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殿内已经昏暗，是傍晚了吧。
    伸个懒腰，全身舒爽，感觉四年修炼没睡的觉都睡足了。
    转身，一张白皙的俊颜出现在眼前，李蘼呼吸平静，眼睛轻轻闭着，眼尾上翘，还是五年前那样柔和的弧度。我的眼光逡巡到李蘼偏薄的唇上，记忆中沾染了青梅酒的嘴唇即使在微笑的时候也轻轻抿着，透着我内心深处无法抗拒的脆弱孤独。
    过去的日子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回放，李蘼温柔孤寂的心，单薄的肩膀，黝黑的眼睛。
    光线渐渐隐去，室内的一切慢慢只剩下轮廓残留的影子，李蘼的身形更浅了，他静静的呼吸和餍足的神情，仿佛世界最美好都在梦里。秋日的白天还多炎热，但一旦夜色降下来，凉意便快速逼上来。我伸手扯开被褥，正准备为傍边的人盖上，手却被轻轻捉住了。
    转过头，李蘼带笑的眼睛在青光流动的昏暗里显得如水明亮。
    我的唇角掀起来：“你醒了”。
    李蘼也笑起来：“是啊，你居然先醒了”。
    我反手把让他冰凉的手握在手中，“冷吗，先盖上被子。”
    “好啊”说完，李蘼居然掀开我的被角，钻了进来。
    我感受到李蘼身体的凉意，微微缩了缩。
    李蘼伸手拉住我的另一只手：“我凉到你了吗？但怎么办，这会儿我不想放手。”
    我一只手握着他，另一只手被他握住，体温渐渐过渡到两个人的身上，他渐渐暖了。
    李蘼又靠近了一些：“这会儿我应该不会凉到你了。”
    两个的距离越来近，当我打算重新制造出一点距离的时候，我的身体被一具温热的身子紧紧拥住了。
    我下意识的举起手推拒，但头顶叹息般的哽咽让我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苍澜……”
    直到这声叹息消失，在很长很长默契般的静默里，我才终于找回一点力气，渐渐抬起手，抱住了这具越来越温热柔软的身体。
    秋日夜凉如水，但被窝里的温度却越来越高，我松了松抱着李蘼的手，没想到李蘼却突然更用力的拥住了我。
    我不得不推开他：“咳咳，有点热。”
    李蘼低沉沙哑的声音和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耳际：“苍澜，我想你。”
    我正准备点头表示知道，他就拉着我的手按在他心脏的位置上：“你听，我的心脏跳的好快。”
    “咚咚咚”，李蘼的心脏在我的手下狂跳不止。
    李蘼的手紧了紧：“这颗心它在为你欢欣，你离开的日在里，它也失去了活力，我只知道它在我的胸腔里，麻木又冷漠，直到现在，我真正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我听着李蘼激动的话语，内心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可这，似乎并不是我期待的再会情形吧！
    我平静了一刻，努力寻找措辞：“李蘼，谢谢你，我也很思念你。对了，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李蘼云淡风轻一笑：“这几年虽然忙碌，但心却越来越空，你现在回来，能帮我填补它吗？”
    我一愣：“这，我不会这样的法术啊!”
    李蘼笑达眼底：“你当然会这样的法术，只是你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不会吧，我真不会呀！”
    李蘼嘴唇微弯，居然有点邪气：“不如我教你！”
    我看着李蘼的笑容有点蒙，无意识的点头。
    下一刻，李蘼的脸在我眼前放大，我的唇上传来灼热的温软，荼蘼花淡淡的香气氤氲在四周。
    当意识到李蘼做了什么时，我的大脑一瞬间空白，身体僵硬的失去了所有反应。直到唇间传来湿滑感，我的身体一颤，下意识的推开了身前的人。
    李蘼眼睛亮亮的，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似乎我不开口他就会一直等下去。
    我抬起袖子擦了擦嘴，看了一眼李蘼便很快把视线移开，不想看他，现在一眼都不想，内心无比抗拒，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让刚刚那一幕永远消失！
    当我想遍了所有我知道的消除法术，也没有寻到好的办法时，我不得不接受现实！我一直是这样一个乐观的人，所以下一刻，我利落起身，抖了抖衣袍，右手捻遁决。
    一只白皙的手瞬间握住了我捻决的手，李蘼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站在我面前，脸色青白：“苍澜，你想干什么？”
    看着这只白皙的手，我有一瞬间打落的冲动，但是又忍住了。
    “当然是准备离开！”
    那只白皙的手猛然撰紧，我的手起了红痕。
    “你想离开我？！”
    我不得不伸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不要说得这么苦情，我本来就是一个散漫自由惯的人，我似乎从未对你许诺过什么。”
