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时间走得很慢，是在和平时期，但一旦遇到政事变动，时间就倏然加快，像现在，近五年时光，京城已大不同。
    城门的守卫端正庄严，有人悄悄递出一锭银子，想寻一点方便，但换来的却是守卫严肃考问。
    “苍澜，现在进城怎么这般艰难？”
    “我也不知，暂且进去再说。”
    轮到我们俩，守卫将我们严厉考问，又搜查一遍，才放行。
    进了城中，找到一家还不错的客栈住下，收拾妥当，晚饭时间在楼下偏角处与狐狸点了饭菜就口。
    狐狸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这边，便拿下遮面的斗笠开心吃饭。
    自从过了驻颜期，食欲淡了很多，我吃着一碗清粥，夹了一小箸泡菜。
    “哎呀，苍澜，你越吃越少了，现在和你吃饭，我都嫌丢人。”狐狸夹了一片鸡肉放在我碗里。
    我皱眉：“现在越来越吃不下东西，你不用管我，自己好好吃饭。”
    狐狸放下筷子，很惆怅的样子：“你确定这是修仙的正常反应？我只听说修仙可以不吃饭，却没听说过吃不下饭的。”
    我也有些纳闷，但没办法只能顺其自然：“好了，快吃吧！”
    狐狸拿起筷子默默吃起来，也没有一点办法。
    “哎呀，当今圣上可真是明君！”邻座一老人风尘仆仆，但脸上的喜悦却是掩不住。
    满堂吃饭的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过来，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老人喝下一口酽茶：“此次上京，乃是陪着小儿赴京赶考，没想到啊，我们贫苦人家也有能堂堂正正考取功名的一天！”
    喝茶吃饭的人纷纷点头，议论开来。
    一位儒雅男子道：“各位有所不知，当今圣上才掌大权，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一屠夫样子的壮汉朗声附和：“是啊是啊，没想到会有减赋的一天，以前卖猪肉，上缴的银子全供了那些当官的吃喝嫖赌，一年到头，也落不下几个银两，这下可好，趁着攒几个钱，赶着明年接个媳妇，生大胖小子，哈哈哈！”
    众人被他说得兴起，也各自纷纷感慨起明君的作为。
    我听着大家的赞扬之声，想起五年前相遇时的情形，李蘼，你果然实现了当日之言。
    狐狸碰碰我的手：“听这么入迷，快吃饭吧！天高皇帝远。”
    我转头看着他：“不，我这次就是找皇帝来的。”
    狐狸不相信般：“找皇帝！”
    “是啊”
    “你找皇帝做什么！”
    我拿起碗和筷子：“说来话长了，先吃饭吧，我慢慢讲给你听。”
    入夜，狐狸翻来覆去睡不着，面对着我：“你和他只是有个约定而已？”
    我再次点头：“好了，睡吧。”
    狐狸安静了一秒，再次开口，我预见的严肃道：“再说一个字，你就再开一间房吧！”
    狐狸终于安静下来，我翻身睡过去了。
    月亮升起来，芊眠睁开眼睛，翻身对着苍澜，看了一会儿，便悄悄把手伸过去搂住，轻轻的把头靠上去，人类身体的暖意稍稍让他安心，今天听了苍澜和那皇帝的故事，他心中隐隐不安，仔细想想苍澜字里行间却又看不出其他什么，哎，狐狸渐渐闭上眼睛，终于睡着了。
    第二日，天气和顺，我收拾停当，便欲往皇宫去。
    狐狸为我整理了领口，不情不愿的样子：“你真要一个人去？”
    我点点头：“五年不见，也不知道皇宫里现在是什么模样，你留在客栈等我，待我与故人见面后，今晚一定回来。”
    狐狸缓缓点头：“那好吧。”
    我不再多言转身出门。
    皇宫依然气派非凡，我一路隐了行踪照着记忆寻到李蘼的居所。这里依然还是五年前的样子，花草树木生长繁茂，一股兴兴向荣姿态。有宫女有序穿过扶廊，我赶紧闪身到柱后，仔细辨别宫女脸貌，没有认识的。待宫女走过，我来到寝殿外，门闭合着，仔细聆听，殿内没有一点声响。
    难道李蘼不在房内？
    回想着五年前相处时，李蘼的起卧习惯，我看了看太阳，刚刚升至屋檐上，时辰尚早，李蘼可能早朝去了还未归。
    于是我隐住身形，站在殿外默默等候起来，早知道就晚点再来了。
    太阳越升越高，今日热度忽然冒起来，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眼看着也快过完了，除了一波又一波宫女和侍卫来往，李蘼影子也没见着。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觉得这样傻等着实在有失水准，太阳越来越厉害，我四周望了望，发现正好没人，索性，手上一用力，将殿门推来，一闪身进去了。
    殿内的装饰有少许变化，以前雕龙刻凤的珍品少了许多，殿内显得更加空荡荡，倒是紫色如雾的床幔还是安静的垂在那里，像是一个静默的梦。
    我现出身形，慢慢走过去，摸了摸丝滑如水的紫色纱幔，看到舒适绵软的床铺上整齐叠放的衣衫。
