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荡妇”7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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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讲到此,停了停,又说:“我索性都跟您说了吧!我原本曾给小姐发过誓,这事不向任何人讲的。可如今小姐蒙上不白之冤死去,我不能不把实情告诉您了!我们小姐热心肠,体恤下边人,她,她为了别人,肯担沉重,甘心受委屈啊!”
……那天夜里,宋月贞转辗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她想到赫老五实在太可怜、太冤枉了!一贫如洗的日子,本已够苦的了,再加上中年丧妻。好不容易将相依为命的女儿拉扯到十来岁,又被人贩子拐走,卖到了妓院!变着法儿挣来钱,去赎女儿,又受到这般不公平的待遇;在那边被骗、被打;在这里又被辞掉!月贞觉得在自己的劝说下,兄长已略有所动,再花一番功夫,他或许会收回成命的。只是自己不便再过问此事,因为看来兄长已有些猜疑了。最好是由赫老五本人去恳切央求,这样,也是给主人一个台阶下嘛!可是明天一早,赫老五便须背起行李卷走了;兄长也要赶到城里赴舘教书去了。这可怎么办……
快天亮时,月贞终于下了决心,径去前院与赫老五说个明白,要他去向主人解释一番,要求留下。
赫老五听小姐说明来意之后,自是感激万分;但是他不肯这么去做。拉不下脸来低声下气地苦苦哀求,这还在其次;主要是不愿意由于自己,给东家招来祸害,那可就太对不起姑奶奶了!
月贞劝说无效,也只好由他去了,月贞临走时,将几两银子放在炕沿上,说:“你拿上,凑齐了三十两,赶紧把闺女赎出来吧。”
当赫老五省过意思时,月贞已经转身出屋走了。
月贞刚出长工屋,忽见兄长走来,她慌忙低头遮面向后院跑去,跑了几步跌倒了,宋月彬追来,一把拉起,凶恶而又压低声音:“你,你怎么做此下贱无耻之事!”
“不,你听我说……”
“呸!”月彬转身走去。
月贞追上两步,又站住了。她意识到,黑更半夜从长工屋出来,这个铁打的事实摆在眼前,再怎么解释,也难使冥顽的兄长相信。就在这时,刘妈闻声走来,将小姐搀回屋去。
进屋后,月贞向乳娘讲述了以上经过。
包公问:“除了这些,你们还讲了些什么?”
刘氏摇了摇头:“没讲什么,天就亮了。”
包公说:“不对吧。你不是从小孩的长相上怀疑小姐与赫老五确有奸情吗?在此时此刻,你能不问她为何对长工如此关切?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刘氏点了点头说:“是的,看来啥事也瞒不过您。我是问了,小姐也全部都跟我讲了。”
接着,刘氏便讲了借种那件事,包公虽然已经知道了,还是耐心地听她啰哩啰唆地讲下去,大体上和杜老太太讲的一样。出乎意料的结尾处一转,讲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细节。
原来,借种时,杜守业坐在外间屋监听。
当时,月贞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情,大概是对这个卖身的穷汉可怜吧,也许是感谢能让自己做母亲?一时冲动,竟将腕上的一副玉镯褪了下来,伸出布单,塞到了一双粗大的手掌中。
一个多月以后,种种迹象证实,月贞真的怀孕了,一家子自是欢庆不迭!可是,谁能保证一准是男而不是女呢?老爷子命小夫妻到唐家集小镇的娘娘庙烧香许願。
烧完香,从庙中出来,杜守业立即被吱吱喳喳的鸟市吸引住了。他对妻子说:“你稍等一会儿,我去挑只红子,立马就回来。”
宋月贞太了解丈夫了,他说的“立马”、“一会儿”,至少是半个时辰,可那也得等着啊!正在这时,庙门右边处吵嚷起来,好多人围着看。月贞站在庙台高处,看得清楚。原来,有一黑大个儿出卖一副玉镯,张口要二十两银子。有两名泼皮给了二两,黑大个儿不卖。两泼皮含沙射影地说他这玉镯是偷来的,于是便动手打起来,黑大个儿因护着玉镯子,无法还击,着实挨了两下子。
打架双方被劝开,二泼皮骂骂咧咧地走了。黑大个儿拭抹玉镯,检视有无伤损。虽说离得远一些,宋月贞还是大体上认出了那副镯子,啊?就是他!月贞只觉得两颊发烫,心跳不止。
月贞此时猛然醒悟,赠镯一举实在是大错特错了!若是丈夫在此,看到此人、此镯,岂不大为恼火!还可能后患无穷……她决定把镯买回来。于是,就跟着赫老五往前走,赫走她亦走,赫停她亦停,走出镇口,人稀路静,赫老五放下柴筐,迎面走来,月贞一时慌了手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位大姐,您总是跟着俺做啥?”
