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荡妇”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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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杜守业在包公书房痛哭流涕,从头到尾讲了一番,摘要如下:
月贞跳井的那天傍晚,杜老爷子急火攻心,眼看就要咽气了。杜守业在跟前,不敢离开一步。
月贞坐在屋里前思后想:这个家、这个村再也待不下去了;也没脸面回娘家;如若不死,唯一出路就是遁身空门。她知道西山有座尼姑庵。什么也不需要携带,只带了点散碎银子就出门走了。此去西山有四五十里,徒步行不成,最近便的莫若往南行三里,在清凌河岸上船,明天早早地便到了。
……宋月贞到了河边,恰巧有条空船西去,月贞刚上船,杜守业便追来了。父子船夫在船头吃饭,夫妻二人在船篷后边争执。这时,杜小元又赶到了。月贞死也不回去,背过身去,不睬二人。杜守业急得手足无措,杜小元招手将守业招至船尾,附其耳畔,似是要说什么悄悄话,不料,他竟猛地将叔伯弟弟推下船去!接着便大呼救人……
——包公听到这里,琢磨了一下,认为杜守业所述,比起杜小元状纸上所写,要合乎情理多了。诉状上写的是,守业与月贞见将老父气死,席卷细软,畏罪潜逃。这显然是经不住仔细推敲的。试想老人久病不愈,气火攻心而死。做子媳的固然要受责难,但论罪不致太重(尤其是杜守业),值得畏罪潜逃吗?此其一。其二,杜家是一富主儿,富就富在二千多亩良田和一所大宅院上,土财主能有多少细软席卷?怕是连土地房产的百分之一也到不了。杜守业能舍得百分之九十九的财产不要了?其三,再说自尽需要一定的勇气。凭杜守业的性格,不大会有此种行动。
……杜守业命不该死,他在水中“噗腾”了两下子,恰恰有一只大船顺流而下,将他搭救上来。这是一位山东客商采办了一船药材回转老家。落水者完全清醒过来后,船已行出五十里开外了。杜守业编了一通谎话应付过去,那位客商见这年轻人识文断字,有意收留下来,试用一段日子,逐渐可成为管账先生(当然不能经手钱财)。杜守业婉言谢绝了。再次叩谢救命大恩之后,便下了船。他一个财主秧子,没出过远门,一打听离家乡已有二百多里!这也难怪,人家归心似箭,哪能为他耽误行程呢!
再远也得一步一步地走啊,怀里的一些银两,没几天便用光了。没办法,只能一边行乞一边行路,走了一个来月,才到了本县县城。正是晚饭时候,杜守业饥肠辘辘,看见一家饭舘门口正油煎着焦黄的馅饼,何止是口涎欲滴啊!忽然,他一眼瞥见饭舘内有三人正在大吃大喝,坐在下首主人位子上的,竟是身着华贵衣衫的杜小元!再看,坐在他对面的是本县一霸柴天波,坐在正中间的是一位颇有气度的官员,哟,这不是县衙二老爷子丁迈嘛!杜小元怎的能巴结上了他?
杜守业满腹狐疑地出了南门。走在往杜家庄去的路上,过一个小村,他家的车把式就住在这个村的村边上。杜守业朦朦胧胧地觉得不能贸然回去,还是先打听打听为妙。于是,走过去叫开了门。车把式出来一看,有点儿面熟,端详之后才认出他来。
……车把式端上热腾腾、香喷喷的烙饼炒鸡蛋,杜守业鼻子一酸,抽抽嗒嗒地哭了。可还是拿起筷子,一边哭一边吃。哭得那叫伤心,吃得那叫喷香!车把式等少爷吃完,撤下碗筷,才将他所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杜守业听到月贞被以养汉通奸的荡妇罪名下了大狱时,不住地挥拳擂头、责骂自己!车把式劝了几次才止住(他还不知月贞狱中自缢一事)。然后又再三叮嘱少爷,千万千万不能轻易露面,一不小心,命就没了!说杜小元一准是上上下下全都打点好了,不然的话,他能那么顺当就办妥了转业文书?听人讲,县里的大老爷死了,眼下,丁二老爷一手遮天!
杜守业:“可我不能就这样完了。”
“当然不能完,要告就得上府里去告。”
杜守业也清楚知道,论心机、论口才,自己斗不过杜小元;论势力、论凶狠,自己更远非柴天波的对手;再加上县丞丁迈站在他们一边,三人合力治死自己,岂不同碾死个蚂蚁一般容易!
二人直谈到半夜才睡。
……杜守业倒是吃得饱睡得着,日上三竿才一觉醒来。车把式兴冲冲地跑进屋,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知府**来到了本县!
二人拍手相庆之后,冷静下来又一想,**是位清官,这不假;可他新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什么事还不得听丁迈的。怎么办?看来,只能相机行事。因为这不是什么打不着狐狸白惹一身臊的事儿,而是闹不好就要搭上小命一条啊!
杜守业怀里揣着状纸,在城里疑疑惑惑地转悠了几天,曾去县衙门前多少次,可终是不敢走上台阶击鼓鸣冤。直到昨日傍晚出城时,迎面见到杜小元夫妇被押解而来,才最后下了决心。可是今天上午,看见二老爷丁迈仍然是大摇大摆地在衙门里出出进进,又害怕了。
到了傍晚,杜守业又该出城回车把式家了,他狠了狠心,最后一次来到县衙门口。真巧,**出来散步……
……包公还想问问杜守业,有关赫老五被阉割一事;又一想还是先行提审杜小元要紧。
大堂上灯火通明,杜小元被带上来之后,仍是一概否认。包公说:“你回头看一看,站在你身后的是谁?”杜小元回头一看,吓得七魂出窍,连叫:“你,你,你是人是鬼?!”
好个铁嘴钢牙的杜小元,尽管人证就在眼前,仍是死不承认图财害命。包公一怒,丢下刑签,打了他二十大板。
喝道:“押了下去,带杜杨氏上堂。”衙役刚要行动,包公蓦地灵机一动,又急忙喝住,将张龙、赵虎招到跟前,面授机宜。
赵虎同一衙役去提杜杨氏;张龙命二衙役拉起杜小元,可又不带下堂去,而是站在堂口等了一会儿。望见杜杨氏被带进院,靠着东廊走来;张龙才命二衙役押着杜小元走下台阶,靠着西廊走出去。杜小元已被打得皮开肉绽,呻吟不止。就在这一来一往相遇的那一段,张龙训斥杜犯:“叫唤什么!都是你自找,要是你早些招供了,何必吃这苦头!到末了,还是搪不过去都招了!”
杜杨氏一听,心头“咚咚”地跳个不停,怎么他都招了!这,这,这……
杨氏上堂跪下,眼角余光扫了一下摆在两旁的刑具,已不禁毛骨悚然!再一看膝前的青砖地上,血渍斑斑,不用说,这是丈夫方才受刑时留下的,愈发的胆裂魂飞!心想:他招了,自己不招也是白搭。只得把害死赫老五的经过招了出来。害死县太爷一事,虽然还未吐口,牙关也松动了,不再是“根本没有”,而改成了“没看见,不知道”。
包公见天已三更,便命她在口供上画押,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