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回·青梅·竹马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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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美如画,柳郎倾人国
    ———雪里江山美如画,柳郎螓首倾人国。
    ———好知孤坟骷髅骨,便是断袖掩面人。
    第一回·青梅·竹马
    某朝某代,地域邦国现已无从考究,只晓此时此刻,丑年丑时,大雪纷飞……
    京城里弥漫起来的浓雾,被渐渐亮起来的灯笼照射出一团一团黄晕来。
    呵气成霜。
    冰冻三尺。
    谁家庭院桃花三千,开得倾国倾城。
    天色将晚,京城的鼓楼上老钟声响个不停。旧窗外传来男孩急促的脚步声,小厮进来回道:“少将军回来了!”
    说完外面就跑进来一个身穿戎甲,灰头土脸的小将军,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水在灯影下闪闪发亮。大概十四五的样子。一道英眉嚣张的挺立着。很是英武。刚一进门,男孩把手里的弓箭递到侍女手中,忙又迫不及待的命人脱下自个儿身上的军甲和马靴。男孩边更衣边向身旁侍女称道“打回来的野鹿,一会让后厨炖了……”
    话未言尽,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看了看四周,看到家里多了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公子,怕生,左手扯着自己母亲的衣角。
    他朗朗的问他的母亲“那是谁?”
    “他是你爹世交翰林院宋老爷的孩子,如今南京战乱,他娘又去世了,你父亲在南京把这孩子送来暂住一段时间,等你父亲在南边打了胜仗再送回去,这孩子身子弱,听说打会哭起便就吃人参药品,日后住在这里,你可要好生让着他,把他当弟弟看,不许欺负他,也不许旁人欺负他。”
    少将军走上前去,细瞧了瞧那小公子的眉目。
    三千花骨如雪纷乱旧都,良辰美景奈何天,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万里山河永寂。
    那小公子,洵美且都,稀世俊美。面色如白梨照水,流露憔悴之病态,掠过寒鸦窥伺的眼,眉目如画鸟惊飞,束发顶冠已前朝。
    少将军皱起眉,说了一句“你我在何处见过?”
    母亲笑道“可是又胡说了,他何曾来过咱们家,你怎么会见过他的。”
    黛色花影儿,折射白纸窗,勾勒的花枝的形状。
    男孩憨憨的对那小公子笑道“罢了,虽未曾和你见过面,不过我看你眼熟儿,就当久别重逢的故友相见罢了。我叫衡武,你叫什么名字?”
    “柳,郎。”那孩子许久才开口。
    “柳郎……柳郎……”衡武把这个名字放在嘴边反复念度。
    摸索着想拉起他的手。
    柳郎看着他,又看看他脏兮兮的手。
    躲了躲。
    衡武一撅嘴,冲着柳郎做了一个鬼脸。
    天色已经阴暗了。玉屑似的雪末儿,犹在空中飞舞,飘飘扬扬,不情不愿。无可选择地落在院中不干净的地土上。
    可能是他做的鬼脸实在太狰狞了,所以把柳郎给吓哭了。
    柳郎哭的时候用胳膊挡住脸,努力的憋住声息。少将军衡武哭起来可没这么斯文,他都是直接张着大嘴巴,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衡武对柳郎的第一感觉,就从他这斯文一哭开始的。
    柳郎刚来的时候,似乎真的很爱哭,衡武不止一次的问过他娘,是不是他哭的感觉比吃糖还幸福。
    幸福,尚在记忆疏离的年纪,他也不知道这‘幸福’二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母亲往窗台上的小花瓶里插了一只红梅花后才突然想起来。
    “这间屋子又大又暖和,不如就……”
    之后衡武就看见一众人风风火火折回去然后卷着自己的铺盖又从眼前匆匆而过。
    “你们做什么?”他诚惶诚恐的冲过去,用力把住门框,用身子阻拦着。
    “小少爷,给您搬家喽。”一个粉面含羞的小丫鬟对他笑眯眯的说。
    。
    “不是要……”衡武一时腾不出来手,就用下巴点了点柳郎“要搬给他的吗?”
    丫鬟刚要说话。母亲就已经走了过来,轻拍他肩膀。
    “当然是你跟柳郎一起。——怎么?这么大了还要跟娘睡呀?”
    衡武一下语塞,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余光一扫,站在角落里的柳郎正目不转睛的瞅着自己。
    母亲给他们盖好被子,无比怜爱的摩挲着柳郎皙如白瓷的脖颈说“生的这般好看,若是个女孩子……”
    衡武抬了抬眉问道“是女孩怎么?”
    母亲笑了笑道“当年你柳叔叔在咱家的时候,和你爹约好的,说若是个女孩儿,长大了就要配给你啊。”
    衡武猛地从被窝里跳起来,犹如英雄就义,本能的抗拒。嚣张道“胡说!我才不要他!”