    在我掰开他最后一根手指时，苍澜瞬间紧紧的搂住我，用力的就像对待仇人，恨不得勒断每一根肋骨！
    他低沉的笑声在我耳边响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李蘼这样的笑声，孤独执着的令人发慌！
    “苍澜，你没有许诺我什么，但你却早就拿走了我所有的爱和怜惜，我不会让你离开的，即使你恨我，我也要把你留在身边！”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冷：“你知道的，你留不住我。”
    苍澜的声音透着疯狂：“留不住？我现在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即使你是苍山的人，我倾国之力也会要你回来我身边！”
    苍澜的疯狂晕染了周边的空气，我的心却更加冰冷，哈，这就是凡人么？
    我强硬的退出他的怀抱，看着李蘼脸上的青白一字一句道：“李蘼，放下执着吧，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不！我不许，现在的我双手染血，化身为魔，这一切我都不后悔，因为我知道，只要有了你，我一切的罪恶和孤独都会瞬间消弭！所以，如果你离开我，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我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别逼我！”
    我叹口气，深深的无力，漠然转身，前方宽阔天地，还有无尽的时间腐蚀一切。
    李蘼的声音传来，全无温文尔雅，只剩歇斯底里：“苍澜，苍澜！我发誓，只要你踏出这间屋子，我便驾着铁骑踏烂山河也会寻你回来！”
    我脚步稳定踏出，我不信，是的，这些威胁，我苍澜长到现在从来都不曾在意过！
    李蘼沙哑的声音忽然带上了哽咽：“不要走，苍澜!我求你！”
    我的脚步猛然顿住，回过头，苍澜白皙的脸上泪水滑出眼眶，滴落在青色的大理石上，在这空旷的寝殿内，在这静寂的夜里，“啪嗒”一声，声音大的刺耳。
    李蘼的泪越来越多，我多么想立即逃离这样的逼仄，但我的脚如何也动不了半步，想起京兆伊，想起青梅酒，想起雨天里临窗独坐的那一个荼蘼花般的身影……
    转眼间，李蘼来到我身边，他是那么郑重的拾起我的手，我甚至感受到了他身体和手的颤抖。
    “李蘼，我……”我什么呢，我说不出，也想不到，沉默像傍晚的雾，把一切痕迹渐渐掩埋。我是一个情绪来的快也走的快的人，当一切平静后，刚刚的那个吻也许无法原谅，可我也没有办法像刚刚一样快步走出他的世界。
    李蘼似乎也平静下来，他的身体和手指渐渐回复了平静。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更尴尬的是，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面对他！
    我把手指从他的手中抽出，终于找到声音：“你可是皇帝，这样哭实在是有失体面。”
    李蘼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居然有一点笑意。
    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想起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吻，我心里的火气又燃烧起来：“好了，夜深了，你早点睡，我也先回了。”
    李蘼眼睛的笑意一瞬间消失了：“你还要走？！”
    我心底无力：“你为何如此纠结我走不走？”
    “我为什么不纠结你走不走！这五年来我每日都在盼望着这一刻的重逢，我有多么渴望你在我身边，你难道一点感受不到吗？”
    我又待争执，可李蘼打断我道：“就当可怜我吧，今晚呆在我身边，好吗？”
    他声音里的低落让我一怔：“这，我，我……”客栈里狐狸还在等我呢！
    李蘼眼睛里有浓重的悲哀：“苍澜，我不是一个喜欢强迫人的人，我身为帝王，刚刚为你已是做到了极限，我也有尊严，如果你还想再碾压一脚的话，你可以试试？”
    不知道是李蘼眼里的悲哀还是忽然之间周身的气势，我忽然明白，眼前的这人原来真的不只是酒楼里独坐的佳公子，还是这率土之滨的主人，一个用五年时间终能独坐在华丽龙椅上的人。
    我的小指不自觉的颤动了一下，就像很小的时候我遇到一只猛兽时的反应一样，我的心忽然跳动的有些缓慢，我知道，我人生第二次感受到了不确定的情绪，希望我不是恐惧，李蘼。
    我抬起手抹干了他脸上的泪水，很认真，然后我的嘴角牵动了：“你也许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一点呢，好吧，我今晚上一直陪着你。”
    李蘼薄薄的唇终于展开好看的微笑，眼中的悲哀也发生了变化，这变化并不让我开心，因为那是悲哀在缓缓凝固，我随着李蘼抬脚向外走去，我的心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浓重的不安和无奈。
    如果人都能大方一下，只爱自己该多好。