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回·桃花·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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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如画,柳郎倾人国
第二章·桃花·写意
卯月卯日,柳郎生辰之日,就将军府内院中搭了家常的小巧戏台子,定了一班新出小戏,昆弋两腔皆有。就在上房外头排了几席家宴酒席,并无一个外客。
过了晌午的饭点,去家寺给柳郎打平安醮的侍女一时来回,凑到夫人耳边用衣袖掩面回道“回夫人的话,方才奴婢去白虚寺找和尚给柳小相公拈戏,和尚看了柳小相公的生辰八字,说小相公阴骘不太好,不给求戏。”
衡夫人哧道“竟有这等事!下面呢?”
“和尚道,拈戏也可,但看戏时必须对着正南角的方向烧纸钱,焚粮米方可看这拈来的四出戏。”
衡夫人听后许久未语,终叹道“也罢了。神佛要这样,也只得罢了。都拈来什么戏说来听听。”
“神前拈的第一折戏是《一捧雪》,第二本是《长生殿》里第五折《遗簪》,第三本是《南柯梦》”
衡夫人问道“《遗簪》是什么故事?”
侍女回道“据说是描写三国夫人奉诏随驾游幸曲江,路上遗落金簪一枝,上面镶了稀世宝石,被安禄山拾得,大呼好造化!”
衡夫人点了点头,说道“这出戏倒是从没听过,下一本呢?”
“第四本是是一套北点绛唇《寄生草》”
衡夫人听了便不言语。侍女退了下来,至外边预备着申表,并朝正南角方位烧纸钱,焚粮米,开戏。
————(戏文)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两旁侍女上前给衡、柳两位小少爷添满了酒与茶,家下人都知柳郎身子弱,并为柳郎身后支起屏风。
衡武打了个哈欠道“前几出戏真是没趣儿,这个倒是热闹一些。”
柳郎瞥了他一眼道“你看戏就看热闹,不知道这出戏的好处,除热闹以外,词藻更妙!”
衡武问道“你听过这出?说来听听妙在何处?”
柳郎道“这一套北点绛唇是我在南京家里的时候常听到的一折戏,铿锵顿挫,何其热闹不用再说,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填得妙!”
衡武见柳郎说的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那你念与我来听啊。”
小院里的桃花幕天席地,缤纷的花瓣飘飘洒洒落在柳郎的束发顶冠间、衣带渐宽上。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衡武听完楞了一下,将那一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反复念于唇间。
听,京城鼓楼上老钟声如期敲响。
——(书文)四方楚歌霸王哀,左虞姬,右乌骓。万马千军,霸王独驰骋。仰天长啸豪气扬,问天下,谁敌手?十面埋伏虞姬伤,念霸王,忆往昔。泪眼婆娑,虞姬献剑舞。千古绝唱柔情长,叹痴情,拨剑刎!气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家塾的先生讲一段项羽的故事,课上却被柳郎的咳嗽声打断多次。不知怎的,自打生辰之后又缝春分日,柳郎便咳嗽不止,身子也日渐乏累。
衡武只是坐过去问候下柳郎的咳疾。但被丞相的儿子秦书瞧见了。
秦书素习是个可恶,且又和衡武是死对头。
话说俩人结怨还须追溯到他们八岁那年。当时小衡武很淘气,闲得爬房梁玩,正巧秦丞相带着秦书来将军府拜访,偏巧小衡武在房梁上想出小恭,便直接脱了裤子尿尿,谁承想偏偏这时候,秦丞相和小秦书刚迈进门槛准备进门,于是这尿就撒了他们一脸。从那以后,秦书就把衡武当成个死敌。
“衡武,他是你的小媳妇吧。你瞧你俩多像一对儿。”说完又故作虚张声势抬高了音量,惹得众人都来瞧热闹。“快看啊,这俩人儿在这贴烧饼呢,快看啊演霸王别姬呢,真不怕臊哈!”