    柳郎扭过小脸儿,就这么看着他。
    灯火摇曳,白墙上的人影儿也跟着摇晃。安静,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一安静下来,就让人倍感凄绝。
    天更浓了,浓的像砚台上的墨。每天的夜晚,衡武都能听见柳郎断断续续的小声抽泣。
    衡武就抱着枕头,跳上柳郎的暖阁,挨到他枕头前,在夜色中,瞪着眼睛看他哭。月色迷离,他只能看到他细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黑色的小脑袋不停的抖。
    “柳郎,你怕黑的话,我陪你睡。”
    他似乎对他没有太多好感,一动也不动。只有泪水滚下来。“谁怕黑了?”
    “那你怎么还不睡?你这样一直哭,吵得我也没法睡了!”衡武立着那道浓眉。
    “惦记着爹。”月凉如水,柳郎的眉目也如水。
    “哦”衡武信口开河道“真没出息,无论发生什么事,男孩子是要坚强,不能哭的。”
    柳郎顿时止住了哭啼,扭过小脸儿,看了他。
    衡武承认自己刚才是走了神的。
    桃花瓣洒了自己一桌子,还星星点点遮住了大半页书,‘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华字被盖住了半边,剩一条墨线从粉红的暗影里延展出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家塾里一群弟子被老先生带着摇头晃脑的念。衡武装着抓抓耳朵,抬起手用袖子挡起脸,兴致勃勃的视线那头是一只色彩斑斓的鸟。那小东西正栖在窗外的桃树上,藏在那娇嫩的能掐出水来的桃花簇里,轻轻梳理羽毛。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老先生煞有其事的拖着腔,可尾音每每又被抢了先的学生们盖过去,越显得童音高昂。这些都钻不进衡武的耳朵里,他伸长脖子望那桃树,刚刚又飞来了一只鸟,就停在刚才那只旁边,把大红的喙,插进另一只松软的翎毛下,咕咕直叫。
    衡武看的起兴,胳膊放下来,碰倒了搁在一边的砚台。
    哗啦。
    清脆的杂音轻巧就截断了朗读声。老先生转过身,胡子要竖起来。
    “少将军!!”
    柳郎坐在一旁浅笑。衡武站在墙角扎着马步,腿抖得已经到达极限,他连着剜了他好几眼。能多恶毒就多恶毒。
    柳郎就故意冲他仰起小脸,眼睛一眯,笑的跟朵花似的。可睁开眼睛之后却看见先生正一脸抑郁站在跟前。
    “少帝长安开紫极,”先生看看他俩,把那柄青绿小竹板握在手里,“对上来的就可以家去。”
    窗外天色有些暗了,可桃花瓣还在飘。先生说出来的话无论如何也变不了的,自己若再挨一刻还不能回家,那可真不只是小竹板那么简单了,衡武急的直挠脑袋。却刚好听见柳郎不慌不忙的声音。“双悬日月……双悬日月”
    先生捋捋胡子点点头,却突然没了下句,就把眼一挑。“下面呢?”
    衡武暗喜,把‘柳郎卡壳柳郎卡壳’掖在心里默念了有几百遍。而外面雀儿啼的正欢。
    柳郎看看他,嘴角弯起来。
    “双悬日月照乾坤。”
    几乎要恨透了柳郎。
    究竟为什么遇见了他的。衡武吸吸酸掉的鼻子,然后放任意识在回忆中如鱼自由潜底。
    柳郎收拾好东西要出门前又回过头来。快要落幕的春光把他的小脸衬得无限美好。
    “最好去泡下井水吧。——否则肿的要拿不住筷子的。”
    于是,几乎又要更深一层的。
    咬牙切齿了。
    这一路上,衡武没有对柳郎说一句话,一直到回到屋子之后,依旧谁都不说话。于是便不自主的形成的一条界线两端,无比谨慎的各自占地为王。
    衡武躺在自己的暖阁里,抖抖帐子或翻翻枕头,手心被老先生的小竹板打得疼的烧心,做什么都不自在。他装作学莫东西似的猛然瞟过去一眼,一眨眼的光华里——桃花依旧,那个小公子依然安静的卧在汉白玉的床榻上螓首黛眉,手捧一本《春秋左氏传》面色憔悴,衣带渐宽。从门口淌进来的一束月光,将他照的宛若天人。
    “喂。”
    衡武吸了口气,仗着‘这是自己家’的底气,还是率先开了口。
    柳郎瞥了他一眼,没接口。
    “我比你大,所以你应该听我的!”先稍微铺垫一下,衡武指着不远处的一张小几“从那里开始……”忽然觉得不太妥,忖度了一下,手指又向前挪了几分,终于确定下来。“从那张桌子开始,这边是我的,那边是你的,我们互不侵犯,谁要是过了界……就给对方打三拳!如何啊?”说完冲他晃晃拳头。
    柳郎四下瞧瞧他给自己‘分’的这么可怜的一小部分领地。倒也没表示出来多大的不满来,只是轻轻的问。
    “你确定了?”
    “确定了!”
    “不反悔了?”
    “反悔的是狗蛋子!”
    “那好。”他咳嗽了一小会之后,抬起头来看衡武。
    “——门口在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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