“我,我,我想买你那副镯子。先让我看看成吗?”
赫老五掏出玉镯,月贞接过一看便即认出,不禁又瞥了黑大个儿一眼。
“少了二十两不卖。您不买就还给俺,俺也该走了。”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再说这副镯子也就值几两,五两到头了。”月贞将镯子递还过去,又说:“看你苦兮兮的,少要一点儿,卖了它贴补家用多好。”
“跟您说吧,要不是有急用项,给多少我也不卖。这根本就不是能买卖的东西嘛!这上边有好重好重的恩情厚义啊!”赫老五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擦拭玉镯,极其珍重地放回怀中。
月贞不禁心潮澎湃,思绪杂乱。她既觉得眼前这一农夫天真纯朴,又后悔自己当初孟浪。显然这个大个子男人,误解了自己赠镯的初衷。她想还是把镯子买回来才好,可一抬头,见对方已经转身走了,叫道:“哎,你等一等。”
赫老五驻足,但并未转身。
月贞:“我能给你找个活儿做,侍弄菜园子,看门儿……”
赫老五转回身,重新打量这位富家少奶奶:“不会是耍弄俺吧?”
月贞:“西关外二里郡主屯,你找一位姓宋的教书先生。他是我哥,一定会收留你的。”
赫老五万分感激,可不会表达,最后以单跪致谢。
包公问:“小姐对你讲述的这些,你相信吗?”
刘氏深深点头,郑重地:“相信,我一百个相信。小姐是我带大的,二十年来,我没听到过她半句谎话,她对谁都没有歪的斜的。”
包公点点头,又问:“后来又怎么样了?”
刘氏说:“一早大公子就进城了,吃早饭的时候,小姐向老夫人辞行。老夫人并不知赫老五已被辞退,还是命他套车送小姐。赫老五很是殷勤,小姐倒是犹豫,可十多里的路程,又抱着孩子,提着包袱的,不坐车不成呀。到日头落山了,赫老五才赶着车回来,我见他鼻眼青了,脑门上破了一个大口子,走路也一瘸一拐的,准是被人打了呗!就问他出了啥事儿?他咋也不肯说,非要背起行李卷儿,立马就走;我死活拉着,非让他讲明白了不成。并且说小姐可怜你的事儿,她都告诉我了。这样,赫老五才讲了出来。
一路上,赶车的、坐车的,谁也没说一句话。晌午了,远远望见前面横着一个村庄。月贞叫车停住,她下了车。这哪里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把姑奶奶送到家,回去咋个跟老夫人交待呢!赫老五左拦右拦,抢过包袱扔到车上,月贞急得直跺脚,说:“告诉你吧,我丈夫认识你,被他看见,这个祸可就闯大了!”
“姑爷爷认识俺?不,不会。俺从来没见过他呀。您、您快上车吧!”
“嗐!你,你……跟你说吧,我和你早就会过,只是隔着一层布,那副镯子就是我送给你的……”月贞说罢,掩面哭了起来。
赫老五傻了一般,垂着手、咧着嘴、张着眼,呆呆地站立着,一动不动;直到月贞从车上拿下包袱走去,才醒了过来。正在这时,从村里一先一后跑出两个人来,月贞似是上前阻拦,手持扁担跑在前头的那个人,一把将她推开,跑了过来。
嚯!果然是先认他为表哥,又请他吃饭,给他买衣,最后拉去配种的那个富家公子!
“好小子,原来是你?拣便宜没够呀!”杜守业抡起扁担打下去,赫老五躲闪快,脸上还是划了一个大道子。杜守业紧接着又横抡过去,打在赫老五小腿上,赫站立不住,跌倒在地。杜守业骑上去掐住赫的脖颈:“说!你们是怎么勾搭上的?又舒服了几回?”
赫老五猛地一挺,将杜公子掀翻,抓住胳臂拧到背后:“你这话糟蹋了我,还糟蹋了你自个儿的媳妇!”说罢一提,将杜守业抛进了路边的泥塘!
刘氏说:“第二天一早赫老五就走了。隔了一个多月吧,杜家姑爷到这儿来过一回,看他那斯斯文文、心平气和的样子,不像是闹事生非来的。上个月猛古丁地听说小姐出事了,唉!包老爷,俺敢打保票,小姐可是个大好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