秦书走到柳郎跟前,勾起柳郎下巴,调戏道“瞧你俊的,真像个病公子了?”
衡武撩开秦书的手道“你喊什么?”欲要与秦书发生争执。
柳郎虽然被羞辱了,但立刻考虑到自己是寄人篱下,不便给衡家添麻烦,起身,收拾书本。对衡武说道“咳咳,衡武,别理他,你娘嘱咐了今日下了学堂要早点回去。”从背后拉扯着衡武的衣袖欲往门口走去。
秦书并不罢休,上前拦住衡、柳二人,招呼来三两个狐朋狗友,大声道“想走?没门儿,咱们剥了柳小爷的裤子看看他长没长丁丁!大家快来呀——”一呼百应,肃叫着逼近。
衡武一脚跳出来,护住他,怒喝“你们谁敢欺负他?我看你们谁敢欺负他!”
那背影儿,看上去,像个霸王之姿。
能战方能止战,父亲从小就教导衡武,所以他毫不客气地对秦书动了拳头。
衡武和秦书他们几个厮打在一起,两人抱团滚在地上,你一拳我一脚。本以为秦书那帮狐朋狗友会对衡武群起而攻之,没想到他们只在一边静静的看秦书的落败,不愧是官宦人家的小少爷,很会识时务,若是秦书占上风的话,估计衡武早被这些人殴打致残了。
衡武渐渐也不撑了,叽呱乱吼道。“柳,郎,奶奶的,你他妈的还不来救老子!”
柳郎一时间吓得束手无策,只觉得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转,快要蹦出了。
他脑袋里突然闪过衡武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男孩子是要坚强,不能哭。
柳郎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准备加入战斗,但是他不知该如何下手,于是,义无反顾得……下了嘴。
咬得秦书鲜血直流,嗷嗷乱叫,死也不肯撒嘴。
衡武多了柳郎这么个得力干将,忙腾出手来照着秦书脸上打了几拳鬼脸青便准备收手。
发现柳郎还没撒嘴。
衡武反倒去拉柳郎“柳郎,撒嘴吧,咱该走了,别咬了。给他个教训得了,不至于给他咬死啊!”
那感觉就像唤自家的大黄狗,大黄,别咬了!走!
柳郎咬得太过投入,所以当衡武的手伸向他面前时,他也毫不犹豫地落下牙齿。直到听到衡武的惨叫,他才惊觉,扔下浑身又是拳脚又是牙印儿的秦小少爷。抱住衡武流血的手臂跑出了学堂。衡武皱着的眉心渐渐的淡开,因为,他看到了他眼角惊慌失措的泪痕……
两个人沿着小路向大桃花树下一路跑,这一路,风吹乱了头发,那桃花的花瓣缤纷飘洒,迷离,双眼。
直到跑到那颗大桃花树下,两人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坐在大桃花树下,衡武喘着粗气,细瞧着近在咫尺的美少年,斑驳花影,恍惚隔世。一向束发顶冠的柳郎,散下了黑色的头发,衬得他愈发眉目如画。。
衡武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出血的牙印儿。
“都说君子动嘴不动手,柳郎……”衡武憨笑着拍了拍柳郎的肩膀“你是真君子!”
柳郎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这是衡武第一次看到柳郎笑,仿似严冬尽去,春暖花开。
“你应该多笑笑的。”衡武真心诚意道,“你笑起来真的很漂亮。虽然我知道你并不喜欢笑,但是我觉得多笑对身体也好,我想你老得病就是因为你不爱笑的缘故。俗话说的好,笑一笑十年少。”
“衡武……”他敛起笑容,沉静如千年浸于深潭低的孤鱼“你什么也不懂,就别装作很明白。”说完,拂袖而去。
衡武默然。
——那颗古老而巨大的桃花树,
——茂密的桃花树,花朵满枝丫,
——极目看去,仿佛没有一片花瓣掉落。
——身临树下,才发觉成千上万的桃花落英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