    看来李蘼依然如往昔，每日穿了厚重龙袍上朝，然后回来换上日常衣衫批阅奏折，哎，真无趣。但李蘼却日日如此，毫无疲意。
    摸摸绵软的床铺，我抵挡不住诱惑的躺了下来，伸展了四肢，好不惬意，在门**了几个时辰，我的腰哇！
    屋外温度挺高，但殿内却微凉，我刚刚被太阳晒出汗来，这会儿便觉得身体发凉，于是摸索着将身旁的被褥扯过来盖上，天，这床太舒服了，我拱了拱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裹着柔软的被褥，慢慢眼皮打架合在了一起。
    朝局变换，百废待兴，李蘼掌权以来，日日打起精神处理朝政。今日比往日更晚的退朝。待全神贯注决断完所有事务，李蘼穿着厚重龙袍，居然热出一身薄汗，便打起精神往寝殿行去。
    “皇上，可要乘坐步撵？”大内总管尚宝见主子连日劳累，脸色比不得往日，忙跟在身边小心伺候。
    李蘼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摇头道：“不了，近日更少时间活动，现在走走是好的。”
    尚宝也不敢再劝，只能小心道：“皇上政务愈见繁忙，但龙体也十分要紧。”
    李蘼看着他这幅紧张模样，笑道：“放心吧，朕自有分寸。”
    李蘼想起每日挂心之事，眉头皱了皱：“今日可有苍澜的消息。”
    尚宝为难道：“回皇上，昨日进出皇城的名单一早已然报过来，奴才仔细看过了，并无苍公子拜访的消息。”
    李蘼眉头皱的更紧了，五年约定之期已到，日日悬着一颗心盼望他来，却每日失望。
    尚宝看着主子眉头紧锁，赶紧开解道：“皇上，千万不可日日烦心，想来苍公子君子仁义，必然前来，说不定，只是路途遥远，耽搁了时日。”
    李蘼想到苍澜正在赶来的路上，心中一阵欣喜，眉头放松，转身向前行去，心中默道：五年不见，我已实现当日诺言，你可千万别忘记了当年承诺啊。如果你忘了，那我也会把你寻回来。
    今日烈日当空，李蘼行到寝殿外时，已是汗湿重衣。殿外等待的侍女捧了盥洗之物安静侍候两侧。
    近年来，李蘼身处风口浪尖，日日提防小心，自三年前，除了洗漱穿衣，他的寝殿从不许下人进出。近来，大权得掌，这样的规矩却也没改过来。眼看需要洗浴，便吩咐宫人将浴桶抬进去。
    宫人皆训练有素，井井有条将盥洗的物品瞬间收拾妥当，便安静退出，期间一点声响也无。
    李蘼进得殿中宽大的屏风后，脱了衣物，泡进水中。温热的水，舒张了毛孔，连日的疲惫泛上来，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于是，匆匆揉搓了几把，便跨出水来，披上一层单衣，行到床边。
    紫色的床幔如云，有微风拂过，缭绕一片。李蘼保养甚好的手指将帘幕掀起来，半眯的眼睛瞬间不可置信的睁大了。
    苍澜一头乌黑头发铺洒在洁白枕间，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睡颜一片纯净。
    李蘼望着他颤动的睫毛，一手慢慢抚上自己胸口，那里有一颗越跳越快的心脏。手指微颤，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苍澜还是那样安稳的睡着，洁白的被褥像白云簇拥着。
    李蘼很轻的附身，凑近，眼光一寸寸滑过这梦里见过无数回的容颜，抬起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肌肤冰滑，像高山的雪莲。
    “苍澜，可是你吗？”李蘼嘴唇嗫嚅，悄声说着，像问着美梦不知归的人，又像让自己再一次确认。
    李蘼的眼光柔和温婉，这是五年以来，他自己早已不熟悉的眼光，但在这个像梦一般的场景里，他的心再一次柔软了，暂时把仇恨国事抛开，只专注的凝望着这能给他救赎的人。
    还记得苍澜临走的时候，自己是多么舍不得，但是，实在是无计可施。短暂的拥抱后，狠心转身，却几步登上城楼望着那背影变小直至再也不见。那日，城楼的风很大，他精致的衣袍猎猎作响，一想到自己不能给予保护，心中便万分愧疚，又想到要与之分别，心中更失魂落魄。
    母亲临死时嘴角乌黑的血，是经年的魔魅。李蘼心如刀绞，手紧紧撰住，指甲陷进肉里不自知，就在那高楼上，就在越刮越大的风中，他第一次无比明确的感受到权力的诱惑。
    他默默发誓，从此后，再不会眼睁睁看着爱的人受到丝毫伤害。
    收回思绪，眼光一刻不离睡梦中人，李蘼嘴角牵起笑意。现在，一切都是那么完美，苍澜在身边睡着了，自己的手只要抬起来就能碰到那美好的肌肤，当然，也只需要抬一抬手，该死的就得死，该活的就能活。
    李蘼嘴角的笑容更加妍丽，看着睡着的苍澜，眼中闪动着满足和欢乐。
    一切，一切都值得了。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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