这东西,就是为的进献,以求谋个一官半职。
于是第二天,杜守业带来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和一名劁猪匠,买卖便成交了。直到小庙建成,赫老五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好。
包公听后,怒不可遏,杜守业也太残忍,此举岂不几同杀人!不过,还应当是按律例办事。几同杀人,终非杀人,并念他父死妻亡,自己也是死里逃生,且认罪伏罪;不狡不赖。最后判的是杖刑三十,罚银一千两。八百两交公,二百两交与赫老五女儿。
包公骑着马,走在回往府衙的路上,总觉得尚有未了之事。关于对丁迈的处置,及给宋月贞恢复名誉的事儿,均已有了安排。那么,为何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宁呢?他将此案涉及的人一一捋过,当捋到宋月贞时,心里“咯噔”一下子,这样一名幼读诗文、知书达礼,忍辱屈己,宽厚待人,重道义、热心肠的女子,却落了个荡妇名声,含冤下狱自尽身亡!包公仰首望着风圈中的昏黄日头,不知是天日昏黄愈显风晕盛,还是风晕盛迫得天日昏黄?反正心中觉得有说不出的无限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