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坐着的僵尸倒了下去，脑袋磕在木枕上发出“当”的一响，死人当然觉不出疼痛，所以丝毫未动——赵虎真个装得惟妙惟肖！
    经过一阵紧张之后，恢复了平静。
    包拯又问沈氏，为什么对丈夫下此毒手？
    沈氏咬牙切齿地说：“旧恨新仇一起报，我存下这个心有些年了。”
    沈氏闺名沈少梅，她父亲是一位薄有家产的商人，因受赵有田蒙骗而破产，又被其逼债而身亡——这是沈氏过了几年之后才知道清楚的。当初，赵有田谎说妻子身患不治之症，濒临死亡。担保沈氏过门之后，不到一年便会扶正当家。
    沈少梅这个十七岁的姑娘，跟着一个长她二十岁的男人，跋涉千里，来到了朔风凛冽的北方。进门叩见当家奶奶，见对方竟是一位体态丰腴、脸色红润、正当华年的妇人！
    沈少梅十七岁，说起来还是个孩子。她在赵家不论是吃喝上、穿戴上，自是倍受虐待；在精神上受的折磨，就更不必一一赘述了。熬煎了十三年，当家奶奶死了，才算熬出头了。可就在她扶正后不到半年，老爷子便将丫头粉莲正式收纳为妾，宠爱远胜自己……简单说吧，赵有田骗了她一辈子！
    包拯：“你既然早已存心害死赵有田，为什么单单选在那一天下手？”
    沈氏：“因为那天晌午，老爷子撞见了二公子与杨粉莲的奸情，这样，人们发现老爷子中毒而死，必定以为是他们二人干的，不致疑到我的身上。”
    包拯又问：“仅仅是这一个原因吗？和遗产有没有关联？”“这和遗产有啥关联？”
    包拯冷笑一声：“我再问你，你做此事与什么人合谋？”沈氏摇摇头，说：“全是小妇人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干。”“不一定吧？你与赵文由的奸情，不但有人检举，他本人也已招认。你们合谋篡改遗嘱，你们一起消灭罪证……”
    沈氏一下子变了脸色，没等知县老爷把话讲完，便抢着叫道：“讲话要有凭据，你大老爷该当分辨真假。这件事，小妇人敢在公堂上跟任何人对质！”
    包拯见她这样撒泼耍赖，不禁气往上撞，扬起手来，想再给暗号，但是没有拍下去。他考虑到，不能连着两次诈尸，那样，即使没有露出破绽，也减弱恐怖的威慑力。戏法一变使人惊，二变使人奇，总变就不灵了。
    包拯将那块布掷到沈氏面前，说：“你看看这是什么？怎么，想不起来？不会的，是你装糊涂罢了。这是你们把住死人的手指头，按了指纹，之后又找来这块布揩掉他手指上的印泥留下来的。由于慌乱，忘了带走，没错吧？怎么，证物摆在面前，还不招认？”
    沈氏无言以对……
    包拯仍然是平和地：“沈氏，你连投毒害命都招供了；为什么对与人通奸、篡改遗嘱，死不承认呢？不过是为了护住赵文由罢了，瞎，其实，他自己早已供认不讳了，可叹你的一片苦心、一片痴情啊！”
    沈氏：“我请求与他当面对质！”
    “不必了吧，本县自认对此尚能分辨真假。不信，给你念两段赵文由的供词，相信你会自动撤去这一请求。”
    包拯念道：“我与沈氏第一次野合是在后花园角上的小屋里，那是夏天的晌午；第二次是在她的房里，那是年初二，父母和弟妹都到姥姥家拜年去……”
    “呸！这条没有脊梁骨的哈叭狗！”沈氏直至此才跪倒在地……
    第二天一早，知县老爷便动身回城了。
    赵文由和沈氏都用绳子倒剪双手，分别坐在两辆大车上，由捕快、仵作和女看守押解着前行。包拯为了避开人们前来送行，骑上马匆匆出镇。张龙牵着两匹马走在最后。出镇不远，赵虎便从小路上斜插过来，二人扳鞍认镫，一抖缰绳追了上去。
    三人坐在马上闲话，放眼万里长空、辽阔大地，几日来紧张、沉重的心绪，一扫而光。话题很自然地就转到赵家大院这宗案子上来。张龙问起老爷怎么就认定了最大的嫌疑犯是沈氏和赵文由，而不是杨氏和赵文甲？
    包拯莞尔一笑，说：“无论何事皆不能只看表面。开始时我感觉赵文由老成持重，沈氏对老头子之死最为伤心悲痛，对他二人可说是没丝毫的怀疑。看了沈氏拿出的遗嘱，我心中略微一动，按一般常理来讲，老子给子女亲笔立下遗嘱，盖上印章就完全可以了，还没有见过加摁手印儿的。对这种有悖人情常理的事儿，本应深究细查；之所以忽略过去，皆因为我当时看到遗嘱上关于财产的分配，同赵有田生前所讲的大致一样，即：‘人人有份，有所差别，但相差不会太大’。其实，相差很大，由于我自己在这方面所知甚少，只看数目，没理会肥沃良田同贫瘠土地有着天渊之别。最可气的是，自己不懂，也没有请教别人！”
    “后来，赵有田女儿提到她父亲许给的是县城里的两家商号，这是和遗嘱大为不同的。可由于我对赵文由和沈氏的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仍然没有怀疑到遗嘱的真伪上去。”
    “一直到听赵虎说到赵文由三更半夜去沈氏屋中密谋，才使我为之一震，蓦然间，前边提到的几个疑点跃上心头！我提出到前后院各屋里转一转，其实，真正目的是要再次接触沈氏，只因怕引起她的警觉，才绕了这么个弯子。不料，这一来，反而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看了好些楹联。所有楹联都是赵文由一人写的，难为他不论是欧体、柳体，学什么像什么。看着这些，我不禁想到，他若是模仿他父亲的字，就该更加酷似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了呗！”
    “沈氏说她屋里老鼠多，隔几天就得下一次药，不必问，她准是存有不少老鼠药呗！我蓦地联想起尸格上填写的是：似是中砒霜而死，可又和砒霜不尽相同……”
    “至此，我方始推测这两人是凶手，目的是篡改遗嘱，多占财产。宣布遗嘱之后，吵翻了天，恰好证实了这一推断。不过，字体可以模仿，印章可以偷着盖，指纹总不能代替呀，说起来，解开这个谜，还亏了赵虎憋不住尿的功劳啊！”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城门楼子已经遥遥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